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兩對母子

聽到母親連珠炮一樣地說下來, 謝樊有些傻眼,只能吶吶地說:“我、我沒想到……”

傅敏也沒指望他能想到, 又問:“你二哥呢?試着找你二哥沒有?”

謝樊道:“找了, 但是聽說他進了災區,外頭的信收不到,等他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 可能都兩個月過去了,根本來不及……”

他說到這裏, 問道:“娘,你為什麽總是說讓我找別人, 你真的出不去了嗎?難道外頭那些人說的是真的,白亦陵其實是盛家的兒子?!”

在謝樊的心目中, 他從小到大傅敏都是無所不能的, 出了多大的事情母親都能兜住,即使侯府倒了,進了監獄, 母親肯定也還有後招——他心裏就是這樣想的,直到現在才察覺出不對勁來。

謝樊驚愕之下聲音越來越大,傅敏心如火燒,很不想承認, 卻不得不說:“你小聲點!別忘了你自己還是逃犯!”

這句話其實就等于默認了白亦陵的身份, 謝樊不敢置信, 喃喃地說:“怎麽可能, 他居然是公主的兒子?他的命也太好了!咱們侯府在的時候, 侯府是他的,現在侯府倒了,他又成了鎮國公府的人,憑什麽啊!”

他猛地轉向傅敏:“娘,你知道嗎,我剛才來的時候就聽說,為了補償他,皇上好像說什麽沒了一個侯位,那就再封一個侯位,還要将他調到兵部……我本來還不信,現在好事都讓他占了,我怎麽辦!”

傅敏聽着兒子的聲聲抱怨,心裏又酸又苦,這話哪怕是聽上一遍都讓她覺得像被揭掉了一層皮,簡直恨得牙癢癢,偏生現在自己身在牢籠,全身皮開肉綻,簡直像是一只困獸,縱然有多少心思也無力施展。

想到這裏,傅敏簡直想嚎啕大哭,但礙着謝樊還在跟前,她又不能這樣做,只急急地說道:“你還是小心着點,趕緊從這裏出去吧。想辦法見你舅舅一面,無論他說什麽都別辯解,只管哭着哀求他可憐可憐咱們母子,只要他肯出手把娘弄出去,娘早晚能想法子讓咱們都過上舒服日子!”

謝樊有幾分心動,卻又猶猶豫豫:“可是我還聽人說,就因為你做的那些事,這京都裏都傳遍了傅家女兒是‘毒婦’的名聲,兩個姐姐剛被人退了親,舅舅肯定很生氣,我這樣做,真的有用嗎?”

傅敏還不知道這件事,她本來就氣急,再這樣聽謝樊一說,頓時覺得喉頭一股血腥氣直湧了上來,眼前發黑,險些暈倒。

偏偏就在這時,忽然有一群差人亂哄哄地沖進了地牢,徑直向着傅敏這邊的牢房過來,隐隐還能聽見有人喊着“在那裏”、“就是他”等等。

傅敏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她顧不得說別的,慌亂地推着謝樊,說道:“快走!快走!”

謝樊也感覺出事情不對,慌慌張張,沒頭蒼蠅似地轉了一圈,卻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跑,急得快要哭出來,還沒等他們母子想出來辦法,已經有一個人高喝道:“此人就是在逃罪犯,還不趕快将他拿下!”

謝樊大吃一驚,已經有好幾個差人沖上來将他按倒在地,連傅敏都在撕扯當中被推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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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樊的臉都被吓白了,被人推搡着向外走去,他不由涕淚齊流,嚎哭道:“娘,娘,救命啊!”

傅敏的心都要碎了,面對自己的孩子,她幾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拼命上前哀求拉拽,想要将謝樊給救出來,這當然不會成功。

傅敏心頭發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已經失去了一切,現在這個孩子是她僅剩下的,聽到謝樊的哭泣哀求,看見他被差人打罵推搡,傅敏再也無法保持理智,近乎癫狂地揪着兒子不放,大聲撕喊道:“放開他!放開他!我只有他了,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一個差人眼看她就像瘋狗一樣,竟然跟着押送的隊伍一直出了地牢來到外面,不耐煩起來,用足了力氣狠狠一推,罵道:“死娘們,別礙事,還不滾回去!”

