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娘家
娘家
八月正是全城都十分燠熱難耐的時期,并且梅雨季已經過去了,所以這城成天到晚都熱着,悶着,沒有涼爽的時候。
梁韋的肚皮已有四個多月大小了,穿着連衣裙走着時,那只凸起的肚子真是看得特別清楚的。
這天是周六,她跟她老公,以及她妹和妹夫,都照例要回她們娘家吃午飯。
她跟孫志揚開車來的,而梁亞和安洵住得離這裏很近,走過來就行了。
梁亞他們到得比較早,因為她媽媽不太喜歡煮飯,自她搬出去住後,還時常得她提個電飯盒,帶飯菜和湯來看她;那逢周六,他們這些人都聚過來時,要煮這麽多人的份量,梁媽自然不樂意,那當然就得梁亞到得早點,幫媽媽煮。——反正這家也是奇葩,第一次聽說女兒回娘家吃飯,還得女兒親自動手煮飯的。
梁韋來時,樓下遇上了老鄰居,就和她們寒暄幾句,然後就和老公上樓了。樓道裏還遇上了六樓的人,是602那家的兒子帶兒媳回來吃飯的,就又停住了腳,大家寒暄了幾句。
她和孫進家之後,那狗就由廚房沖了出來。她們媽媽養的這只西白地高梗,是一個标準的人來瘋,一到周六,家中熟人多時,就異常瘋狂。
它有一個名字,叫白美美,小名“美美”。梁韋之前就說:“怎麽不索性叫它白富美算了,媽,我看你那點退休工資全花它身上了,每周日還要帶它去寵物中心洗澡,做美容,它過得比人還好,不得叫白富美麽。”她媽說:“叫什麽白富美,做狗也得低調。名字裏怎麽能夾一個‘富’字呢?你看,以前那暴發戶裝修自己家裏時,才會在那拉門的磨砂玻璃上拓個‘發’字呢。咱美美不能起個名字裏面帶什麽‘富’啊‘財’啊的,多沒格調啊。”
周六一家人聚着吃了飯,周日時,安洵下午時去了他弟家,要跟弟弟共進晚餐,順便還想打聽一下他相親的事情。那梁亞就落單了。
正好下午的時候,她媽打電話給她:“我帶美美去完護理中心了。在那兒給它把毛還稍微修剪了一下,天太熱了。——你跟小安晚上在家吃?”
“啊,沒有,他回他弟那裏去了。今天晚上就我一個人。”
“呀!那正好,過來媽媽這裏呗,我們一起吃。”
梁亞知道,她媽叫她過去一起吃飯是假,叫她過去煮飯給她吃是真。
其實,她媽媽煮飯又不難吃,相反煮得很有模有樣,就是純粹地懶罷了。
她說:“哦行,那我晚一點過去。下午要去店裏看看,昨天一天都沒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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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的,四點多的時候過來就行了。”
“好的好的,我買了菜再上你那裏去。”
“唉,知道了。先挂了,我看電視了。”
跟媽媽挂了電話後,她去她店裏。周末時,她咖啡店裏的生意很好。她們現在在做自己的品牌,自己打自己的gg,入店後,可看到西面牆上,有一只偌大的等離子屏,上面的gg就是她們自家拍的,是給她們店直供的澳洲咖啡種植園的采收與曬豆場景,牆上還有幾張裱起來的咖啡豆産地證書。
當然,這澳洲咖啡種植園就是她老公的那個設立在開恩茲的種植園。
她現在店內也賣起了咖啡原豆,就像星巴克那樣。她現在店內很多擺設陳設的位置,就是學習星巴克的。不過你也可以叫這種“學習”,為無恥的抄襲,不過她無所謂,她認為有用的、有效果的東西,就該馬上學起來,版權又不是星巴克他們獨家的,她這也只是用“向他學習”,來表示自己對他們家的無限敬意而已。她以前店太小了,很多東西展布不開。現在則不同了,地方大,吧臺處就有地方擺賣咖啡原豆的地方了,而且店內也有一個小區域,是供客人去自取奶、糖的。
她們店現在連着幾個月,都有可觀的盈利。她就開始盤算,要不要開分店——開店開得好的必然發展,就是開分店。
但她又怕自己照顧不過來,所以暫時沒将這想法跟她老公說。
男人這類人,其實,依她現在看來,能依靠時,那就應該放下身段去靠一靠,也蠻好的。世界太艱險,一個女人單獨闖蕩,是很累的一件事。
其實說到她當初為什麽那麽快就原諒了安洵,這裏面還有一些原因。那短短的一個月裏,發生了兩件事,讓她立刻決定放下自己的傲心,速速采取“打鐵趁熱”的站隊模式——與其和安洵在那裏耗下去,不如和安洵在一起,起碼安洵可以幫到她的人生不止一點半點,不是小孩子了,二十六了,不是二十,還在喜歡“我傲嬌虐你心,你上趕着來追着我不放”的言情戲碼;反正他還愛着她,也沒做什麽十分對不起她的事,那她為什麽不趁熱和他站在一隊,夫妻本來就是搭檔與同夥,她站他的隊,借着他來虐外人不是更好麽?
