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四場
第四場
祁亞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從她被寧央拉進游戲開始,再到認錯隊友遇見祁澈。
一切似乎都朝着她難以控制的方向去了。
“別怕。”祁澈輕輕撫摸她的手安慰,“小七別怕,沒事,哥哥在呢。”
“你在這裏,我才是最害怕的。”
祁亞苦澀地笑了下,她不禁輕撫自己的耳墜。阿忍沒有回話,但多少給了她一點底氣。
“兩位老師還等什麽呀?趕緊上去吧,我帶你們一起上去!”女人的嗓門大了三分,顯然是急了。
“現在上頭已經有老師了,我們早飯還沒吃完,馬上就上去。”祁澈擺出一副文化人的模樣,溫聲慢語地商量:“我們進去免不了鬧動靜,打擾到孩子不好。正好我和這位老師要商量下時間安排,再溝通下孩子情況。”
女人一聽見是為孩子的事操心,立刻喜笑顏開,雙手在圍裙上擦得更用力些:“行,我都聽老師安排。巷子口那家煎餃鋪子不錯,老師們可以去嘗嘗,我孩子也愛吃。那我就先上去啦,你們待會敲門輕點啊。”
祁澈沖她擺了擺手。
兩人目送女人的身影上樓,确定門關上後,互相對看一眼。
但祁澈拉住了祁亞。
“小七你別看。”他走到垃圾桶那,“我來看。”
“哥,你真把我當小孩子。”
祁亞連連搖頭,內心熨帖又感動。她猜祁澈也和他一樣驚訝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就是靠譜,已經把她拉到背後想好好保護起來了。
“不瞞你說,雖然我游戲場次玩的不算多,但見過不少死人了。”祁亞掙脫祁澈的手,直接将那個黑色大袋子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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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作利落又幹脆,饒是祁澈都愣了愣。
袋子剛打開就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祁亞伸手捂住鼻子,心卻立刻提了起來。這是剛剛那個黑風衣的玩家,身體呈現一種破碎扭曲的狀态,好像是人手撕般怪異。有些傷口極不平整,又像是被擠壓至炸裂。
祁亞從最初就覺得這個男人不可能是黎。
現在死的這麽快,更不可能是自己的隊友,而且她也沒有收到提示,連心悸的感覺都沒有。分明之前那場兩人相處了兩年,早該有一點默契靈犀,不可能他死掉了還無動于衷。
畢竟自己也不是什麽莫得感情的魔鬼。
但眼前這團死狀詭異的屍塊,究竟是怎麽回事?
“哥,你說這場游戲沒有解?”祁亞疑惑着看向此時明媚的晨光,以及這些普通的老舊居民樓,“是有惡鬼嗎?還是什麽靈異事件?”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但就像是随機殺人游戲。”祁澈皺眉說:“小七,你一定要跟緊哥哥,在我身邊至少是安全的。”
祁澈說話的時候,右手若有若無地往他的衣服兜裏探。祁亞猜那是什麽道具。
祁亞決定先上去看看,萬一真的是很可怕的地方,她也不是不能讓祁澈躲起來,一個人殺過去。
‘我想用道具。’一階階的樓梯很矮,分明只是在四樓,祁亞卻覺得走不到終點。仿佛受到某種心理暗示般難受。她看見兩側随意亂貼的小gg,有水電煤氣的,也有以舊換新的,最高端的也不過是陽光海景房五萬全款提房,休閑養老好去處。
祁亞都知道那是坑人錢的玩意兒,更不說祁澈了。
毛團團從游戲開始就一直很安靜,它聽見祁亞的指示也沒有反應,只是蹭了蹭她的手指:‘主人,您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需要在游戲開始12個小時後才能使用。’
否則沒有當初,又何來的早知。
12個小時。祁亞停下步子,努力緩口氣,祁澈已經走到她身邊扶住她拍了拍後背。
“小七,沒事吧?”祁澈眼中的擔心一覽無餘,與游戲外忙着賺錢的冷淡哥哥孑然不同,“你才出院不久,這些天又在外面瘋,身體是不是受不住了?”
