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被周鶴稱作洛叔的男人一身中式打扮,雙手背後,滿頭銀發,臉上堆着慈祥的笑。
值得注意的是他腿腳确實不太方便,步伐緩慢而蹒跚。
不等他邁兩步周鶴就走過去迎他,手扶過去,很是恭敬。
“小鶴,想不想洛叔叔啊?”
渾厚的聲音,雖然年邁,但擲地有聲,很有威懾力。
不等周鶴回答老人就看到了陸情,他先是一愣,随即看向王叔,王叔趕忙解釋:“這位是小鶴的朋友,一起來的。”
陸情稍稍鞠了一躬,沒說話。
周鶴這時帶老人走到他們跟前,介紹道:“洛叔,這位是我朋友,一起來敦煌玩的,叫陸情。”
伴着兩聲笑,老人主動伸出手,說:“你好,小朋友,我叫“洛昌渝”,是看着周鶴長大的,歡迎你來我家做客。”
陸情跟他握了下手,“洛叔叔好,打擾您了。”
“哪的話!不打擾不打擾,我這好久沒來年輕人了,都是我們這些老家夥,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來,讓小鶴帶着你,我們進屋。”
幾個人随着洛昌渝的步伐一點點往裏走,路上不時有鳥飛過,一只兩只,羽毛色彩鮮豔,陸情沒見過,也叫不出名字。
還真有點像世外桃源。
這是她對這座宅院最初的印象,而在這裏生活的人恐怕也沒那麽簡單,非富即貴。
進入客廳,裏面清一色的中式家具,都是實木的,就跟以前那種大戶人家一樣,正對着門口的牆上有一副字,因為字跡連筆的關系,有些字一眼讀不出。
“坐吧,老王,你去倒壺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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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我這就去。”
洛昌渝坐在字畫下面,雙手撐着拐杖,看周鶴的眼裏滿是長輩對小輩的慈愛。
“怎麽樣?洛叔這裏變化大嗎?你都多少年沒來了。”
“沒變什麽,挺好的。”
“你小時候可皮了,每次來都爬到那假山上面,怎麽叫都不下來?沒辦法我就讓後廚炒菜,你聞着菜香就下來了。”
提及糗事,周鶴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說:“都過去了,我現在不皮。”
從他倆對話裏陸情得知到一個信息,這不是周鶴第一次來敦煌,說不定敦煌莫高窟也不是第一次去。
想到莫高窟,陸情眼前不禁閃過周鶴在61窟時,安靜得如同快消失的樣子。
“姑娘你是哪裏人?”
“湖北的。”
“好地方。”
洛昌渝說了和周鶴一樣的話,陸情沒敢問為什麽是好地方,生怕得到相同回答。
看了周鶴一眼,陸情發現他神色有些不對,似拘謹,也似不安,她盯着他,想再三确認的時候王叔端着茶盤走進來,将茶杯依次放在三人跟前又出去了。
“小鶴,喝完這杯茶我們去看看怎麽樣?”
洛昌渝沒說看什麽,但周鶴知道。
茶在口中沒有品,周鶴一飲而盡,擦了下嘴角,走到陸情跟前,拍拍她肩膀,說:“你先在這等着,我一會兒就回來。”
“一起去一起去,讓小姑娘在這等多沒意思,我這次收的東西小鶴一定會喜歡。”
收東西?住這麽大房子不會是收廢品吧?
陸情心裏一陣唏噓,她知道剛才周鶴那麽說是不想讓自己參與其中,但洛昌渝本人發話了,她被架在中間,不知道該不該去。
“那走吧。”
周鶴忽然改變主意,他一手攙着洛昌渝往門外走,一手在身後沖陸情勾了勾,讓她跟上。
……
在四合院最裏頭的位置,有個緊閉着的小門,上面裝的是指紋密碼鎖。
周鶴把洛昌渝扶到門前就退到一邊去了,老爺子低頭麻利地解鎖開門,先一步走進去。
不知道為什麽,陸情突然有點猶豫,不太敢往前湊。
“想什麽呢?”,周鶴說完把陸情往裏帶。
大手自然而然地拉住手腕,連周鶴自己也不由得一愣,但愣完并沒有松手,而是握得更緊了。
走到屋裏面,洛昌渝看了他們一眼,像是對眼前這幅牽手的畫面并不意外,風雨飄搖大半生,他看人很準,就憑周鶴能把姑娘帶到他這兒來就足以說明一切。
雖然洛昌渝沒表現出什麽,但路情覺得很不好意思,畢竟她和周鶴現在着實是在暧昧發展期,搞不好就會往兩個極端發展,要麽幹柴烈火,要麽相忘于江湖。
她逼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從周鶴那裏轉移,眼前,她看見洛昌渝站在一張桌前,在他身後是一個和客廳同樣色系的木質架子,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還有她看不出來叫不出名的東西。
就連牆上也挂滿了字畫,一幅比一幅寫得潇灑,一幅比一幅畫得生動。
這位老先生可能是位收藏家,陸情最先覺的判斷。
“我要你看的東西是這個。”
洛昌渝說完從桌子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裏面是一個紅色的絨布,一層層剝開,一個玉墜展現出來,周鶴和陸情同時愣住了,還一臉不可置信。
因為這塊玉飾和陸情那塊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圖案方向相左,換句話說如果陸情那塊在這裏,差不多可以完美地拼成一個圓形。
大概是所有心思都在玉墜上面,洛昌渝沒有注意周鶴和陸情的異樣,他小心拿起來,在周鶴面前晃了晃,說:“我從一個小販那裏收的,他雖然不懂行,但知道這東西值錢,我費了好大勁才弄過來,你給洛叔掌掌眼,看五十萬有沒有白花?”
