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家花野花

第48章 家花野花

季呼前腳剛走, 孔元亮後腳就來了。

秋夢期看着眼前幾乎把腰都彎到地上的倉官,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

衙門裏,與戶房相關的每一個位子都吃香緊俏, 先前蘇韻說的流水的縣令鐵打的縣丞,這是對封樂縣而言, 然而對整個地方的官僚體系來說,是流水的朝廷命官鐵打的胥吏。

比方說縣一級的官場中, 縣令、縣丞、主簿、縣尉, 這四個職位才算是真正朝廷命官, 官員任職有回避制度,不能在自己家鄉任職,都是從別的地方調任過來,而其他各房主事, 還有捕快、倉官、錢糧師爺這些胥吏大多是本地人, 是由所在地的官員自己“招聘”的辦事員, 其薪資也是長官從自己掌握的業務經費中進行支付。

這些胥吏的位子油水尤其多, 進入庫房的銀子還要收取損耗費,更甚者還要索取手續費辛苦費等等, 州縣衙門大堂上審案要動刑,征收稅賦要動刑,處分不良也要動刑, 打點的銀子也是進這些皂班胥吏的口袋, 這樣的崗位還能世襲,父親死了兒子頂上去繼續當倉官當會計,可以說是千金不換。

據說京城一個倉官的崗位一年銀錢收入百萬兩, 別人想要買下這個崗位得要準備千金。

但胥吏一職也是賤籍, 比如捕快, 三代之內不能參加科舉考取功名,這些人身份地位低下,受氣也不少。

秋夢期看着眼前的孔元亮,這樣一個肥缺,他哪裏受氣了,不給人氣受就不錯。

孔元亮是孔興賢一個遠方的親戚,有這麽一層關系在裏面,這些年撈了可不少,而孔興賢借着他的手自是沒少拿。

“倉官找本縣有何事?”

孔元亮一副谄媚的表情道:“大人這幾日查賬辛苦,小吏幫不上什麽忙,實在慚愧。”

秋夢期眼底露出諷刺的笑,“我不辛苦,你也不用慚愧,辛苦的是你們,平賬補賬哪項不需要耗心耗力。”

“操心即是辛苦,小吏都看在眼裏了,這不聽雨閣新來了一位琴娘,琴藝美妙絕倫更是長得美若天仙,小吏心想大人到了封樂這麽久還沒怎麽出去逛過,如今又整日對着我們這群糟人糟事也開懷不起來,還不如去聽聽琴看看美人洗洗眼睛和耳朵放松一下……”

秋夢期聽他如此說話,瞟了一眼自己不遠處正埋頭寫字的蘇韻,似笑非笑地看着孔元亮道:“那位琴娘比我們家師爺,孰美?”

孔元亮微微掀起眼皮子要去打量那位女師爺,卻聽到縣太爺輕咳一聲,趕緊耷拉下眼皮子,回道:“蘇韻姑娘乃天上的仙子下凡……那琴娘豈能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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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縣太爺上任以來,這位女師爺就時常跟随兩側,縣裏的官員胥吏哪個不打量過,哪個不垂涎過?

“既然如此,我還去什麽聽雨閣,我在家就能看美人洗眼睛了。”

這話落在蘇韻的耳中,她手上執筆的動作稍稍一滞,但很快就恢複如常,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

孔元亮一時間有些讪讪,但還是忍不住道:“正所謂……家花哪有野花香……”

倘若蘇韻還是以前的身份,給孔元亮一萬個膽也不敢當她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如今在他眼裏,這俏師爺雖然得縣太爺寵愛,但也是個賤籍,不過是縣太爺的一個玩物而已,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要是縣太爺看上了那琴娘……

秋夢期聽到家花野花這話,卻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蘇韻則緊緊捏着手中的筆,恨不得把筆化作萬劍把這胡亂說話的小胥給捅個通透。

孔元亮見到秋夢期樂不可支的樣子,以為她高興,也忍不住樂呵呵地跟着笑了起來。

誰知眼前的小縣令突然收起笑容板起了臉,“我這人有潔癖,不好野花。”

孔元亮有些錯愕,不知道潔癖是什麽意思,但也大概也猜出來縣太爺此時說的是什麽,忙戰戰兢兢地道:“琴娘是清倌兒……尚……尚未□□。”

秋夢期見他如此糊塗說話,終于失去了耐心,臉一沉道:“本縣忙着,沒空出外頭去聽曲兒,你要是沒事別在我跟前晃,還是庫房那邊的糊塗賬都弄清楚了?那筆印子錢可拿回來?”

孔元亮忙跪倒在地,惶恐道:“大人息怒,大人若是不喜歡聽曲兒,大人要是有別的喜好,小吏——”

“打住,本縣這兩天都不想出門,你沒見外頭多少人想害本縣嗎,還有本縣什麽都不喜好,本縣如今最在意的就是戶房的那幾個糊塗賬,你看看回去幫忙催催,盡量搞快點,明天要是沒弄好,你們一個個就等着被收拾!”