“我現實裏身體很好。而且就算有事,和游戲裏也沒關系吧?”祁亞沖祁澈眨眨眼。
兩個人終于到達402室。門口有一袋垃圾,祁亞又上手去看。裏面是一些手紙巾和碎得稀爛的筆記本,還有一些黑風衣男人的斷指。
“沒什麽信息,怪吓人的。”
祁亞企圖将這些顏色不一的碎紙拼起來,但根本沒有用。
“吓人你還看!”祁澈用力把她拉回來,“別胡鬧!下次不許再自己随随便便動手,否動哪只手我打你哪只。”
祁亞:……
好兇一哥哥。
但祁澈是認真的,祁亞只能乖乖應了。
樓梯就已經很擠了,進了玄關更擠。一家四口的鞋子再加上老師的,簡直滿滿當當根本擺不下。
有一股工地裏的泥水味,但男主人的鞋不在。這麽早就已經去上班了?祁亞往裏頭一看,果然只有阿雅坐在餐桌邊,正在剝葡萄吃。
“阿雅你怎麽就一個人在這裏?”祁亞發現她吃的很開心。
绛紫色的大葡萄一點點剝皮,汁水瑩潤地吸入口中。
“那個玩家非要第一個,還說我不許和他搶,我就只能讓給他了。小孩的媽媽讓我吃水果,我就吃咯。”阿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挑下幾顆水果遞給他們:“你們也吃點,現在游戲剛開始,還很安全。”
這是老玩家還是老油條?祁亞沒敢吃,“那個男人已經死了。剛剛女主人下樓丢的垃圾裏就是屍體。”
“哈?”阿雅險些被一顆葡萄噎死,她咳咳咳了半天,但沒有懷疑。立刻站起身去最東頭的小孩房間看。
一推門,只有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抱成團在角落裏原地自閉,哪裏有黑風衣男人的身影?
“我剛親眼看他進去給孩子輔導的。”阿雅臉色微微發白,“然後女主人說去送杯茶水給老師,就立刻出來了。手上是兩手空空啊!然後她讓我吃葡萄,她收拾廚房下樓丢垃圾,這會兒還在廚房裏忙活午餐呢……”
在阿雅說的同時,祁亞也看完了這個男孩的房間。
大約十個平米,在這個逼仄的老式居民樓裏應該是一種奢侈。路上經過了男女主人的卧室和另一間兒童房,都很小。
一張普通的硬板床,剩下的全是書櫃,房間另一側擺着書桌椅,臺燈還亮着沒關。
“出去。”男孩的嗓音很好聽,但森冷冷的,像是要殺人的模樣。他一頭微長的栗色卷發,随手抓過手邊的東西丢過來:“滾出去!我不要看見你們!你們立刻給我滾!”
那是一個小沙包。
祁亞伸手正要接,祁澈猛地把她拉到身後,腦袋挨了一下。
啪嗒,沙包落地,聲音清脆。
祁亞撿起來看了眼,裏面不是沙子,竟然是一個個大頭圖釘。
“哥,你沒事吧?”
祁亞趕緊把往回拉,旁邊就有衛生間,她用手取了水給他抹被打傷的淤青:“哥,我說了別擔心我,我接得住那個,傷不了我的。”
“裏面都是圖釘,你用手接,手不要了?”祁亞嘶地吃痛,但額頭卻被祁亞一下下撫着,很快就不痛了。“小七,你什麽時候學會了這個?”
“傷口處理嗎?嘿,熟能生巧嗎。”祁亞發現自己的書包裏有一盒創可貼,看來是個總外出打工磕絆的角色,确定能用後問祁澈要不要。
祁澈挑了挑眉,說不要。
祁亞猜他是覺得醜。畢竟祁澈是這麽注重外貌的人。
“哥。”祁亞試圖小聲撒嬌,“貼一個嘛。”
“不貼。”祁澈碰了下已經沒大事的額頭,發現祁亞竟然還有心和他開玩笑,“想都不要想。”
兩人從衛生間出去,發現阿雅已經着急得團團轉了。
“現在怎麽辦?才剛開始,那個玩家就不明不白的死了!”阿雅急得拽頭發,“不可能是那個女主人,只能是那個小孩或者別的什麽。”
祁澈表示同意。
既然要殺人,就要運屍。那個男人死的悄無聲息,肯定不在阿雅的眼皮子底下作案。在小男孩的房間裏死,又突然出現在廚房的垃圾袋裏,這簡直是無厘頭的天方夜譚。
“我不會碰到咒怨一樣的無解恐怖片了吧?”阿雅隐約有一絲崩潰,“怎麽會?哪有開局那麽快就死人的啊?沒理由啊!這才幾分鐘就死人?這局游戲一共也才四個人,哪裏夠他殺的?”
