第15章 四時
四時
第十五章
瀛洲臺,垂花小院。
蘇妙穿了大紅紗撒金緞新做的對襟薄衫,下頭露出的白绫裙雖是白底,上頭也紋了金線,還用小號的珍珠紅寶綴成大大小小的花,日頭一照,明麗直要晃人眼睛。
可即便這樣的光彩也壓不過她的豔麗,朝霞映雪的美人伏在窗前,露出半截雪膩似的小臂,價值不菲的缂絲團扇,毫不愛惜的撇在手裏,恹恹的敲着窗棂:“喜子,你說,我是不是已經失寵了?”
喜子在窗戶外頭給她送風遮陽,一面還盡職盡責的安慰:“姑娘這是什麽話?殿下不是才帶着您出了門,這是多大的榮寵,誰失寵也輪不着您啊!”
先前十天半月的才侍候一回,也沒見你着急啊,這怎麽陪着殿下出一趟門,回來才隔了幾天沒見,就開始擔憂失寵了?
這變得也太快了!
喜子心裏暗暗疑惑。
蘇妙聞言卻只是搖頭,又十分惆悵的嘆一口氣:“那不一樣的,你不懂……”
之前七皇子雖然一本正經的,待她既和氣又淡淡的,但許是一種女人的天賦,她卻能感受到七皇子對她的在意。
尤其是她侍寝時,男人若是動情,那是從眼神呼吸裏就能感受出的欲。
可這次從水月齋裏回來,問了她的歲數之後,七皇子卻不知道是怎麽了,一見着她便避之不及,那是一種,實實在在的,打心底裏不願意她湊過去的感覺,她感覺得明明白白。
貴人連你近身都嫌棄了,這不是失寵是什麽?
喜子當然不懂,身為一個剛剛十二的小內監,他覺着自個壓根摸不清自個的新主子在想什麽,目光一轉,瞧到門口的人影,便連忙轉了話頭:“哎,端姑娘回來了。”
她們兩個搬進這垂花小院時,蘇妙毫不客氣的占了主屋,都知道她得寵,端娘也沒多說,便默默住了西屋,這會兒伏在窗口,便正能瞧見穿着一身嫩黃的蘇端娘,低着頭從外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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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料子固然比蘇妙差得遠,但也鮮亮齊整,一瞧就是簇新沒下過水的。
在這瀛洲臺裏,穿着一身新衣裳,一個人出去,能是幹什麽呢?
蘇妙嘴角上翹,隔着窗直起身來:“怎麽着?殿下沒留你伺候啊?”
自從端娘與她解釋過李少爺的“誤會”後,兩人面上的關系似是要比之前緩和許多。
故而端娘面上還撐得住,好聲好氣的:“莫玩笑了。”
蘇妙之前在車上,求着七皇子往後再不沾惹端娘姐姐時,其實只不過随口一說,畢竟媽媽早告誡過了,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尤其這男人還是七皇子,就算當時答應,後來又拗不過端娘的手段食言了,她難不成還能沖上去質問不成?
可是話又說回來,七皇子到底是個皇子,還是京城裏出了名的君子呢!
君子就算要食言,多少也得顧忌着點,說不得覺着端娘不值得,就當真言出必踐了呢?
她總是不虧的。
什麽事能叫佳人忘記自個疑似失寵?
那定是瞧見自個的仇人壓根兒就沒有寵!
蘇妙便舉着缂絲扇子遮住嘴角,又故意歪頭一笑:“好姐姐,你過來求求我,我說不定會教你幾招呀?”
她當然不會教蘇端娘。
想想殿下肯定不會好意思說“我答應妙娘不會碰你了,”滿懷着惡趣味的蘇妙,甚至是故意的,想拱着端娘一次次想法設法的湊上去,再看她一次次灰頭土臉的躲回來!
只可惜,蘇妙實在不是一個能藏得住心事的人,便像這會兒,簡直只差把“不懷好意”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即便不知緣故,端娘也決計不肯上當的。
非但不上當,端娘甚至擺出了一副榮辱不驚的本分模樣來,只微笑道:“我們服侍殿下原是本分,能不能受寵便是各自的命數了,怎能想着學手段算計呢?”