又是五十萬?!陸情想起在格爾木的時候栾奕給她開出的價碼,看來确實值這些錢。
嚴格說會大大高于五十萬。
将這麽貴的東西随便帶出門真不安全,陸情猜想周鶴是不是因為這個才讓她摘下去的,畢竟平靜的遭遇已經在敲警鐘了。
在手松開之前,周鶴用力捏了下,好像在暗示什麽。
他從洛昌渝手裏接過玉墜,佯裝看了幾下,又摸了摸,說:“這塊是和田玉,年代比較久遠,看樣式應該是漢代或之後,漢代的雕刻技藝最著名的是“漢八刀”和“游絲毛雕”,我手上這個屬于“游絲毛雕”,手法細膩,觀賞度也很高。”
陸情看出來周鶴的心不在焉,他能說出這些應該不是剛剛想出來的,而是在之前,看到陸情那一塊的時候就知道了,她篤定周鶴有這個能力。
洛昌渝聽完點了點頭,他一生閱過寶物無數,而且今時今日已經實現了財富自由,能讓他達到瞠目結舌的程度少之又少,說白了只有中意和更中意,這次收的玉墜雖然談不上天價,但說不清為什麽,就是很有眼緣。
“到底是璟珏的兒子,得到你爹真傳了。”
說到這裏,洛昌渝長長嘆了口氣,随即坐在椅子上抹了下眼角,“都怪我這把老骨頭不能動彈,沒法見璟珏最後一面,我到現在都不能接受他比我先走一步的事實。”
陸情恍然明白第一次遇見周鶴的時候他胳膊上戴的黑紗,原來是他父親過世……
“除了沒抱到孫子,我爸這輩子沒什麽遺憾。”
周鶴說的是事實,他爸活着的時候雖然總念叨讓他早點結婚,但是連這個“早點”老人家也沒等到,命裏沒有,強求不得。
可能是話題太過沉重,洛昌渝眼裏沒了剛才那般矍铄,變得滄桑黯淡,他手撐桌面,來回撫摸着,忽然,他擡頭看向陸情,努力擠出一絲笑,說:“小姑娘,你能去找一下剛才帶你們來的王叔嗎?跟他說把我的藥拿來,中午忘吃了。”
陸情心裏明鏡,下面的話她不能聽了。
“好,我這就去。”
在陸情前腳剛邁出門檻的時候聽到洛昌渝問周鶴:“警察那邊排除自殺了嗎?”
“排除了。”
談話聲被關到門裏,留給陸情的這一句足以讓她知道一個信息,那就是周鶴的父親——周璟珏是被人殺害致死的。
……
陸情走了,屋裏的談話還在繼續。
周鶴坐下來,和洛昌渝面對面,兩人中間是那塊剛被鑒賞完的玉墜,發生幽幽的冷光。
他知道只要來了,就一定會不可避免地談起父親的死,躲是躲不掉的,也許玉墜鑒定只是個由頭而已。
周鶴之所以沒有拒絕是因為父親生前的習慣就是對老朋友洛昌渝有求必應,他總說人這一生知己難尋,而洛昌渝就是他的知己。
“從來沒聽說璟珏有什麽仇家,他一把年紀,學識高,脾氣好,能得罪誰呢,實在想不通啊!”
周鶴也想不通……
“不行。”,洛昌渝緩緩站起來,說:“我要讓璟珏在九泉之下早日安寧,這樣吧,我托北京的朋友在公安局通通路子,必須把這個案子段時間破獲,我就不信……”
洛昌渝有點激動,說話的時候稍稍有些喘。
周鶴忙過去扶他坐下,眼神流連盡頭是那塊玉墜,和陸情一模一樣的玉墜。
講實在的,在來之前他沒預料是這樣的結果,此時此刻,他很怕陸情會多想,但以她的情商,不多想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