祁亞越聽心裏越沉。
她找不到黎,找不到自己本該共同進退的隊友。按照她的開局,才十分鐘就死人,這顯然不合常理。
難道又是和古堡一樣,兩批人分別進入,他們是後一批?那前一批人呢,去哪裏了。
祁亞試圖在房間裏找暗門,但什麽都沒有。居民樓就這麽大點地方,別說暗門地窖,拆塊磚都能把樓弄塌了。
“老師……”
就在祁亞逛到最小的房間時,裏頭走出來一個小男孩。
才五六歲的模樣,遠沒有房間裏那個可愛。但他收拾得很幹淨,手裏還抱着一個恐龍玩具,他恭恭敬敬地叫老師:“我哥哥是不是又不聽話了?他不願意好好上課,不好好讀書,我去說他。”
“對啊,你哥哥不願意讀書呢。”阿雅似乎找到了重要NPC,趕緊握住小男孩的手:“你是他的弟弟嗎?你快去勸勸他好不好?老師們都等着給他上課呢!”
“嗯嗯,老師放心,交給我吧!”
小男孩挺起胸脯拍了拍,雄赳赳氣昂昂地往男孩的房間裏走。
三個人悄悄跟過去,只見弟弟用恐龍在哥哥面前比劃着,說了些大人很辛苦他一定要好好讀書的話。一聽就是父母嘴裏學來的,活像個小大人,還說的有模有樣。
他的哥哥只是擡起頭,心情還是很差,但沒有打弟弟,只是把弟弟連人帶恐龍一起推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弟弟在門口看見等待的三個老師,哇的一聲就哭開了:“哥哥他不聽我說話,哥哥不乖,哥哥不願意好好讀書……”
這一鬧直接就把女主人鬧來了。
她應該是在廚房熬粥做菜,手上的油星子還是剛濺上去的。
“哎呀,你管你哥做什麽?還不趕緊去刷牙洗臉,送你去學校上課了!”女主人擡起一巴掌就是抽他屁股,“不許哭,趕緊去!”
“嗚嗚嗚,你就會打我,你偏心!”小男孩哭得泣不成聲,委屈巴巴地去衛生間了。
女主人對三個人很不好意思,尴尬說:“孩子嘛,還小,就是皮。我家老大很聰明的,你們一定要用心教啊。老師哪裏有問題嗎,為什麽還不教?”
“孩子似乎沒什麽學習的狀态,要不讓他先吃點飯?”祁澈立刻接話:“早上是頭腦最清醒的時候,也是最餓的時候。給他吃了早飯再學習,事半功倍。”
“哎哎,老師說的對。早上空氣好,記得清,老師你讓他多背點單詞。”
女主人看向祁亞,笑眯眯的,“老師你說呢?”
“好的好的,我這就挑幾個簡單的。”
“他都學到高一了!別挑簡單的,要挑難背難記的!”女主人對祁亞流露出不滿,似乎在質疑她的教學能力:“老師,你們都是我請大價錢請來的名師,都說能把孩子提高五十分,可不能開我玩笑啊。”
說完她自己先抹了把淚:“我老公每天起早貪黑地去工地幹活,飯都吃不上熱乎的,賺點錢不容易,全都給老大請老師輔導了。他就是我們全家的希望,可不能耽誤他啊。”
“您放心,我們一定輔導好。”祁澈趕緊接話。
女主人看看眼前極為嚴肅認真的男人,似乎有了信心,趕緊照祁澈的話去廚房端了碗白粥,又加了一個大雞腿往房間裏送。
透過門縫,那個自閉的小男孩抖了抖,但還是很聽媽媽話地過去吃飯了。
他剛拿起筷子,女人又開始說他不聽話,吃飽了就不許鬧脾氣好好讀書,等她送完弟弟回來要檢查進度。
說着把雞腿拿起來塞小男孩嘴裏,眼中滿是慈愛:“乖,好好吃,多吃一點,不夠自己去廚房拿啊。媽媽給你把飯菜都熱着呢。吃飽了就立刻讀書,聽見沒有?”