傅敏本來就頭暈眼花,身體也虛弱到了極點,被他一推,身子跌了出去,腦袋“咚”地一聲撞在了牆上,頭破血流,竟然就此不動彈了。

那個差人腳步一頓,有點心虛:“不會是死了吧?我可沒想殺她!”

旁邊的人催促道:“那就算了,說到底也是地牢的人監管不力,不關咱們的事,快走吧!”

“就是就是,看這女人又髒又臭的,不知道做了什麽缺德事才下獄,死了也活該。總之咱們這回抓到了逃犯,就是有功,管旁的做什麽!”

謝樊慘叫道:“娘!娘!你起來啊,救命啊!”

他叫了沒幾聲,就被人抽了一個耳光堵住嘴,硬是拖走了。

因為傅敏的身上又髒又臭,又是個身受重傷的虛弱女人,以至于押送謝樊的人甚至都不願意過去再仔細檢查一下——其實她還剩了一口氣。

只是這一口氣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先是被陸茉鞭打,又受了杖刑,傅敏素來養尊處優,身體毫無抵抗能力,那些傷口在肮髒的牢房中化膿腐爛,本來就已經讓她的身體狀況非常堪憂。

這回又被官差推到牆上撞破了頭,血水從額角的傷口處流了下來,模糊了她的視線。

傅敏強忍住頭部傳來的一陣陣眩暈,努力瞪大眼睛看着謝樊哭哭啼啼被官差押走,她的眼淚也混合着血水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過了好半天,那種眩暈感消失了一些,傅敏的雙手用力摳住地面,向着前方爬了一點,随着她的動作,之前稍稍愈合的傷口全部崩開,身下拖出長長的血跡。

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太疼了,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痛苦。體力正在急劇流失,暮春溫暖的晚上卻讓人感覺冰寒徹骨。可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啊!她還要救她的兒子!

似乎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傅敏連忙擡起一只手,徒勞地向着前方抓去,她向大聲呼聲,發出的聲音卻喑啞而又微弱:“救我……救命……”

可惜緊接着,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伴随着腳步聲輕快地響起:“六哥,其實你今天會拒絕調往兵部,仍要留在北巡檢司,我還挺驚訝的。那邊到底要比咱們這裏輕快些。”

傅敏的呼吸一滞,剛剛伸出去的手猛地收回來,緊緊按住自己的嘴巴,好在她本來就趴在牆邊一堆亂七八糟的雜物當中,如果不出聲,也不會有人注意。

另一個說話的人果然是白亦陵,他輕輕笑了一聲,道:“舍不得你們不行麽?就這麽想讓我走?”

盧宏笑道:“你說哪去了。不想讓你走,不也不想讓你過去勞累。前幾天剛剛又是吐血又是暈倒的,怎麽也應該養上一陣才好。”

白亦陵道:“等胡蓬抓住了我就歇,現在案子辦到一半丢開手,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常彥博在旁邊接口笑道:“我看現在也用不着六哥自己動手了,盛家這幾天可算是讓我開了眼界。鎮國公和那幾位盛公子都恨不得親自挽袖子上陣替你辦差,連帶我們都被慣壞了……”

他說的是實情。皇上處置了傅家和永定侯府之後,為了給白亦陵補償,竟然直接将醴陵劃給他作為封地,封他為醴陵侯。晉國爵位和官職兼任的情況不少,只是他人被稱呼時一般都以爵位優先,白亦陵這邊則是被叫慣了指揮使,所以大多數人都沒有改口。

