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當分別真正來臨的時候,陸情在青旅的窗前站了好久。
十點的飛機, 她五點就醒了, 夏天天亮得早,她睜眼看了看時間, 然後再無睡意。
昨晚她和周鶴吃過晚飯後就窩在青旅床上看電視,期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陸情看出來周鶴心裏有事,所以不想煩他, 即使她心裏有很多話要說。
比如, 周鶴, 我們什麽時候還可以再見呢?
比如, 周鶴, 你想知道我在北京的住址嗎?
這份情感對陸情來說發生得太快, 而突然的分別更像是一種“戛然而止”, 空落落的。
窗戶開着, 清晨的風吹動落地窗簾, 陸情看着對面冒出的陣陣炊煙,想象一頓平凡而美味的早餐即将出鍋, 供養即将出門勞作的平凡人家。
一切都是好的, 唯獨“分別”不好。
轉身的時候看見周鶴放在桌上的煙盒,她抽出一根點上,慢慢抽。
抽完一根又點一根, 等到第三根燃燒到一半的時候周鶴醒了。
“陸情。”
晨起慵懶的聲音叫着心愛的女人,于是這個聲音在女人的心裏會平添更多的吸引。
“嗯。”
陸情掐掉煙, 爬回床上,鑽進周鶴懷裏。
“怎麽起這麽早?”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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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鶴說完沒了動靜,呼吸又加重了一點,不過他沒睡着,他從陸情簡短的回答中感知到一些東西,那讓他很低落。
“等我這邊忙完就回去找你。”
周鶴說完掀開被子起身,盡管這個女人的身體讓他無限留戀,可沒法一直粘着,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陸情在周鶴進到洗手間後開始收拾行李,每一件衣服和物品都擺得整整齊齊,她的西北之行就此差不多結束了,雖然和來之前想象得完全不同……
沒有了随性和散漫,取而代之的是刺激和冒險,還有一份不期而遇的愛情。
行李箱最中間一個袋子裏裝着周鶴那枚玉扳指,陸情特意用紙巾包了好幾層,夾在一堆衣服裏,生怕有什麽閃失,真不好和周鶴交代。
行李箱蓋上,密碼撥亂,陸情看着眼前這個跟自己走過很多地方的行李箱,上面還粘有互相間隔好久的行程貼,忽然覺得它有點可愛。
洗手間門打開,周鶴穿着一條內褲走出來,邊走邊擦頭發。
“東西收拾好了嗎?”
“好了。”
陸情拍拍行李箱,笑着說。
周鶴走過去拎起來,掂兩下,“還行,不沉,一會兒吃完早飯方南和我送你去機場。”
“太早了,別麻煩他了吧。”
“沒事,估計快來了。”
周鶴說完扯下擦頭的毛巾,将行李箱放下,然後人坐回床上,身體忽然一沉,全然沒有晨起的朝氣。
他弓腰坐着,毛巾攥在手裏,窗簾縫隙投射的光亮晃在他臉上,有水珠順着他堅挺的鼻尖往下滴,晶瑩得一閃一閃。
陸情忽然想起在敦煌莫高窟61窟裏他的側臉,和現在很像,一樣的憂郁迷離,充滿未知。
一周的時間可以了解一個人多少呢?
陸情自诩她是懂周鶴的,這種“懂”像是一種心靈上的契合,一種感覺的互通,而并非對他人生每個階段的細追,那沒有什麽意義。
在北京初遇的時候他整個人和現在完全不同,雖然父親剛過世沒多久,難過大于任何一種情緒,但他那時是整個事件的邊緣人,還不知道個中牽扯,而現在經過一路發生的事,他被一點點帶進去,抽身已再無可能。
而自己呢?陸情心裏沉嘆一聲,也沒法做到事不關己了。
……
九點鐘,敦煌機場。
方南把車停進停車場裏,招呼後座的陸情和周鶴下車。
“別睡了,兩個豬,到了哈!”