“唔唔。”小男孩乖乖點頭。
這時弟弟也從衛生間裏出來了,穿了一身幼兒園的短T恤,很普通,寫着是第23院幼兒園。
女人和弟弟在餐桌上吃了點鹹菜,走時特意囑咐老師自己拿茶水泡着喝。
房間裏,小男孩的飯也吃完了。
他頭一次走出房間,靜悄悄地把飯碗放下,打開水龍頭洗幹淨。
“你們可以出去嗎?”小男孩的眼睛很大,在昏暗的房間裏似乎帶了一種無機質的透明感,“我不想你們來上課。”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
廚房有水聲滴答。
完全是個令人崩潰的恐怖片。
祁澈和阿雅都不敢說話,但祁亞不怕。因為她完全沒有感覺到靈異和惡鬼的存在。
“我們來教你讀書啊,你是不是不喜歡讀書?沒關系,我和你做小游戲,很有趣的,學着學着你就會了。”祁亞摸摸他的腦袋安撫:“否則你房間裏什麽玩具都沒有,呆着也很無聊對不對?”
小男孩低下頭,似乎在糾結什麽。
他突然甩開祁亞的手,啪嗒啪嗒地跑回房間,惡狠狠地關上門。
但他的房門沒有門鎖,根本就關不上。
“被讨厭了哦?”阿雅怯怯地探出腦袋,嘆着氣,一副你還是太嫩的心疼模樣:“教小孩子輔導功課最忌諱的就是這種了。什麽懷柔啦安撫啦哄騙啦,早八百年老師全用過了,最後還不是要咬牙讀書。你這是踩雷了。”
“可我真的會邊玩邊學。”祁亞認真地比劃了兩下,“你看這個單詞像不像小鳥,如果加個fly,就成了另一個……”
阿雅聽得津津有味,誇贊說:“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啊。”
“我之前發現的。”祁亞撓撓頭,“小時候被逼學英語時就這樣子苦中作樂。現在單詞不記得多少了,但好玩還是好玩的。”
“那你先去教?”阿雅指了指牆上的挂鐘。待會女人回來發現三個老師還在摸魚,鐵定要發飙生氣,說不定還能當場把他們炒鱿魚。
畢竟他們一個個輔導費用價格不菲,每一分鐘都在浪費錢。
祁澈輕哼一聲:“你自己石頭剪子布定的前後順序,現在有危險了,就讓別人先去?”
