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夜色總是能夠讓人變得安靜,靈臺放空後去琢磨一些白日裏顧不上的事情。
天色尚且是霧蒙蒙的,玉惹估摸着還有半個時辰天色才會大亮。尋了個舒服姿勢躺着,她開始回想昨晚的事情,她喝的酒太烈,整個靈臺之上早就被燒灼成一團迷霧,哪裏還記得清楚。
她是瞧着溫時衡同某個姑娘相談甚歡,才氣得要去喝酒。只是,她為何要生氣?
她是個喜歡尋根究底琢磨事情的人,之前剛接手隆盛齋,是整個街上最破最小的鋪子,她站在門口琢磨着為何旁人的鋪子生意就好呢。
不管是因為什麽,這其中定是有訣竅在,她開始改善鋪子的門口布置,以及裏面的待客布置,力求給每一位進來的客人都給良好體驗。這樣做是有極大好處的,鋪子的人漸漸多起來,後來她又琢磨着如何将粉料變得更加細膩。
這樣愛琢磨的性子,就跟着她一路成長,深深的紮根在骨子裏改不掉。
她翻個身,繼續想,衡哥兒同誰家姑娘在一起,與她有什麽幹系。他日後定是會娶妻生子,走向仕途的,只是這般想着心裏卻開始鈍痛,生生的疼。
只要想到衡哥兒日後要娶了旁人,她竟這樣難過,難道是因為兩人自小的情意,可是小小年紀的孩子能記得什麽。仔細回想一番昨晚發生的事情,她好像将昨晚那少年郎君親、得不能自拔?這,委實有些不好辦。
她記得昨晚夢裏那人分明是溫時衡,莫不是,莫不是她将昨晚那少年郎當成了衡哥兒?
想到這裏,突然從床榻上坐起身來,伸出手用力拍打自己的額頭,她真是瘋了罷。
心口開始瘋狂的跳動,這個念頭在她的心裏漸漸清晰,連帶着太陽穴上都開始突突狂跳,像是在用力的拉扯着她全身的神經線。
桌案之上的燭火上下跳動,那燃盡的火信子發出噼裏啪啦響聲,在這內室之中分外清晰。
她起身太快,枕頭被帶得滾落地上,被她壓在枕頭下面的話本子也跟着掉出來,她的目光被這話本子吸引,蹙着眉頭将其拿起來,在錦被之上攤開,接着內室之中小小光亮開始仔細的瞧着。
随意掀開話本子的扉頁上,是那美人兒瞧着少年郎同別的姑娘說說笑笑,心裏覺得憋屈,将那少年郎用力拉扯過來,“你同別的姑娘說笑,我可是會吃醋的。”
少年郎低笑,“你同我是什麽幹系?為何會吃醋,你又不是我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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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郎步步走近,“只有深陷情、愛之中的人,才會有吃醋生氣的行徑。”
“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你為何會醋了去。”少年郎調笑道,那美人卻是低着頭。
玉惹看到這個,後背脊梁挺得筆直,盯着那明明滅滅的燭火,陷入沉思。
只有深陷情/愛之中的人,才會有生氣的行徑,那她昨晚的所作所為,莫不就是醋了。
為何會醋,她喜歡衡哥兒?
心頭突突狂跳,突然之間出現的情緒是她從來不曾體會過的,有點歡喜,有點迷茫,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手腳都不知應該放到什麽地方去。
她是個心思單純的,這麽多年來只想着要将溫家的隆盛齋再度熱鬧起來,恢複百年老店的名聲與規模。也這樣才能夠報答溫老夫人對她的救命之恩,才能夠償還她對溫家恩情的萬分之一,只是她這麽多年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都放到了經營鋪子上面,于這男女感情,甚是不通。
小時候以為她會一輩子都待在溫家,就這樣長長久久的待下去,後來長大以後才清楚,女子早晚是要嫁人的,一旦嫁人就會從溫家脫離出去,她同這裏就再也沒有任何幹系。
從她第一眼見到溫時衡就覺得這個哥哥長得真好看,說話聲音也好聽,從裏到外都是極出挑的,只不過性子沉悶些,不過她早就習慣了而已。
只是她昨晚不知渣了那位少年郎君,又該如何為之。
玉惹翻來覆去的琢磨着,恍惚間聽到巧若的喊聲。
“姑娘,我的好姑娘,可是已經醒了?”