這樣一來,盛家的三名嫡子中,長子盛铎被封為郡王,次子盛知将來要接任鎮國公的位置,白亦陵這個小兒子也封了侯爵之位,滿門顯赫。其中原因一半是皇上挂念舊情愛惜盛家,另一半則是不願坐視朝中臨漳王獨大,有意培植其他勢力了。

除此之外,皇上又詢問白亦陵是否有意調入兵部,那裏相比北巡檢司要安逸很多。白亦陵自己不願意,盛家也沒有勉強他,只是幾日來每天流水一樣地往這邊搬東西,從吃的到用的,布置的精細妥帖,弄得整個北巡檢司都沾了光。

常彥博說着,又道:“六哥,我知道你心裏面還有點別扭,不願意去鎮國公府住,這倒沒什麽。不過他們确實挺好的,你想開點,別太在意當年的事情。”

白亦陵知道常彥博一番好意,怕他記恨盛家把自己弄丢,不願意跟鎮國公府的人相處,反倒傷了感情。但他并沒有那樣的想法,不過是一時适應不來,要接受自己多了這麽些親人,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好在盛家的人都非常體諒,雖然人人心裏都很迫切地希望白亦陵能夠回家,但是并沒有人催促或者逼迫他,更不會過分打擾而對他的生活造成影響,給足了白亦陵緩沖的時間。

白亦陵正想跟常彥博解釋幾句,腳步忽然一頓,向着路旁看過去。走在他右側的闫洋“咦”了一聲,說道:“那邊好像有個人,我過去看看。”

他說着,已經腳步匆匆地走了過去,傅敏畏懼地往牆角處縮了縮,但身上的鮮血已經将她整個人黏在了地上,一動,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闫洋的腳步聲幾乎帶動了她的心跳,強烈的求生欲湧上心頭。傅敏心裏一時盼着他認不出來自己,這幾個春風得意的年輕人趕緊離開,一時又想,萬一白亦陵對自己還能存有一點的情面,或許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躺在這裏死去……

各種思緒翻滾不休,眼前一亮,闫洋晃着了火折子照在她臉上辨認片刻,眼中猛地閃過一絲震驚——他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如此狼狽的傅敏。

傅敏努力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着他,沙啞的嗓子中發出微弱的聲音:“求……求……”

闫洋回過神來,第一個動作竟然是捏住傅敏的下颏,一下将她的關節卸脫,讓傅敏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傅敏驚恐地瞪大眼睛,疼極了卻無法出聲,盧宏揚聲問道:“闊達,什麽情況,用幫忙嗎?”

闫洋連忙說道:“不用!這好像是個從牢裏面逃出來的犯人,趴在地上跑不動了。我把她送回去,你們先走吧!”

白亦陵他們幾個很快走了,闫洋轉過頭來重新看着傅敏,臉色沉了下去,淡淡地說道:“你也有今天,真是活該。”

傅敏的臉色蒼白,想要怒罵或者哀求,可是她的嘴唇顫抖着試圖張開,關節被卸脫之後,想做到這一點卻很難。

闫洋把傅敏拎起來,一路拖回了地牢裏,交給剛剛因為找不到人而大驚失色的牢頭。

那個牢頭本來是收了謝樊的錢,将別人支走之後自己也到一邊去了,他死活也沒想到謝樊一個在逃的流放犯人,居然還敢自己跑到大牢裏面找人,更沒想到他被抓走之後自己回來一看,傅敏也不知道哪裏去了。

他這邊正慌張着,看到闫洋把人拎回來,簡直感激涕零,連連鞠躬作揖:“多謝闫領衛,多謝闫領衛,您可真是幫了小人大忙了。”

“不用客氣。”闫洋将傅敏扔回到那一堆的破稻草上面,斯斯文文地說道,“我聽說這個女人再過幾天要拉去菜市口發賣,她還熬得住麽?”