阿雅悻悻地笑了笑,“我這不是看小妹妹有能力嘛。”
“有能力關你什麽事?有能力的沖在前頭,你在後面撿現成的?”祁澈毫不留情地針對她:“想都不要想。”
“行,你們都在衛生間裏喊哥了,我能怎麽辦?”阿雅趕緊笑笑,舉起手表示自己無辜得很。
她轉身去了小男孩的房間,标準的營業笑容。
小男孩吃過飯,似乎真的乖了一點,沒有再罵人拒絕。至少是乖乖坐到書桌邊開始看題了。
這會兒家裏沒人,祁亞趕緊拉上祁澈找線索。
這個家很擠,四個人住在四十平的小房間內已經是令人窒息,還要單獨給小男孩開辟一處琴房。
祁亞先去了男女主人的卧室。普普通通的大花被,疊得整整齊齊,看得出女主人是個幹淨利索的人。有一個簡易衣櫃,空蕩蕩的,只有四身衣服。一個季節一身,配套的飾品褲襪更是沒有。
“這也太慘了。”祁亞發現床頭有兩人的結婚照,褪了色,依稀可見是一對顏值頗高的青年夫妻。
女主人之前也是亭亭玉立的美女,怎麽現在就成了個面色蠟黃的普通婦人。
“如果嫁錯了,結局是不會好。”祁澈似乎對這方面略有所知,好似終于找到機會和祁亞認真談論:“小七,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你如果真的要談戀愛結婚,一定要找個對你好的男人。至少不能讓你過這種苦日子。”
“他還挺有錢的吧……”祁亞說完自己都心虛。
寧央還說要還債,大約只有兩千萬的存款。誠然這個錢的數目足夠普通人家吃穿不愁偶爾揮霍,但對于上市公司身價上億的祁澈而言,這簡直是貧窮得無法直視。
“你可是哥哥的寶貝妹妹。”祁澈走到她身後,想抱抱她。
但小時候都沒怎麽抱過祁亞,更不提現在兩個人已經長大了,“不能去別的男人那受這種委屈。”
“停一停!我才20歲呢,怎麽感覺哥哥你就要催婚了?真要結婚也是你先結,你別娶一個會欺負我的老婆就很好了。”祁亞趕緊打住。
她發現床頭櫃上了鎖,很老式的那種小銅鎖,路邊兩塊錢一把。
鑰匙找不到,但她腦袋上有發卡。
輕輕一弄就開了。
祁澈滿心疑惑:“小七你去哪裏學來這種……手藝?”
“玩游戲咯。”祁亞嘿嘿笑着,努力打哈哈:“翻櫃子,砸罐頭,撬鎖拿寶貝,一氣呵成。這可是我們勇者的必備技能,絕不放過NPC家的任何一個有用道具!”
床頭櫃裏是幾百塊零錢,還有兩個筆記本。
最上頭的是賬本。每天男主人做的工種,活計,還有收入。
祁澈拿過來看了看,發現這男主人簡直拼命。哪家工地有活就去哪家幹,大都做泥瓦工,偶爾實在沒活還會幹搬運工。這兩年又學會了搭腳手架。起早貪黑,能吃工地盒飯就吃盒飯,能睡工地就不浪費時間回家,這麽勤奮,每個月的收入保持在四千元上下。
在這個一斤豬肉只要四五塊錢的年代,可以說是很有錢了。
另一本是支出本。
記載的事項更多更厚,密密麻麻全是給大兒子請的家教,報的補習班,以及各個輔導用品的開支。從小就是外語,音樂,舞蹈,滑板,長大了還有奧數航模之類的競技。
難怪一個月下來根本沒有多少餘錢。就連小兒子都只能上最普通的幼兒園。
“真的有必要嗎?”祁亞嘀咕說:“如果把這筆錢省下來,這家人分明能過的好很多。”
小兒子一直在說偏心。
這家人何止是偏心大兒子,連自己都不多顧慮一些。
“望子成龍罷了。”祁澈将賬本放回去,又仔細鎖好,假裝根本沒有打開過。
屋子裏沒有別的能看得了,除了一大一小兩雙老舊開膠的拖鞋。
祁亞發現小兒子睡在只有兩平米不到的雜物間,裏面還堆滿了各種雜物,生存環境簡直惡劣。難怪他要一直抱着那個恐龍,根本就是唯一的玩具。
家裏也沒有客廳,最西頭單獨封了一間屋子。
祁亞推門進去,裏面赫然是一架三角鋼琴。此時有陽光從朝南的窗戶投落,鋼琴上蓋着淡白色的罩子,有微風吹起。
若不是牆面老舊,完全是夢幻般的場景。
牆面只上了一層白漆,還貼滿了花花綠綠的獎狀。祁亞覺得這一切太瘋狂了:“不對勁,這戶人家哪裏都不對勁。這架鋼琴哪裏是他們能買得起的?“
三角鋼琴,有名的國際品牌,在這個年代國內根本就沒有幾戶人家買得起。
“是鋼琴比賽金獎的獎品。”祁澈指了指牆上的照片。
赫然是更小一些的大兒子拿獎時,一家人穿的漂漂亮亮,同外國評委一起拍照的高光時刻。
這裏還有更多的獎狀。學校的獎狀被壓在最底下,更多的是省市級別,甚至是全國比賽的獎狀。
“每年都要參加這麽多比賽,根本就沒法好好上學,光是浪費在路上的時間都不少了。”祁亞想起小男孩略顯瘦弱的身子,心裏有些疼:“為什麽要這樣呢?”
