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若是沈七曾經醉過酒,就會明白,她是醉了,而不是累了。

但是恰好,她還從未醉過。

沈家人總覺得她還小,從來沒人會讓她碰酒這種東西,沈椹倒是收藏了不少好酒,也擅長品酒,卻是沒讓沈七進過酒窖的。

其實不能算是酒窖,那間房在公寓三樓最裏面,儲存了上百瓶好酒,外面挂了個棕色的木牌子,叫‘酒窖’。

沈七自進了沈家,就再沒見過這麽多的生人了,一直活在象牙塔裏,就算是見生人,也并不頻繁。

這樣的場合,她自然是有些不适應的。但是醫生說,她的情況已經可以開始一點點接觸外界了。

讓人給調了酒,也只是看小七好奇罷了,用來吸引注意力,沒人想到的沈七會醉。

畢竟調酒那人精心配比,将酒精度數降到了不足百分之三。

那聲音很軟,是金臣的第一反應,下意識去看那人生的什麽樣子,卻只看見披在肩上閑閑散開着的頭發,和因為低着頭遮住的半張臉。

但是依着那面部輪廓,很符合他的心意,是個美人。

其實二人進來的時候他也看了一眼,和沈清酒的明豔相比,沈七的顏色要更幹淨清澈,仿佛雨後洗禮過的,卻又盛開不敗的花。

“好。”沈椹也是男人,自然看的清清楚楚,金臣眼裏陡然升起的征服欲是因為什麽,他眼裏暗了一下,卻沒發作起來。

而是淡淡道了句,“金少,失陪。”

便帶着人跟着一旁的侍者往樓上的休息室而去,已經半個小時了,先送小七上去才是正事。

這裏是沈椹的私人酒店,自然備着他的專屬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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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政.府那邊卡着金家一塊地,找人去拿下來。”進休息室前,沈椹突然說了一句,跟着他們身後匆匆而來的沈複點頭應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

那塊地并沒有定給金家,不過是政.府那邊找考察而後擇優選擇罷了,而其中最合适的,暫時是金家。

若是沈家插手,花落誰家,就未可知了。

關了門,沈椹臉上的神色已經徹底淡了下來,弧度冷硬。他背靠在門上,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身邊的少女乖乖的站在他身邊,一動不動。

沈椹一直知道,他的有些思想很可怕,是屬于錯誤的存在,但是野獸關在籠子裏久了,總會試圖掙脫籠子。

第一次意識到的時候,小七還小,只是對着一個陌生人笑了笑,他的怒意便來的磅礴又無法抑制。

那個時候,他就意識到了,他将小七劃進了他的地盤,旁人碰不得,也窺視不得。

就像雄獅霸占着領地。

醫生說,他這叫偏執。

老爺子也察覺到了,因為他毫不顧忌的行事。旁人只是覺得他護短,但老爺子畢竟将他養在身邊過,自然比旁人了解。

那個時候,小七的自閉症已經有一點好轉,但是一如既往的粘着他。

老爺子和他談了一夜,才讓他将心中的野獸收了起來。

其實老爺子只是對他說了幾句話而已,而後祖孫二人便沉默到天明。

“阿椹,小七是人,不是物件。”

“她的母親對我有救命之恩。”

“她本該平安喜樂一生,如今她養在你身邊,你要讓她一生活在你準備好的象牙塔裏嗎?”

沈椹下意識想說,“有何不可?”

他會将人保護的很好。

“當然不可以。”老爺子一反往常的強硬,有些語重心長,“孩子,對一個人好,從來不是霸占,而是成全。”

“小七并非一定會離開你,但是選擇權,應該在她自己手上。而不是由你決定她的人生。”

“你可以争取,但是不能将人禁锢。”

沈椹骨子裏養成的習慣,是他的,就要死死抓住,最喜歡的,旁人便不能碰。

老爺子發現的太晚,已經來不及糾正,但是他不會搭上一個無辜孩子的一生去成全自己的孫子。

是他沒教好兒子兒媳,讓他們養歪了孩子,所以他有義務,去挽回這個孩子的性格。

沈椹的父母之間俨然是陌生人一樣的相處,也未曾給過沈椹什麽疼愛,才導致了這個孩子擁有的太少,才想死死的抓住什麽。

但是這個被抓住的,不能是另外一個孩子。

沈椹想了一夜,其實他知道自己那樣不對,但是他不想改。

之所以改變想法,做個正常人,是因為第二天他打開房門的時候,看見了守在書房外的那個小孩身影。

那個時候的沈七,還是小小的一只,穿着白色的小睡裙,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跑出來,蹲在書房門口已經睡着了。

