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李霜揮手告別。

齊意大開房門，對江藝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藝這次人模人樣地走了進去。

想到江藝先前的行為舉止，齊意有些好笑。

通過這兩天的接觸，江藝給她的感覺一本正經，冷淡嚴格。

剛才的行為着實有損以往的形象，還怪有趣的。

不過江藝明顯不這樣認為。雖然當着齊意的面做了很多奇怪的舉動，但她現在面色如常。

“她們果然還是看不見我，只有你看得見。而且我不能離開你太遠。”

齊意點頭：“我們暫時綁死了。”

“你借着我的身體玩了多久？”齊意覺得自己好像沒睡夠，精神狀态明顯不如昨天。

“六個小時。”江藝飄到了廚房那邊。

齊意一算，這和通宵有什麽區別？而且要不是健康系統強制踢人下線的話，江藝可能還不止玩六個小時。

齊意一屁股坐回床上，朝廚房那邊大聲道：“我再睡一會兒，你不要吵我。”

“好。等你醒來繼續訓練。”

魔鬼。齊意默默抱怨。

齊意在床上翻了好幾個身，怎麽也睡不着。看來睡回籠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閉目養神一陣後，幹脆站起身，打開電腦，登錄自己的賬號打游戲。

江藝來到她身後，安靜看着。

齊意突然道：“你要不要看最近的GPL比賽？想的話，我在手機上搜給你看。”

江藝說要看。齊意拿出手機，搜索出相關頁面，“你想看哪一場？”

江藝選擇今年的GPL春季賽。

于是，一人用電腦打游戲，一人用手機看比賽。為了避免互相打擾，兩人隔得很遠。

齊意在激烈的厮殺時沒空分神，但結束一局游戲後，奇怪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從小到大，她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打游戲。就算是買不起電腦，混跡網吧的那會兒，她也是一個人自顧自地玩，從不搭理旁人。

雖然江藝算不上和她一起玩游戲，但這種玩游戲時有人陪伴的感覺，也讓她挺不習慣。

只是相處了兩天，偶像的距離感消失了，異形态的詭異感淡化了，齊意覺得她們現在更像是朋友。

她還要更努力，盡量縮小和朋友的實力差距。

齊意開始新的一局。

等到了送外賣的點，齊意主動邀請江藝：“要不要搭我的電瓶車看風景？你應該不怕曬吧。”

江藝确實不怕，她沒法和實實在在的物體接觸，她失去了很多感覺，也體會不到冷熱。

齊意啓動電瓶車，江藝綴在車座後面，有些茫然地看着道路兩旁的風景。

十年變化真大，連這種偏僻的城鄉結合部都修通了寬敞的馬路。從鄉鎮到縣城裏只需要開十多分鐘。

到了縣城，齊意才點開接單權限，系統很快就推送了一單，齊意看清地址，朝着目的地出發，“炸雞，我們來咯。”

來來回回忙活，齊意很快滿頭大汗。她望着江藝，莫名擔心烈日會不會将江藝曬化了，就像掉在地上的雪糕。

但江藝明顯比她自在，到處飄來飄去，一會兒挂在行道樹上，一會兒坐在人家小賣鋪門口的搖搖椅上。

看見小賣鋪擺出來的冰櫃，齊意舔了舔嘴唇：“我想吃雪糕。”

她沒有猶豫，走上前去，挑了根一元錢的小布丁。只握在手裏，就感受到了一團冷氣。雖然無法和渾身的燥熱對抗，但齊意已經很滿意這一點清涼。

她咬着布丁，慢悠悠走進旁邊的小巷子裏，坐在背陰處的臺階上。

齊意一邊吃着，一邊漫無邊際地暢想，“江藝，你還記得你是從哪一刻開始堅定打電競的嗎？”

巷口老樟樹的濃蔭之中，蟬鳴陣陣。

江藝站在樹下，眯着眼，看向頭頂那濃烈的夏日。

有微風吹來，半熱半涼。

她喃喃道：“大概，也是這樣的一個夏天吧。”

那時她們正年少，也是在這樣的午後，在蟬鳴聲中，暢談未來。

只是光陰荏苒，世事無常，曾經的同伴，曾經的夢想，都很難尋回。

江藝轉過頭，就見齊意沖她一笑，和她們當年一樣，神采飛揚。

“我也是。我愛夏天。”齊意大聲道。

夏天總能激起她的躁動，也會讓她更有沖勁，仿佛有無數的能量等待釋放。

吃完布丁，齊意騎上小電驢，騰出空餘的後座，“出發！”

做完今天的外賣任務，齊意回到家，美滋滋地查看今日進賬。

然後才打開榮耀官方視頻，觀看江藝上午已經看過的常規賽第一局揭幕戰，知名上單Fox所在的戰隊AN，對戰Wing的戰隊WY。

這些比賽齊意都追過直播，但當時并沒有靜下心來學習和總結，她大部分時間放到了游戲實戰中。

齊意拿出本子，打算把感悟記錄在紙上，江藝突然問道：“為什麽喜歡玩上單？”