巧若手中捧着銅盆,一側搭着方巾,盆中水兀自在冒着熱氣,她将銅盆放到一旁角幾上,輕手輕腳,“好姑娘,昨夜可是睡得不好罷,您也是有些任性,偏生不叫跟着,幸好是在宅子裏若是在外頭出了什麽事可怎麽好,便是将我這一條命都舍了去也不夠償還。”
巧若說着,見玉惹躺在床榻上沒有要回應她的意思,轉而又笑道,“姑娘,老夫人等着您過去呢,原本昨日說好的要給您尋摸幾個好的少年郎見見,不想老夫人那邊先一個也沒有看上的。”
玉惹只覺得自己面頰滾燙,快速翻身下床,用那銅盆裏的水淨面,在銅鏡前坐定方才回過神來,“快些收拾,我去見老夫人。”
巧若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自家姑娘一臉的興趣缺缺,只好閉口不言。
收拾完到了溫老夫人的小院子裏,溫家的老宅子原本不大,後來玉惹征求老夫人同意又将周邊幾處院子擴進來,這老夫人所在的屋子便成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兒,院子裏還有一排花樹,此時正在茂盛的開放着,微風過,枝葉搖曳,當真一番美景。
玉惹掀開簾子往裏面走,順帶問道,“老夫人可是已經起來了?”
清若将手中的物件放下,擡起頭來,巧笑,“姑娘可算是來了,老夫人從昨晚上就開始找姑娘,誰承想姑娘竟是身子不适先去睡下了,這不,一大早老夫人就念叨着不知道姑娘可好些了。”
玉惹沉吟着半響沒有說話,她知道這定是老夫人的意思,畢竟傳出去她喝醉酒半夜才回到自己屋子裏,不是什麽好事,只是她沒有想到會這樣快,清若已經開口,恍惚間她差點要以為自己做完沒有喝醉只是身子不适。
“已經好了。”
溫老夫人半靠在美人榻上,手中似乎拿着一本冊子,只是隔得遠了玉惹也沒有瞧清楚。
“小玉惹,可是已經醒了,頭疼不疼?”
玉惹剛剛走過去,就被老夫人拉住手,仔仔細細的問着。
“原本昨日要給你尋的少年郎,竟是沒有一個能入眼的,都不好,我這老婆子要再給你好好的尋一番。”
玉惹的心思沒有在這上面,她興致不高的回應着,半響老夫人也察覺出她的不對勁,只當是因為晚上沒有睡好才這般的無精打采。
轉身從一旁的桌案上,将放在在手中放着的那本冊子拿出來,“你瞧這是什麽,你定是會喜歡的。”
玉惹聽到這話果真将目光與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這冊子上,“這是何物?”
老夫人笑着,“你先前就同我說,想要在新鋪子裏多添些糕點樣式,這本書是我昨日整理自己嫁妝箱子時候翻出來的,是我父親之前整理的,或許會對你有什麽啓發。”
溫老夫人将玉惹從街上帶回來的時候,只是看她可憐,順帶想着可以有一個人陪着溫時衡一同學習,只是後來,出了那一樁事,溫時衡也去了雍州拜師學習,偌大的溫家竟是只剩下一個老婆子與小丫頭,這幾年裏,玉惹出落得越來越标志,腦袋裏的想法層出不窮,叫她分外的吃驚,只是後來也漸漸習慣。
玉惹将那冊子接過來,捧在手掌心裏仔細的翻看,卻是越看越喜歡,“多謝婆婆。”
那上面記載了很多的香料,在以往的想法之中,只有烹饪時候會往食物裏面放香料,這小小的糕點裏面再去添加什麽香料,都是不切實際的空想。
玉惹卻不這麽覺得,糕點說到底也算是烹饪的一種,不過是做法不同而已,如今市面上出現的糕點不是過甜,就是過膩,總是差點什麽。
她低頭看着那冊子,卻是越看越入迷。
溫老夫人瞧着玉惹捧着那冊子半點也不想松開的模樣,笑着喊她兩句,“你這孩子也是個實誠兒的,左右不過一本冊子,倒是成了寶貝。我先前就想着要找出來給你,不過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總是忘記,一直拖到今日。左右又不着急,你這樣急着去看它做什麽,先起來陪我一起去吃早飯。”
玉惹仍舊低着頭看那冊子,小聲的回應一句。 “好。”
溫家的早飯一向都很簡單,吃的也都比較清淡。
“去把清平喊過來問問衡哥兒在哪兒。”
清若聽着老夫人的話,轉身出門,走到一旁的院子裏頭将清平喊過來。
不多時,清平小跑着過來。
“回老夫人,少爺還沒醒。”
清平這話卻是讓溫老夫人很是詫異,笑道,“今日卻是怎麽啦,太陽從西邊出來,我那日日早起的孫兒,竟是也會有懈怠的一日,莫不是昨日太過疲累,他今日倒是沒有早起去練劍,當真稀奇了。”
玉惹聽到衡哥兒的名字,擡起頭來,“他這幾日,都是早起去練劍?”
