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陸憶雲斜眼往身後的那桌看了一眼,目光并沒有多做停留,徑直走到了客棧的櫃臺結賬。掌櫃的在櫃臺前撥弄着算盤,好在因為是小店,即便她點了不少大魚大肉也比城裏面要便宜的多,她付過了銀子,眼睛不經意的看到了張在櫃臺的地圖。

那是一張羊皮畫的地圖,卷面上有些發灰,粗體的線纏繞着,細體的線段劃分着各個城鎮的部署。

她開始裝作沒有多心什麽,只是随意的搭了句話道:“掌櫃的,你這桌子上面的地圖看着眼生,是畫在哪裏的?”

掌櫃的說道:“姑娘不是我們這的人吧,這圖上畫的是我們紀國的境內圖。”

她思忖片刻,問道:“掌櫃的,這圖借我看看可好?”

掌櫃的倒是很大方,“姑娘盡管看,也不是什麽重要的物件,我們紀國雖然不比其他的大國疆土曠闊,但是也算是人傑地靈,別有特色。”

她拿起地圖,仔細的端詳起來,這地圖記錄的是紀國本國的國土地理方位,大概的城鎮有些模糊的字體,但是也算是規規整整的仔細記錄各個鄉鎮的名字,她向紀國的邊境看到了九疊山的位置,只是上面寫的很簡單,山體的大概大小畫在了上面,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麽标志。

她指了指九疊山的位置問道:“掌櫃的,為何九疊山在這地圖上标志的這麽模糊?”

“姑娘問起九疊山,想必是要去藥谷吧,你要是這麽想,那我也要勸一勸姑娘不要白費這個心思了,你就是去了九疊山,也很難碰見藥谷,那個地方常年霧氣環繞,不好找着呢,指不定你這一進去就迷了路,出不來了,到時候想救的人救不到,自己的性命反而也會白白的搭了進去,即便是進去找到了藥谷,人家也不一定會答應給你醫治,那藥谷裏面的人啊,常年隐居在那深山老林之中,不和外界接觸,那個脾氣都古怪的很,多少國的王孫貴胄擡了滿箱子的黃金珍寶那都是不一定能請到人出山的,你別看着九疊山大部分是在紀國,還有一部分在繞國,但是這個地是個三不管的地界,九疊山地勢險要,剛好做了兩國的交界線,以此劃分兩國國境,前後各讓出十裏地來,兩國均不沾手,所以那山下附近的土匪也多了些,各自占地劃分,也是危險啊,那地界去的人少了,這圖上自然就劃分的沒有那麽詳細了。”

陸憶雲的筆力功夫還算是可以,借了掌櫃的紙和筆,在紙面上寥寥數筆,就畫出來剛剛地圖上九疊山附近的樣子,她折好紙,放進袖子裏面,對掌櫃的行了一抱拳禮,答道:“多謝掌櫃的剛剛提醒,小妹心中依然有數,只是小妹仍想前去一試,無論成功無否,好歹算是沒有遺憾,若是不然,不去藥谷,才會是讓我抱憾終身。”

掌櫃的笑道:“你這姑娘的性子倒是挺倔,姑娘你是哪裏人啊?”

掌櫃的那麽一問,倒是讓她愣住,一時語塞,答道:“我自小出來四海為家,早就不知道自己是哪裏的人了,掌櫃的這麽一問我,倒是把我給問住了。”

掌櫃的一聲嘆息,道:“這諸國紛争,不算是亂世,各國卻也都不算是國泰民安,這前段時間梁國被滅,這老百姓啊流離失所的就更多了,找不到爹娘的孩子那更是遍地都是,也不知道這個世道什麽時候才能真的安穩起來啊。”

她笑了一下,笑容裏帶着微微的苦澀,諸國紛争,她一個公主四處漂泊尚且過的如此不如意,也不知道那些個手無寸鐵流離失所的老百姓又會怎樣,那梁國未被滅國之前明是富饒之地。