蘇妙撇嘴冷哼,就撿着要害戳:“別裝了,裝的再像,你這輩子也成不了良家大婦。”
端娘眼珠子顫了顫,面露哀傷:“都是一個樓裏出來的,何苦來呢?”
蘇妙還未回話,端娘便看着她,又低低道:“瀛洲臺裏已在收拾東西回京了,妹妹與其在這兒笑話我,倒不如将這大紅大紫的衣裳多換幾身,往後進了皇子府,怕是再不能這般肆意了。”
妾室奴婢,當然不能在府裏大紅大綠的張揚,不愧是端娘,就這麽不動聲色的,将成不了良家大婦的話還了回去。
不過蘇妙卻顧不得這個,她只聽到第一句收拾東西回京,心下便只覺着奇怪。
回京?似乎,不應該這麽快?上次七殿下,不還說是下月……
蘇妙愣在原地,努力回想了半晌。
雖然渾渾噩噩的她,仍舊想不起具體的離京日期,但她隐隐記得,上輩子走的時候,應當是已經變天轉涼了,她叫李少爺惡心一場後,身子一直不怎麽痛快,上船時穿着夾衣還覺着冷。
想到這兒,蘇妙看看自個身上的對襟薄衫,剛想追問,又回過神來,她不知道的事,端娘卻聽說了,跟她打聽,豈不是又叫端娘得意了去?
回過神後,蘇妙扭頭,揚高了聲兒吩咐:“喜子,你過去東邊走一遭,瞧瞧殿下可有空?我這兒要收拾的行李也不少呢,我得問問是個什麽章程。”
她幹嘛要問端娘,喜子可是魏總管的小徒弟,可以随時傳話的!
蘇妙又得意起來,昂着下巴朝外頭嗤了一聲,十足小人得志的炫耀模樣。
不提被炫耀了的端娘會如何憋屈,只喜子這一去,耽擱了小半日,最後,卻是魏總管趁着午後,親自過來了一趟。
要是之前,該是等殿下有空了叫她過去的,殿下似乎還是不想見她……
心下的憂愁一閃而過,蘇妙先問了回京的疑惑:“怎的這般快?”
好在魏總管倒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殷勤模樣:“只是先收拾着,要帶的東西多,還有給宮裏娘娘帶的南邊新鮮玩意,這行李就得先走一船去,姑娘與殿下動身,怎麽着也到下月了。”
“殿下也吩咐了,若姑娘有什麽想在淮州添置一道帶上的,也只管開口,也跟着這一船先送去!”
其實就算等到下月,回京的日期也仍然要比上輩子提早不少的。
但蘇妙卻沒有那般仔細,得了這個解釋,便恍然大悟,立時抛下這個疑惑,又問了另一樁事:“我,還有端娘,都一起帶回去嗎?”
“姑娘您自是要一道的,至于端姑娘……”
魏總管猶豫着,李府都敗了,若不是不帶,就連個安置處都沒有,按着主子往日的行事,應當是要帶着的,不過如今殿下脾氣很有些不一樣,再聽這位主兒的意思……
魏總管最終謹慎的沒有說實:“這就要勞姑娘親自問問殿下的意思,若姑娘開口,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蘇妙愣了一瞬:“你誤會了,我沒想把端娘留下,我們姐妹一般的情分,怎麽能分開呢?”
端娘那心性手段,放在哪兒都能叫自個活的好好的,留下淮州,指不定就掙出了個好前程,她怎麽肯?
更莫提,她還指着盯着端娘,摸出上輩子害她性命的到底是哪一個呢?怎麽可能留在淮州便宜了她!
蘇妙似模似樣的嘆息:“我們自小一道長大,等到了京城,若還能如現在一樣,住到一塊兒,早晚相見,那就再好不過了。”
魏總管才不會計較這明擺的假話,反而笑眯眯的附和:“姑娘實在是有心,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咱們殿下今年才在宮外開了府,都還空着呢,殿下吩咐,特地将府裏靠南邊的四時館整個兒留給您,您想住幾個姐妹都擱得下。”
四時館,蘇妙當然知道,地方大,又臨着水,草木豐盛,是府裏景致風光都最仿南邊的屋子,比侍妾們窩的小院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可問題,那四時館……可是後來康側妃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