傅敏仰面朝天躺在那堆爛稻草上,眼睛瞪得極大,身體抖得幾乎不能控制,死死瞪着闫洋。

牢頭道:“唉,這小人就也不知道了,要是到了當天她還是這幅樣子,就算是強拉出去也沒人要了,說不定向上頭說明情況,就直接讓她躺在這裏等死算了。”

闫洋彎下腰,看着傅敏,對她說:“聽見了嗎?唉,你這樣子真可憐。可是暗衛所也不比地牢舒服到什麽地方去,這樣想想,我就沒辦法同情你了。”

他笑了笑,低聲道:“不過你放心吧,不用記挂你兒子,他好歹跟六哥兄弟一場,我們都會照顧他的。”

傅敏的眼睛驟然瞪大,拼命地掙紮着,好像要撓闫洋的臉,嘴裏“嗚嗚”有聲。

闫洋從容站直了身子,略一颔首:“再見。”

闫洋離開之後,白亦陵三個人又走了沒有多遠,就到了外面的正街,兩側食物的香氣和吆喝聲撲面而來,常彥博将手一左一右搭到另外兩人的肩頭,問道:“六哥,小紅,要喝一杯去嗎?”

盧宏惡聲惡氣地說:“再叫我小紅,就毒死你。”

白亦陵道:“那我還是回避一下吧,不然怕你不好下手。那什麽,抛屍的時候切碎一點,好藏好運。”

常彥博悲憤道:“六哥!”

白亦陵人都走出去幾步了,沒回身,擡起手向後擺了擺:“回見。”

雖然沒有在外面流連,但是因為公事耽擱,他回到家裏的時候還是已經不早了。進了白府的大門之後,不遠處的小花廳裏面隐隐露出昏黃色的燈光。

白亦陵詢問在自己身旁提着一盞琉璃燈照明的苑奴:“公主還沒有走嗎?”

最近白亦陵的晚飯都是由陸茉包辦的,不過面對着這個失而複得的小兒子,盛家所有的人都覺得對他十分虧欠,就連陸茉這個女中豪傑也縮手縮腳,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惹得白亦陵有半點反感,一般情況下,她不會在白府停留這樣長的時間。

苑奴道:“是。今天公主來了府上之後,本來給您帶了翡翠魚和芙蓉金絲羹,結果聽說您這兩天有點咳嗽,她說這兩樣東西都是上火的,不能吃,便親自下廚做了些飯菜,所以弄的晚了。”

白亦陵将燈接了過來,道:“我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他記得有一次吃飯的時候,好像聽盛知笑着提起過,說他娘對于廚藝女紅一竅不通,現在聽苑奴這樣說,還真有幾分好奇陸茉會做出什麽樣的飯菜來。

白亦陵進去的時候,陸茉正站在桌前俯着身,聚精會神地擺弄着什麽,他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道不知道是什麽菜的碟邊,擺着一只用蘿蔔刻出來的小兔子。

陸茉手裏拿着醬包,想給兔子加上兩只眼睛,但是笨手笨腳地怎麽也弄不好,反倒差點把豎起來的兔子耳朵弄斷,看起來有幾分手忙腳亂的。

飯菜的香氣隐約傳來,昏黃的燭火将母親的影子投在窗紙上,映出一個溫情的剪影,仿佛連時間的流動都緩慢下來,空氣變得黏稠而溫情。

白亦陵站在門口好半天,看着她那副樣子,不知道怎麽,心裏面忽然就覺得有些難過,把燈放下,走進房間。

陸茉一擡頭,看見是白亦陵進來了,立刻露出笑容,說道:“今天回來這麽晚,公事很忙吧?吃飯了嗎?”