她和老板之後沒有再寒暄些什麽,陸憶雲徑直上了樓,腳步沉重,每每擡起一下都覺得那麽的艱難。

她手裏拿了兩個瓷碗,是她剛剛吃飯的時候她特意給阿朗挑出來的飯菜,那個家夥雖然嘴上說不吃,可是他晚上基本就沒有吃過什麽東西,他一個大男人餓到了現在怎麽會不難受?她在外面敲了下門,沒有聽見裏面有動靜,便動手輕輕推開了門,阿朗沒有鎖門,她直接就進來了,見到屋子裏面的燈光已經有些昏暗,她輕手輕腳的放下瓷碗,看到阿朗正坐在椅子上,背靠着牆,眼睛閉着,雙手交叉在胸前,腰間挂着長劍,以便能夠在第一時間就拿到武器,他安詳的樣子已然是睡着了的樣子。

他這個人,現在這樣坐着睡覺對她來說已經是見怪不怪了,她開始的時候看他這樣睡覺的時候還很不理解,總是覺得他這個人純粹是很怪,只聽聞有人喜歡趴着睡,有人喜歡側着睡,還從來沒有看見過有人喜歡坐着睡覺。

他傷病初愈之時,他們兩個住客棧的時候,他就習慣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睡覺,椅子就放在門口,劍不離身,人有時候真的很奇特,即便是失憶了,可是之前的性格脾氣還有做事習慣都像是一種本能一般深深的刻印在骨子裏面,即便是什麽都記不得了,那些習慣還是如影随形。

她想,坐在椅子上或許就是阿朗之前沒有失憶前的習慣,後來她又想了想,阿朗也不是一開始就愛睡在椅子上面的,那是什麽時候他習慣睡在門口的椅子上了呢,大概就是她把自己的身世毫無保留的告訴他的時候,她沒有戒心,深信他一定是和千川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堅信他們兩個一定會找到千川和她姐姐,她毫無保留将自己的一些都告訴了他,他聽到這一切的時候,盡管沒有說什麽,可是她看出了他眼底的震驚,他看着她的眼神,帶着幾分少見的憐憫和悲切,誰又能看的出來一個妙齡少女的背後竟然還有夏涼千軍萬馬的追捕搜尋。

從那天起,他們兩個若是在客棧只在一間房中睡,那是他堅持的,美其名曰道可以節省房費,她想了想兩個人若是開兩間房子确實有些貴,但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這樣一個成年男子共住一室,多多少少會有些不适應。

阿朗看出了她的猶豫,翻了個白眼道:“陸憶雲,我對你會有什麽企圖?就你這小身板還真是入不進我的眼。”

陸憶雲氣急,直接想把他給踹出去,腿還沒有擡起來,就見他搬了一個椅子坐在門前,修長的手指輕撫在額頭。

她有些驚訝,“你……你就在這睡?”

“這有什麽不妥?”

“可是?”

他睜眼,銳利的眼神看向她,嘴角卻微微勾起,帶着點戲谑道:“這屋子裏面可就一張床,那你這是邀請我上床睡嗎?”

這人就是這樣,總是能出其不意的把人噎到語塞。

“你做夢吧你。”

從那時候起,她睡在床上,他則在門口,随便的搬個椅子就将就着。盡管在一間房中,他從不踰矩,每次早上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環顧一周,房間內卻不見他,待到穿好外衣,肚子開始咕嚕嚕的叫喚叫來的時候,門前就會有節奏的敲擊幾聲,他端着盤子碗的站在門外,先說她聲慢吞吞,然後把早飯放在桌子上看着她吃完。

她現在有時候想想,阿朗非要坐在門口睡,大概也是在保護她吧,那盡管只是她的一個小小的猜測,卻也讓她在心裏覺得了,那家夥只是嘴巴壞,卻有一個不善言辭但很柔軟溫柔的心呢。

陸憶雲看着他,不得不說,他長的真的很俊朗,阿朗閉着眼睛,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燭光搖曳映照這他的側臉,不再是平日裏堅硬冷酷的線條,暖黃色的光下整個人顯得十分溫暖柔和的樣子,他的睫毛長長的,光影下投射在下臉頰上,形成陰影。