“小七是在埋怨哥哥小時候對你太嚴格,不許你玩,只讓你學習嗎?”
祁澈拉開琴凳,嘆氣道:“哥哥沒有對你道過歉,那時候我沒有經驗,也不知道怎麽照顧你,只知道讓你努力讀書。”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這個小男孩是個天才。他的IQ很高,被父母給予厚望。”祁澈只溫情了幾秒鐘,立刻又變成嚴肅的兄長,“這樣的孩子如果有反社會的人格,很可能會做出不得了的事。”
“那也不能讓他除了讀書就是讀書啊。”祁亞替他委屈。
但似乎站不住腳。因為祁澈也是這樣長大的。他們父母是研究員,最精英的知識分子,不能忍受有一個資質平平、成績普通的小孩。
祁亞比祁澈小了很多年,過了被拿去比較炫耀的時候。
但哥哥從小就追求完美,受不得自己一點兒不好。直到如今,哪怕是在逃生游戲裏,他仍是一副完美兄長的樣子。
“很多時候人是沒有辦法做選擇的。他在這個家庭,自然要負起更多的責任,而不是任性抱怨鬧脾氣。天才也意味着要承擔更多,如果他能早些成材,父母和弟弟也不用那麽辛苦。”
祁澈說完搖了搖頭 ,“哥哥不該和你說這些的。等游戲結束了,我帶你去逛街買衣服。”
“哥,我知道。”祁亞走到他身後,輕輕地抱抱他:“辛苦了。”
祁澈身子僵直沒動。
他發現祁亞變了,自從失憶後,從來怕他躲他的小姑娘活潑開朗了不少。甚至也大膽主動。反而顯得他扭捏沉悶。
“現在阿雅在裏面教,也沒有別的線索,等劇情推進,我們先休息會兒。”祁澈按下一個鍵:“想聽什麽?哥哥給你彈。”
這就觸及到祁亞的知識盲區了。
小時候祁澈讓她學過樂器,尤其是鋼琴小提琴這種高雅的,能一直派上用場的樂器。
但祁亞還是有逆反心理,怎麽都不肯學,如果要學,就去學二胡,吹唢吶。把祁澈氣得不行,拍板讓她去學古筝,結果第一天就把指甲彈斷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祁澈慌了,這才不讓她學了。
祁亞現在能記起一點事情,只是斷個指甲根本不可能血流成河。分明是她趁老師給祁澈打電話的時候,悄悄用手擠,還咬了咬傷口,弄得一副慘烈萬分的模樣。
“哥哥就随便彈吧。”祁亞看着窗外一點點蘇醒的春意光景,“好聽一點的。我想在這休息會兒。”
“好。”
祁澈輕輕地勾起嘴角,修長的十指剛按下,只彈了幾個音節,就啞了聲。
“有些鍵卡住了。”祁澈用力按了按,觸感怎麽都不對。
祁亞趕緊走到鋼琴那仔細看,竟然有細碎的肉塊卡在琴膽裏。她伸手去扒,祁澈打她的手。
“哥,你不許碰,我來。”祁亞可舍不得自家哥哥那麽好看的手碰這些髒東西。
她一點點扯出肉塊組織,還有發黑的人皮碎片,以及明顯不屬于同一人的頭發。
“這些都是死去的輔導老師嗎。”祁亞找出紙巾把這些殘骸包起來,深吸一口氣說:“如果老師輔導的可以,為什麽要頻繁換老師,而且越換越貴?只能是老師死了。是輔導的不好麽?”