陸情聽到方南透亮的喊聲,迷迷糊糊醒過來,後覺發現她靠着周鶴的肩膀睡了一路。
“我們到了。”
周鶴擡手幫陸情理了理頭發,順帶把衣服胸口往上拉了拉,拉完還不忘瞅一眼确認。
陸情有點迷糊,低頭一看,原來是今天穿的衣服領口有點低。
她無聲笑了笑,轉身拉開車門下去,聞到一股灰土味,嗆嗓子。
起風了。
方南走在最前面,拎着陸情的行李箱走得飛快。
陸情和周鶴跟在後面,沒說話。
大概是分別在即,也或許這幾天都處在神經緊繃的氣氛裏,暫時的停頓就顯得手足無措,兩人都是。
機場大廳照樣人來人往,陸情辦好托運,再回到周鶴身邊時離飛機起飛還有四十分鐘。
“那個,陸姑娘,我回去挪下車,就不送你了,以後來西北給我打電話啊,包吃包住,包司機。”
“好啊!”
方南說完拍了下周鶴的肩膀就走了,留下陸情和他。
“我走了。”
陸情故意說得輕松,不想讓氣氛太傷感。
周鶴沒回應,而是攬她進懷裏,緊實地抱了好久,玉墜隔在兩人中間,散發着隐秘的溫潤。
“回北京乖乖等我。”,他說。
聲音在耳邊徘徊,最後落在陸情心尖上。
時間快到了,擁抱也停止了。
陸情笑着揮了下手,轉身轉得幹脆利落。
山水相逢,後會不知期。
“陸情!”
周鶴叫她一聲,随即快走兩步跟上來,說:“這個給你。”
陸情回頭,看見一把鑰匙。
“我在北京的房子,你有空去玩,順便幫我收拾收拾。”
最後一句是假的,是周鶴為了哄她去的由頭。
陸情在猶豫要不要收的時候周鶴已經把鑰匙塞進她手裏,然後轉身離開了。
走得依然大步流星,右手揮了兩下後插回褲兜裏,高大背影漸漸模糊。
微涼的鑰匙攥在手裏,陸情盯着看了幾秒,心尖好像增添了一份沉甸甸的東西,只有她明白那是什麽。
……
九個小時後,首都機場T3航站樓出口。
陸情推着行李箱剛從裏面出來就見正對面接機的人舉着一個浮誇的牌子,上面用記號筆清晰地寫着幾個字:“周鶴女朋友:陸情。”
最搞笑的是名字下面還畫了兩個心,歪歪扭扭。
什麽情況?重名了?
這重得也太巧了。
舉牌的是一個男人,長得胖乎乎,很讨喜,他旁邊還站着一個女人,兩人互相耳語,說着什麽。
陸情沒有直接沖上去問,而是從出口出去繞到接機人群身後去了。
等了幾分鐘,确定他們沒接到別人,陸情才小心地拍拍男人的肩膀,說:“你好,請問……”
“啊!在這呢!”
男人說完招呼旁邊的女人,兩人不約而同地“啊!”了兩聲,大笑着。
陸情懷疑自己是不是隔空點了他倆的什麽穴位。
見陸情一臉懵逼,男人才放下手裏的牌子,說:“你好,我是周鶴的朋友兼司機,我叫林曉陽。”
他說完女人也伸出手,“你好,我是周鶴的朋友兼管家,我叫丁念念。”
朋友,司機,管家……
這都什麽配置?
陸情尴尬笑笑,不知道該跟誰先握手,猶豫的時候丁念念一把握住陸情的手,說:“周鶴叫我倆來接你,走吧。”
見陸情不動,林曉陽掏出手機撥了出去,那頭很快就接了。
“喂,周鶴,你女朋友不敢跟我倆走啊!行,你跟她說吧。”
手機遞到陸情手裏,她看了一眼屏幕,沒等說話那頭就傳來一聲笑,“你特麽是不是把她吓着了?”
“周鶴,是我。”
“……陸情。”,語氣立馬轉回正常。
陸情拿着電話背過身去,不想讓自己翹起的嘴角被那兩人捕捉到。
”你怎麽還讓朋友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沒事兒,反正他倆閑着也是閑着,再說我給開着工資呢,對了,我不在北京的時候你有什麽事都可以找他倆,主要找念念就行,她是女的,比較方便。”
“你那……還好嗎?”