看着這張相似的臉,陸憶雲突然之間很理解為何姐姐陸月歌會對千川一見鐘情,甚至願意摒棄一切放棄皇位。

他閉上眼睛以後,這個樣子實在是太像她姐夫千川了,他同千川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那雙眼睛,若是捂住了他的下半臉,只看那眼睛的話,是無論如何也讓人聯系不到他和千川的關系,陸憶雲心裏面想,還好阿朗只是傷了腦袋沒有傷到臉,要是他的下半臉被劃了,那她還真的看不出來些他同千川的關聯,真不知道,他和千川若是見了面,會不會想起來些什麽。

她與他提過千川這個名字,可是阿朗看起來真的是什麽都記不得了,這個名字他聽到以後完全淡定,不為所動,只是眼皮微微下沉想了想,卻還是什麽都沒有想到,甚至她問他有沒有什麽似曾相識的感覺他都說不上來什麽。

陸憶雲嘆息一口氣,蹑手蹑腳的爬到了自己的床上,把被子蒙在頭上,腦子裏暈乎乎的又亂糟糟的,沒一會兒,眼皮就開始打架,昏沉沉的進入的夢境中。

那并不是一個好的夢,或許是這一天的聽聞讓她一次又一次會想到了那個可怖的夜晚,四處的打仗聲,皇宮被敵軍踏進,太監宮女們哭啼的哀嚎,還有父皇一臉滄桑心力交瘁的坐在龍椅上,眼睛一動不動的望着即将被攻破的大門……

她倉惶的站在無一人的宮殿大廳中,無能為力,四處慌亂,無處可逃,瞬間,一支箭快速的飛來,她猝不及防,心口被刺穿……

那種感覺真的太過于真實,甚至那疼痛的感覺還讓人記得,陸憶雲一聲驚呼,一身的冷汗,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幾乎在她醒來的同時,一個黑影瞬間來到了她的身邊,她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還沒等叫出來,整個人就被人摟住,進到了一個緊緊的懷抱之中。

黑暗之中,安撫了驚慌失措的她,那人用她熟悉的聲音低聲的安慰着她,“沒關系,有我在。”

這幾個字就像是定心丸一樣,一下子就讓她覺得有無盡的安全感。他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無盡溫柔,那是阿朗的聲音,她終于再也忍不住,靠在他的肩膀上毫無顧忌的哭了出來,或許是多日的壓抑,或許在這個懷抱中她真的無所顧忌,可以什麽都不再怕了。

他的懷中似乎是她最後的一個庇護所,讓她的心可以稍稍的安定下來。

窗戶一直半開着,從外面透着淡淡的幽冷月光,他坐在床邊,斂目低眉,琥珀色的瞳孔中泛着波光,深邃的像是潭水一般,不見平日中的戾氣,陸憶雲舒了口氣,剛剛在夢中的驚醒,讓她眼眶中還含着細淚,睫毛上還挂着點淚珠。

看着她這個樣子,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樣,帶着幾分迷離和彷徨,不由自主的向前去,她的臉離他是那麽近,空氣裏又是那麽的安靜,她的鼻息就撲在他的臉上,這裏滿滿都是她的氣息。陸憶雲剛剛緩過神來,只見他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幾乎是無法呼吸了一般,瞪着眼睛,唇邊似乎是碰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由一開始的試探,淺嘗截止,到後來的無法控制,等到陸憶雲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壓着她倒在了床上,他的吻細細碎碎,她根本招架不住,只能用最後的一點力氣猛推開了他,叫了一句:“阿朗。”

這一聲讓他一下子無比清晰,頭腦瞬間清醒了起來,他的手還僵直這抱着她,他的嘴微張,帶着幾分倉惶的說道:“對不起,我……”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或許是他在這夜裏抱着她的那一刻,又或許是他聞到她身上那一股迷人的清香開始,他的一切行為都可以用毫無理智來形容了,那一些都是他自己沒有辦法控制的住自己的,他立刻松開她柔軟的身體,像是逃跑一樣的,慌張離開了這間房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