孔元亮見她發怒,只好戰戰兢兢回道:“既然大人不願出門,小吏尋了幾本消遣的書冊,送給大人解解悶。”

說着爬起身上前兩步,哆哆嗦嗦地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本冊子。

秋夢期見狀,忍不住冷笑,這招都被她玩剩了好吧。

不過她也好奇孔元亮能拿出多少銀子來,于是接過冊子,翻了翻,看着夾在裏面的銀票,面額足足有一千兩,再看看厚度,大概有二十來張,看樣子是下夠血本了,但也能看得出來,孔元亮和他背後的那些人,從中撈的油水更不止這一點半點。

秋夢期啪的一聲将冊子合上道:“你這個冊子本縣掂量過了,很厚,但為什麽不把冊子裏的東西拿去填戶房的窟窿,而且本縣也沒有要将人趕盡殺絕逼上絕路,只要把明路上的洞給填滿,過往那些本縣一概不究,如此不更能一勞永逸嗎?”

孔元亮自然是聽得出來秋夢期此時說的是什麽,過去的窟窿要填起來也不是不行,咬咬牙就能填上,但是他們這群人的目的是要把秋夢期一起拉下水,讓新來的縣太爺跟着大家一起堕落一起撈錢,還能給他們當保護傘,這樣以後錢財還能源源不斷地來。

不得不說,這群人對眼前利益和長遠利益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秋夢期不笨,自然知道這些人是打着什麽主意。

待孔元亮走後,蘇韻這才開口:“今晚怕是還得再來一波。”

秋夢期冷哼一聲:“來一個廢一個,來一雙就殘一雙,對于這樣的殺手,我不會手下留情,不過你這朵家花,近期還是緊跟着我,免得落單了被別有用心的人給抓到。”

說到家花這個詞,她又再一次破功了,原本板着的臉也瞬間扯開,抱着肚子又是笑了一番。

“有那麽好笑嗎?”

“給我一百萬個想象力,我都不會把你跟家花聯系在一起,那孔元亮居然把你給比作家花,他都不知道,眼前讓他們這些人遭受的這一切,都是這朵帶刺的家花給策劃出來的,而我不過是個提線木偶而已。”

“沒見過這麽開心的提線木偶。”

“當然開心,反正我腦子不夠用,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不愛想,有人幫我想,我就在前頭一咆哮,人人都怕我,多威風啊。”

也就這點出息。

晚上,孔家,孔元亮哭喪着一張臉沖着孔興賢道:“叔父,這可如何是好,姓秋的軟硬不吃,不要美人也不要銀子,簡直就是銅牆鐵壁沒有地方下手啊。”

孔興賢罵了一聲廢物後,背着手在屋內來回踱着步子,好一會兒才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已經和摘星閣的人聯系好了,今天晚上五萬兩銀子必取其項上人頭。”

“可昨晚上派去的那幾個,現在都關在大獄裏了。”

“那幾個不入流的,不提也罷,可摘星閣不同,這天下就沒人能逃得出他們的掌心。”

“叔父,有這五萬兩銀子,那咱還不如好好把那窟窿給填上了,姓秋的也說了,只要明面的窟窿填上了,就不再追究了,以後大家相安無事豈不更好,何必招惹那些江湖人士。”

“蠢貨,你懂什麽,只要姓秋的在這個位置上,咱們以後不管做什麽都束手束腳,往後再想拿錢可沒那麽容易,一旦這次他扛過去了,以後整個封樂就是他說了算,那我孔興賢算什麽!”

“老子就看不慣這黃口小兒嚣張的模樣,什麽東西也配來跟我指手畫腳,就算是十萬兩老子也要把他給弄下來。”孔興賢說完,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這姓秋的先是一副好面孔哄着讓他負責宴會的事,可才沒過兩天就翻臉不認人,簡直就是把他當成猴子耍,雄踞封樂這麽多年的孔興賢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

孔元亮聽到這話,哪裏還敢吱聲。

“行了,你回去吧,戶房那裏做做樣子就行,別太當回事。”

“可叔父,萬一今晚姓秋的沒死,那怎麽辦?”

“蠢貨,”孔興賢連罵了幾句蠢貨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道:“你沒聽到我剛剛說了嗎,這天下就沒人能逃脫得了摘星閣的手掌心,今夜秋植必死無疑,你有這份閑心操心這些,還不如想着他死了到時候怎麽幫我去打點甘大人那邊,也好讓我早日坐上縣令位置,別讓上邊再派旁的人來了。”

孔元亮被怒斥一番,不再說些惹孔興賢不高興的話,涎着臉道:“叔父,等您當上了縣令,到時候整個封樂還是咱們孔家的天下了,衙門的庫房還是咱們孔家的庫房。”

孔興賢聽到這話,一向下垂的嘴角往上提了提,但很快又壓了下來道:“就算眼下姓秋霸着那個位置不放,那又如何,且讓他先得意兩天。”

“叔父,秋植得意不了兩天了,今晚就嘎了他。”孔元亮谄媚着就糾正道。

“哼,就你這點小聰明,回去吧,等我好消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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