沈椹這些年一直努力做個正常人,溫柔的引導着小七越來越健康。

但是在這背後,是一次一次與自己的較量,是心裏的念頭和理智的拉鋸。

在看見金臣饒有興致的目光時,沈椹心裏的怒氣值已經到達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高峰。

他想弄死了那些用那種眼光看着小七的所有人。

沈椹苦笑,他是溫和太久了,真的讓人覺得,他是随便什麽人都惹的起的了。

今年沈氏在圈子裏行事是不那麽鋒芒畢露的,因為老爺子非說他去廟裏求了簽,前半年要低調一點,這樣對小七好。

有關于小七,沈椹從來都能聽得進去。

如今,這半年,也該過去了。就算沒過去,沈氏不出手,不代表不能動旁人。

在沈椹沒緩過來之前,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卻朝着他的身上砸了過來。

沈七上樓的時候已經有些暈暈乎乎了,進了房間更甚。

但是沈椹停下了,她便也停下了。往常她還覺察的出沈椹心情不好,但是現在卻是不能了。

喝醉了的小腦袋昏昏沉沉,什麽都想不明白。

在來休息室的那幾步,她将手上的酒杯裏剩的半杯淺藍色酒都喝了下去。

沒有人來得及注意到她,自然也沒人攔的住。

沈椹還沒來得及自那些陰暗的情緒裏抽出身來,已經條件反射将人接住。

初始是吓了一跳的,急急忙忙将人抱到裏面的大床上放好,便想打電話叫醫生過來,卻在視線觸及少女手上的酒杯時反應了過來。

沈椹骨子裏冷,遇事自然冷靜,這時還有什麽反應不過來。

認命的嘆了口氣,将空杯取下放到一旁,而後便坐在了床邊。

小七醉了是很乖的,蓋好被子,雙手乖巧的交疊在身前,眉頭秀氣的皺着,睡的很香。

沈椹的視線細細描繪着她的容顏,一寸寸,從額頭到眉毛,眼睛,臉頰,嘴,下巴,乃至發梢,神色溫柔,眸色卻有些瘋狂。

怎麽辦呢,還是想将人鎖在他親手造的象牙塔裏。

最近沈氏動作不小,這樣的場合,沈椹并不适合缺席太久,不過過了半個小時,就有人來催了。

沈嚴和沈複幾個雖然應付的過來,但是有些人,他們畢竟沒資格平起平坐的陪聊。

敲門聲響的時候,半晌未動的人才眨了眨眼,臉色有些僵硬的動了動,緩和了一下面部神情。

将手腕上的袖扣取下放進少女的手中,才将自己的衣袖換了出來。

在袖子被輕柔扯開的時候,少女的眉頭微皺了一下,卻在感受到下一刻手裏熟悉的袖扣觸感之後松了開來。

沈椹低頭無聲笑了一下,他的袖扣,每一對都是沈七所熟悉的,因為常取下來哄人睡覺。

沈七喜歡扯着他的袖子,但是他畢竟有時候會很忙,有時候忙起來了,而小丫頭又睡着了,便是拿袖扣換袖子的。

這些熟悉的小動作和小默契,總是能讓他快速的情緒安定下來。

沈椹知道自己有問題,但是他從來不想治療。就像他的胃病,疼起來的時候,幾乎是自虐一般的靠忍,那種痛感,卻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活在這個世界上,而不是一個只有他一個人存在的,光怪陸離的地方。

“阿複,你家小姑娘呢?”褚良之前被人纏住了一會兒,只匆匆給沈七調了杯雞尾酒就被人叫走了。

回過頭來,卻在整個大廳都找不到沈椹和那個小姑娘了。

“家主送她去休息室了。”沈複臉上的神色有些難得的糾結,想說什麽,又沒想好怎麽開口。

“怎麽了?”褚良和沈複是一樣年歲的,雖然和沈椹最為交好,和沈家這幾個人關系也都不錯的,看見他這幅樣子自然有所好奇。

“小七,好像有些醉了。”沈複也不太确定,他只是看小丫頭走路的時候有些微的迷糊,往常家主領着人走的時候,小丫頭是不會幹別的事情的。

他只見過,小丫頭乖乖扯着家主的袖子,跟着人走的樣子。

哪怕在公寓的時候,小七手上也不是沒端過水杯或者牛奶跟着家主上樓,但是都是停下的時候,才會松開手,捧着杯子去小口的喝杯中的東西。

但是剛剛,小七一手牽着家主的袖子,一手捧着杯子,偷偷喝完了杯中的酒。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小七在去休息室之前,手上的酒杯裏是剩了半杯的。

但是他看見小七進去的時候,杯子裏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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