兩人這幾天相處的時候都是如此,雖然陸茉每次想起兒子之前的經歷都要心疼壞了,恨不得将他摟在懷裏好好地親一親抱一抱,也恨不得知道他這些年來的全部經歷,但是她心裏明白,如果自己那樣做的話,白亦陵可能會不自在。

所以跟他說話的時候,陸茉都是這種熟稔而随意的口吻,似乎只是一位平常的長輩。

下人都被陸茉打發出去了,旁邊卻已經準備好了清水,白亦陵洗了洗手,笑着說:“确實有點忙,我一下衙就回來了,還沒吃飯。”

陸茉眼睛一熱,連忙微笑着讓白亦陵坐下。這孩子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麽,但是自從同意她準備晚飯開始,每回辦完公事,白亦陵都盡可能地早早回家,不讓陸茉久等。

她的孩子,剛生出來的時候還是那樣小小的一團,被人從她懷裏搶走的時候哭的撕心裂肺,那個時候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這孩子了。

卻沒想到白亦陵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自己長成了這樣一個俊俏的小夥子,還這麽乖,這麽懂事。

陸茉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就要哭了。總像個怨婦似的,兒子會不喜歡她。

母子兩人坐在桌邊吃飯。陸茉平常都不留在這裏,這回是晚了,他們也就一塊吃。她一開始不敢給白亦陵夾菜,有的孩子有怪癖,她自己小時候就是,最讨厭大人一筷子一筷子地把自己的碗裝滿。

但後來看白亦陵吃的太少,陸茉又有點着急了,實在沒忍住,夾了兩筷子清炒小白菜扔進他碗裏:“多吃點菜。”

白亦陵頓了頓,将白菜扒進嘴裏,剛咽下去,碗中又多了兩塊肉。

陸茉道:“還有這個,這是我做的,嘗嘗。”

白亦陵遲疑了一下,又把那塊魚肉吃了,覺得味道不錯,擡起臉來沖陸茉笑:“這個很好吃啊。

他平時不太喜歡葷腥,除了魚類還可以接受,這道菜應該是陸茉為了做給他吃特易學的。

白亦陵這一句話說的陸茉又想掉眼淚了,可憐的孩子,長了這麽大,從來就沒吃過親娘做的飯:“好吃就多吃點,看你這孩子,都瘦成什麽樣了。”

白亦陵猶豫了半天,總算下了決心,試試探探地伸出筷子,也給陸茉夾了點菜:“別說我了,您也吃吧不然這飯菜都要涼了。”

陸茉手顫了顫,勉強地笑着,将白亦陵夾給他的菜吃掉,一擡頭,發現白亦陵正在認真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一怔,白亦陵問道:“是不是因為我在北巡檢司當差,所以您……很怕我啊?”

陸茉不知道他怎麽就問出來這樣一句話,連忙道:“怎麽可能呢,我怕你幹什麽。”

白亦陵突然就笑了:“那我說話的時候,你就不要一會哆嗦一會又紅眼睛的啊……娘。”

這一聲“娘”叫出口,一下子就把心心念念找了兒子這麽久的公主殿下給叫愣了:“你、你說什麽?”

白亦陵吸口氣,張了張嘴,再次發出聲音:“娘。”

小的時候他應該也這樣叫過傅敏,但具體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白亦陵早已忘了。他覺得自己說出這個字的時候,語氣非常生疏古怪,心裏也有點尴尬。

好像在一個乞丐在街邊撿了一件不屬于自己的華麗外套披在肩頭,怎麽都覺得不搭配,生怕被別人嘲笑。

可是陸茉沒有嘲笑他,她滿臉都是受寵若驚,又想笑又想哭,拼命眨眼睛,讓淚水粘在睫毛上面,不至于落下:“對不起,娘……把你給弄丢了這麽多年。”

她抓住白亦陵的手:“娘沒能看着你一點點長大,也沒能對你百般疼愛……我們家的小兒子,本來應該有兩個哥哥,從小就陪着你玩;你爹盼着你出世盼了很久,你哥哥們小的時候,他都在外面打仗,這回,他本來說要親自給你辦洗三禮,抓周宴;還有娘,娘很想看着你長大……可是一個母親,卻沒有保護好她的孩子。”

“我都……”陸茉捂住臉,深深吸了口氣:“我本來都沒臉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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