祁亞覺得不盡然。
天才只有小男孩一個,能輔導的老師還不是一抓一大把。根本不需要請他們那麽貴的。
“小男孩不喜歡輔導老師,通過某種手段殺死了,家長只能配合他,不斷請新的輔導老師過來。例如今天這樣,一天四個,甚至更多,如果你的隊友也确實進了這場游戲的話。”祁澈分析說:“我們得讨小男孩歡心。否則就會被殺。”
可讨小男孩歡心,就不能給他補習。
不補習,就沒有工資,就無法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目标。
難,就難。
“要是有什麽人工電子腦就好了。”祁亞小聲嘆氣,“未來世界有那種東西的吧?再不濟也能是小叮當的記憶面包,往上一按,吃下去,就記住了。”
祁澈表示同意。
但關鍵時刻黎去哪裏了?如果他在,直接拿積分兌換一個道具給小男孩弄上,試卷也會做了,工資也拿到手了,這不是兩全其美?
祁亞絕望地看了眼在耳墜中呼呼大睡的阿忍。
呵,沒用的劍靈。一提到學習就睡覺。
祁亞剛要開窗把手裏的犯罪證據丢了,家裏就傳來阿雅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個小男孩太不是人了!我沒法教!”阿雅哭得妝都花了,委屈至極地過來喊他們:“你們教,我不教!”
“怎麽了?”祁亞趕緊遞紙巾。
“他題目都會做,但就是不願意寫!就那樣直勾勾地看着我,有多吓人你知道嗎?我讓他學,他不幹,還說我是醜八怪沒人要,非要來他家混吃混喝,肯定是在外面過不下去了才來家裏的!”
“小男孩的嘴巴那麽毒?”祁澈啧聲,“天才都有什麽怪癖麽?”
可祁亞覺得這樣羞辱人并不會獲得什麽快樂,也算不上什麽怪癖,更像是某種劍走偏方的趕人。
透過窗戶,祁亞可以看見女主人在小區外的菜場買排骨,應該是快要回來了。
“這麽不愛學習,有媽媽在肯定不敢造次。我去看看。”祁亞摸了摸自己的耳墜,“你們在這等我。”
“小七!”
“放心~”祁亞拿起一張紙,飛快地折了個千紙鶴:“你就對放一百個心吧,玩不脫的。”
祁澈想拉祁亞,但他被阿雅拉住了。
這女人看着嬌弱美豔,力氣卻堪比男人,仿佛有天生怪力。
祁亞走進去之後,門竟然被緩緩關上。
“哼,換了個醜八怪過來。比上一個醜八怪還醜,還難看!”小男孩叭叭叭地說:“就你們這些半桶水的補習老師,根本就是騙錢的,我才不上你們的當。趕緊從我家滾出去,別想呆着吃中午飯。”
“哼~”祁亞也學着他頗為驕傲地哼了聲,“你說我是醜八怪?你分明沒我好看?不教就不教,你當我厲害的是學習嗎?我厲害的是玩游戲!”
祁亞說着在他的草稿本上劃下幾道橫杠:“有本事你五子棋下贏我,否則你就是亂說話的壞小孩。”
壞小孩似乎沖中了小男孩的痛點。
他委屈地抿起嘴巴,拿過筆說:“下就下,你要下不過我,就快點滾出去!”
“嘿。那你下不過我,可要受懲罰哦。”祁亞志得意滿。
小男孩畢竟是小男孩,雖然足夠機敏,奈何比不上祁亞的萬般套路。一個套娃加斜飛,剛還散亂的子立刻連在一起。
“我贏咯。”
“不算不算!”小男孩急得大叫:“三局兩勝!”
“那繼續呗。”
“不算不算!五局三勝!”
“呵,我讓你一局咯。”
“嗚嗚嗚,不算不算……你欺負小孩……”
極快地下完四局,小男孩的頭越來越低,淚眼汪汪地看祁亞:“姐姐,你這麽厲害,怎麽還這麽笨呢?”