老夫人坐定,先喝了一口粥, “你這些日子一直忙着鋪子裏的事,自然不知其中事情,他也不知是發了什麽病,每日早起發了瘋一般去練劍,連早飯也不吃。任憑我怎麽勸他,這孩子也都不聽,當真是叫我着急。”
她沒有想到溫時衡這麽喜歡練劍,等那一日去尋她四處經商的朋友給帶回來一把趁手的軟劍,軟劍更加難練,但是不容易傷到自己的手,用起來也更加的自如,畢竟他如今練劍更多的是在強身健體,倒也不指望劍術在瞬間就變得多麽厲害。
玉惹想着這些事情自然又沉默半響,溫時衡性格向來叫她琢磨不透,正在想着卻聽老夫人開口喚她,“這粥今日煮的不錯,你快喝一點兒。”
玉惹應道,喝了幾口粥點頭贊好,又問道,“年年還沒起?”
清若道,“這幾日不知在鬧什麽脾氣,早飯不肯好好吃,如今還在床上躺着。”
老夫人将手中的湯勺放下,一臉無奈的苦笑,“他們這兄妹沒有一個叫人省心的。”
“哪裏及得上我的小玉惹半分好。”
“婆婆您就只會拿這話來哄着我罷,若是年年在,我只能排後面了。”玉惹笑道。
老夫人揚手就要捏她的臉,“你個沒心肝的小犢子,真真是個嘴上不饒。”
衆人又笑成一團,叫人瞧着也滿心歡喜。
很快吃過飯,玉惹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去看看衡哥兒,但是一想到她昨晚不知輕薄了誰家少年郎,又有些心虛。
想着剛剛冊子上寫的那句話,慶山高峰處有一位難得的香料,那香料是特別适合放到糕點裏面,可以讓糕點味道變得更加清甜,卻又不會甜膩。
這般想着,一顆心早就已經飛了出去,恨不得現在就去慶山上轉悠轉悠,若是自己有這機緣,說不定真的可以遇到哪一種香料再将它采回來。
同溫老夫人又言語幾句,她換了身輕便衣服,就準備去慶山。
仍舊是騎馬而行,她習慣了騎馬,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出去。
“姑娘,好姑娘,昨夜的難受勁兒還沒有好利索,又要騎馬出去,若是再遇點什麽事可如何是好,便讓我跟着去罷。”
玉惹揚起手中馬鞭,翻身上去,“你便按照我的吩咐,去新鋪子裏找大掌櫃核對賬目,等我回去再去找你,能有什麽事,不要忘了我小時候就一直在慶山腳下。”
巧若自然是說不動玉惹的,只好看着她漸漸消失在長街之上。
卻說溫時衡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從床上起身,他耳尖和脖頸的紅半分沒有下去。
日光從窗棂子裏透過來,落在他青白肌膚上,下颌骨與脖頸被光勾勒成金色,卻仍舊掩蓋不住那一團紅。
“少爺,您.....可是病了?”清平不放心道。
溫時衡轉身不理會,只有他知道為何。
昨晚的夢。
夢裏一夜春光。
俗稱,春、夢。
一夜、春、夢的溫時衡
沈自為: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