手機一直關機,陸情都沒倒出時間聯系他。
“沒事,不用擔心,你早點回去休息,很晚了。”
“好。”
短短幾句話,陸情聽不出周鶴那邊有什麽異樣,或許是真的沒事才好。
打完電話,陸情把手機還給林曉陽,說:“麻煩你們這麽晚還過來,謝謝。”
“客氣什麽。”
林曉陽說完拉過陸情的行李箱,招呼着往外走。
丁念念則并排跟陸情一起,兩人對比之下反差很大。
陸情是性感禦姐型,丁念念是可愛蘿莉型,兩人湊一塊都很吸睛。
“小姐姐,你好漂亮啊,果然周鶴有眼光。”
“謝謝。”
陸情不太擅長和陌生人馬上進入熟絡狀态,她需要适應的時間。
“周鶴早上就給曉陽打電話,安排我倆過來,說等你到了帶你吃完夜宵再送你回去。”
夜宵就免了,陸情實在沒食欲。
“還是不吃了吧,我想回去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
“上班?”,丁念念張大嘴,“那好辛苦啊,你知道嗎?周鶴每次出門都是我和曉陽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只要他不在我倆就相當于放假,哈哈!”
話說完丁念念就後悔了,假如旁邊這位日後被周鶴娶回家,那就是“老板娘”了,還不知道好不好相處呢。
相比丁念念,陸情倒是什麽想法都沒有,她笑着說:“周鶴還要等段時間,你們可以再多休息幾天了。”
“對哦!”
……
走到停車場,陸情看見接她的車愣了好幾秒,奔馳大G,是初見周鶴時他開的那一輛。
但是那天他沒帶司機,而是自己開的車。
“上車吧。”
林曉陽把後車門打開,手放在車頂護住,就像一個真正職業的司機一樣。
等三人都坐好,丁念念從前面遞過來一個玻璃的保鮮盒,蓋子已經打開了,裏面是整齊羅列好的水果切塊,一共四樣。
“一路累了吧?吃點水果,礦泉水在你手邊,周鶴喜歡喝這個牌子,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喝得慣。”
“謝謝。”
陸情接過保鮮盒,沉甸甸的,講真,有點小意外,她瞟了一眼旁邊的水瓶,全是英文,看不懂。
車裏恢複安靜後,直往市區駛去。
……
陸情在北京租的房子離公司很近,雖然租金貴了一點,但“全世界最好的淩老板”給她的工資裏面有租房補貼,讓她減輕不少負擔。
經過一夜的休整,精神氣恢複了不少。
她像往常一樣按照上班的鬧鐘起床,半小時洗漱吹頭發,二十分鐘化妝穿衣服,全程下來跟打仗一樣,臨出門前她還不忘回頭看一眼,滿地狼藉……
只是在這片狼籍中那個攤開的行李箱最為搶眼,準确的說是她想看。
昨晚打開之後幾乎沒動,除了把那枚玉扳指拿出來以外。
門關上,陸情拎包往公司走。
……
休假後再上班的人或多或少難免有一些抗拒在心裏,因為慣性形成了,難免激發小情緒。
此時此刻,陸情穿着一身暗灰色西服外套加裙子,腳踩黑色高跟鞋,站在淩新集團的大樓下面發愣。
昨天早上她在敦煌,在周鶴的懷裏醒來,一夜過去就像做了個夢
打卡時間是九點,現在是八點五十,留給她發愣的時間并不多了。
“滴滴”兩聲鳴笛,陸情轉身看到了淩總的車,按照昨晚和他溝通的日程安排,今天上午十點,他們要去新開的門店剪彩,在此之前還要跟公司營銷部高管再對接一些事情。
而陸情不在這段時間裏據說公司除了一些小插曲,雖然不嚴重,但就是因為她不在,導致很多事情都不順暢。
淩總從車上走下來,見到陸情的時候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陸情對自己這位帥逼老板要多了解就多了解,看他面相,估計是還沒把前女友追回來。
她點頭問好,叫聲“淩總”後随着他一起往大樓裏走。
“在西北玩得怎麽樣?”
“回淩總,特別好。”
淩老板又說:“格爾木那筆生意談得不錯,合同也寄回來了,你跟那邊再确認一下宣傳品設計,聽他們的要求,也要結合咱們自己的品牌理念。”
“蹬蹬”的高跟鞋聲,陸情全力跟上他的步伐,“收到,淩總。”
走進大樓,上電梯,出電梯,兩分鐘後陸情已坐在自己久違的辦公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