“姐姐不笨,姐姐就是想問問你,有什麽願望。”祁亞軟着聲詢問:“你看你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做題,要不參加比賽,肯定有很多別的事想做不能做吧?告訴姐姐,我都可以幫你實現哦。我會變魔術。”
祁亞說着,用玄術在手心捏了一朵純白色的花。
那是類似于蓮花的純潔花朵,很配小男孩的眼睛。
他的心思通透而明澈,根本不像是殺過生的人,也沒有任何的惡意。這樣的小孩,分明就是小天使一樣的人,只是如同玻璃般脆弱罷了。
怎麽可能會是把人虐殺成那個樣子的兇手呢。
而且一個小孩只是為了不上學,就把老師殺了,一次兩次還好,三次四次許多次,這根本就是有問題。
這父母再瘋,也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殺不盡人的變态天才。他們作為父母的權威很快就會破滅,尤其是男孩再長幾年,很可能把他們也殺了。
“我、我想出去玩。”
小男孩說的極其小聲,像是怕被什麽可怕的人聽到,“我想出去找份工作,找個住處,再也不回來,一輩子不回來。”
祁亞想說什麽,但女主人回來了。
她端着茶水和餅幹進來,發現桌上的書沒翻幾頁,臉色很不好。
“老師,我孩子他可聰明,你倒是快點教啊。不用什麽循序漸進,因材施教,你只要教,他準能學得會。”女人嗓門粗了粗,顯然是等的不耐煩且心疼錢了,“你要教的沒效果,我可向你公司投訴你啊!”
“我這不是在教了嘛。”祁亞撓了撓臉。
一邊的小男孩張口說了一長串英語,認真說:“都是姐姐剛教我的。”
女人先是一驚,然後喜出望外:“哎喲乖乖,你可算是願意學了,好啊好啊,你好好學快快學,下個月的英語比賽,咱們争取再拿個第一回來!”
女人出房門時都有些雀躍,砰砰砰的悶響聲。
“下個月就有比賽啊。”祁亞問:“要去別的市參加吧?”
“嗯……”小男孩在桌下絞着手,祁亞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赫然是他的小床。
厚厚的幾床褥子,似乎把家裏所有能鋪的全搬來了。
祁亞伸手掀開,夾層裏躺着一個紙信封。
裏面有薄薄的兩張一百塊錢。
“想逃跑?”祁亞眸光一轉,發現小男孩被她戳破了,沒有跳腳,只是縮成一團。
這是挨打時的防禦姿勢。并且是明顯知道自己無法反抗,且會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認輸姿态。
可憐樣會讓人産生憐憫嗎?
祁亞并不覺得,只會讓人打得更狠。
“想逃跑的話,每天都能逃,你爸爸在工地,你媽媽送弟弟,為什麽一直不跑?”祁亞不動聲色地将錢收好,“你好奇怪哦。”
“因為爸爸媽媽會生氣。”小男孩欲言又止,似乎回憶起了很痛苦的事,“他們不打我的話,就會打弟弟了。”
“總打你嗎?”
祁亞讓他把袖子卷起來。
他生的白,斑駁的抽打印子格外明顯。
“你不聽話就打你?”
“不學習,名次沒考好就打我。”他沉默着弄回袖子,又開始趕祁亞,到最後越說越過分,他說要殺了祁亞。
祁亞被轟出房間,發現女人一副失望至極的樣子。
眼裏那抹嫌棄極其濃烈,似乎要為付出的錢找個說法。
阿雅也去試了試,又被罵。祁澈也去試了試,又被罵。
“這小男孩簡直就不是人,沒見過這麽為他好還不肯聽話的!要他不是個天才,早就被父母打的半身不遂了!”已經快到中午了,阿雅連一題都沒有教完。
她憤憤不平地罵了熊孩子一頓,她決定算了。
“行,是我沒能力,我拿不到工資。我也不耽誤你們的時間,我自己出門吃點東西,反正我有抵死道具,這局就當我倒黴。”
阿雅沖祁亞和祁澈揮手,走的時候格外潇灑:“你們加油,一定要努力解開謎題啊。”
“這哪有什麽謎題,只有一個不聽話的熊孩子。”祁澈搖頭說:“幹脆讓他媽媽看着他學。”
“可你看那女人又忙做飯又忙收拾還要去工地送飯,我們提出這種要求,只會覺得我們無能。”
祁亞坐到桌上等午餐,她捏着筷子說:“如果真的是小男孩殺人,那為什麽我這麽惹他生氣,他都沒有殺我呢?是還沒有觸發什麽必死的選項嗎?或者說我們根本就想錯了,殺人後屍體憑空出現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分明沒在現場,卻把人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