發生的那兩件事,其一,就是那段時期裏,樓下202原住戶——王伯伯——又請他們這些老鄉吃了一頓飯。
契機是因為女兒女婿回來了。王妍認識那男人時,那男人正準備去美國讀MBA,然後王妍很努力,一直吊着他,她雖然當時身在國內,卻志在一定要把這種遠距離的戀情穩定發展下去,最終讓她如願以償,在那男的讀第二年下半學期時,就過去陪讀。後來那男人在美國的一家醫藥公司供職,再後來,那公司在上海設立了代理的子公司,那男人現在就是回來做執行總裁的,就是那俗稱的CEO。
在飯席上,王伯伯又是說什麽他們小兩口要在上海買房,然後把戶口遷過去啊,什麽上海戶口值錢啊;又是說什麽女婿能幹啊,一個月兩百萬啊什麽的。
當時,他說着時,梁亞低頭吃着飯——比她上一回和他們吃飯時安靜多了,畢竟上次她沒心沒肺,而這次她人生已遭逢“變化”,所以她現在才這樣若有所思;她感受到媽媽投遞過來的那一眼——梁紅是吃着吃着,聽着聽着,就轉頭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裏有很多複雜訊息,有一種無奈,有一種恨鐵不成鋼,有……
梁亞偏頭看到了,然後又垂頭吃飯。可她心裏已開始盤算了,王家女婿一個月兩百萬?安洵一個月可比這個多多了……王家女兒女婿打算在上海買房?以他們的購買力,撐死買個一千幾百萬的二環左右的房子,而安洵一個莊園就值七八千萬澳幣了吧,澳元又是人民幣的五倍……他們在上海置業,是為了上海戶口,美國綠卡沒拿到,現在轉而要退求上海戶口?那安洵澳洲的綠卡……
不能怪她,她現在不得不算計了……她現在也是,日子越過,讓她越覺得周遭圍着她的世界太現實了。她要是再沉溺在愛情的你追我趕之中,走不出來,那萬一到時錯失了機會,不就可惜了麽。
她覺得自己必須過了自己這一關,讓自己盡快地接受安洵的追求與道歉。她不是小孩了,她得為她的事業着想,為她媽媽着想,為她整個家的榮辱着想。
第二件事就是,她和好友欣蕾在某天上完瑜伽班之後,一起去喝下午茶。
哪知就遇上了之前追她那個稅務局男的媽媽。
偏巧那阿姨看見她們了。欣蕾沒辦法,只能當着梁亞的面,跟她打了招呼。
那阿姨雖沒跟梁亞見過面,可是知道她是誰——看過照片。
所以她由上而下看向梁亞時,那眼神裏面真是有點不屑。梁亞其實那時并不知道她是誰,等她走了,欣蕾才告訴她,那個就是跟她處了一陣子的相親男的媽媽,曾無限嫌棄過她的那對父母中的母親。
梁亞低頭想了一會兒,當下就對自己發誓,她一定要把安洵釣上手,而且她要在澳洲辦一場婚禮,把他們這些人統統請上,讓安洵包他們機票錢。她不狠狠打傷他們的臉打到出血,她就白活了這二十六年。太欺負人了,她都已經在知道他們家裏的意思後,主動退讓、退出了,他媽媽又憑什麽來投給她輕視的眼神?
所以,之後沒過多久,她就跟安洵徹底好到一塊去了。
可是安洵根本不知道這其間,她經歷了這麽多的內心活動。他只是以為他個人魅力無邊,只花了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把她的芳心再次擺平,然後妥妥美美地又懸系到了他的身上。
而事實上是,她一部分是因為确實原諒了他,因為感受到了他的愛意,并且之前她确實對他很心動;另一部分原因,才是促成她最終這麽做的主要原因,就是她只不過是選擇了站在他這一隊罷了,她得靠着他,打臉那些看不起她的人。
說真的,王伯伯家裏算什麽,他們要是低調點,不要成天到她媽面前炫示着,她也不至于想要讓他們看看、見識見識什麽樣的女婿才叫金龜婿,他們家那種小兒科、小巫見大巫的,沒事能別老想着拿出來炫了嗎?笑掉人大牙。
說真的,那稅務局男家裏的條件又算什麽,條件好幾萬倍的,她還不是照樣鈎上手了,只要她想。那稅務局男本人挺好的,就是他爸媽太氣人了,可能他們覺得他們家裏是條件多麽多麽好的,可能都覺得他們家是皇帝了吧?那既然他們對自己家的條件到底在哪個級別沒點B數,那她就來教會他們知道他們家那條件到底是個什麽條件,千萬別自視甚高了。
于是,就這樣,她跟安洵好到一塊去了。她甚至都想過,就算安洵家裏不接受她,她也要鈎着他,她這次不打算放手。而且她觀察過安洵的狀況,安洵不像他弟,是在自己家的公司裏做的;他的經濟是特別獨立的,所以他對于自己終身大事的話語權,應該也是特別獨立的,就算他父母不同意,他應該也沒在怕的。
所幸,到了最後,見他父母時,她發現他父母或許是因為太了解他了,知道對于他擇偶,他們是插不了手的,所以索性對她挺好的,完全沒讓她有冷遇。她那時也算松了一口氣,想着,這人也算是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