一個玩家喜歡玩的位置，可能會和自身性格有一點點關系。

齊意更愛上單，前期專注于在線上和敵人對抗。兩個人要麽陰謀詭計，要麽真槍實彈，一心只想着弄死對方。

也正是因為上單對戰兇猛，拳拳到肉，榮耀游戲論壇總在傳遞刻板印象，那就是玩上單的都是男人。然而事實并不是如此。

游戲論壇總是會忽略江藝這樣的女選手，忽略廣大的女玩家。

齊意說了一大堆熱愛上單的理由。屏幕上，對戰雙方選手已經就坐，解說正在介紹兩支戰隊。

齊意也用自己的話向江藝介紹：“WY是一只猛虎，近兩年拿過兩次冠軍。AN運氣就比較背了，每次都倒在總決賽的門前，人稱千年老三。他們只在杯賽奪冠過。”

她還說了自己對兩隊上單實力的看法。

江藝沒有評價Fox和Wing，而是問道：“我在你心裏是什麽水平？”

偶像啊，第一啊，永遠的神啊！齊意搓着自己的一頭短發，沒有把這番感嘆說出來。

江藝要聽的肯定是理智的分析，而不是彩虹屁。

“上單先驅者……”

齊意說了一段理智客觀的彩虹屁。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王者。雖然因為相隔太久遠，古早時期的榮耀已經被時間洗刷得不那麽顯眼，但齊意一直都沒忘記。

她對江藝和林又川這一批人是滿懷着敬意的。

齊意的誇贊之詞很真誠，江藝卻道：“你不用把我和他們比，這已經不是我的時代了。”

齊意一愣，不解道：“你的戰績明明那麽耀眼。”

“但我已經二十九歲。要不是憑借你的身體，我再也不可能打出只有年輕人才打得出來的極限操作。”

江藝說話的語氣總是那麽平靜，面對電競選手的遲暮困境，她好似也不太失落。

齊意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在她眼裏，江藝的靈魂看不出年紀，看上去和十年前奪冠時沒有太大區別。

江藝毫無逃避心理地将問題指出後，齊意才驚覺電子競技的殘酷。

她沒再說話，開始認真研究屏幕上的這場比賽。上帝視角、Wing的個人視角、Fox視角，同一場對局的三個視頻她都拉了出來，一一分析比對。

對比那些有專業賽訓組培養的選手，她已經輸在起跑線了，她必須要加倍努力。

江藝有獨屬于江藝的榮耀，齊意也想擁有一份自己拼來的榮耀。

視頻播放到某個畫面，江藝突然道：“先暫停，你覺得Wing這裏應該怎麽處理？”

齊意答，不應該吝啬大招，Fox成功迷惑了他。

江藝嗯了一聲。

“真的很感謝你，江藝。”齊意凝視着她，認真說道。

“不必。”江藝淡淡道，“我也希望你能走得更遠，更高。”

聽到這老氣橫秋的話，齊意暗自嘀咕，十九歲的靈魂一瞬間就有了二十九歲的實感，和長輩一樣。

兩人這樣按部就班地訓練，不知不覺到了齊意上大學的日子。

齊意上一次離開家鄉，還是去XV訓練的時候。那一次路途遙遠，為了省錢，她坐了28小時的硬座，途中艱辛再也不想回憶。

還好上大學的地方就在本省，花79元錢，坐三小時大巴車就能到達。

齊意只裝了一些必需品，沒花多少功夫收拾好了行李。

臨行前一天，她敲響隔壁李阿姨的房門，開心道：“孃嬢，我要去念書了。”

李阿姨這些年幫助過齊意不少，齊意對她很是感激。

李阿姨連忙拉着齊意到屋子裏坐下，非常熱情地問道：“你之前說的是省城的學校對吧？是什麽專業呢？”

“電競，诶……”齊意絞盡腦汁地想那單詞怎麽讀，“Electronic Sports，一種規模很大的競技項目。”

“哦喲不錯不錯，”齊意糊弄成功，李阿姨高興地握着齊意的手，又感嘆道，“時間真快啊，轉眼間你也要上大學了。”

齊意點頭應和。

李阿姨神色突然變得嚴肅，囑咐道：“你那什麽什麽游戲，以後要少玩兒知道麽？一定要認真讀書，大學畢業後就該找工作了。”

齊意連連點頭：“我明白。”

告別李阿姨後，齊意騎着電瓶車進了縣城。她已提前和班主任老師聯系好，騎到她們小區。

齊意作為一個“差生”，總有些怵老師。但上次老師二話不說借車給她，她感受到了老師對自己的信任。

“謝謝老師的幫助，在學校時愧對您的栽培了。”齊意心虛地說着。

一向緊繃着臉的班主任老師卻笑了，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銳利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慈祥，“都畢業了，不用擱我這兒說好聽話。既然選了電競專業，就好好學，這個行業還是有工作機會的，你要好好把握啊。”

齊意沒想到，她生活中遇到的第一個不質疑她選擇的人，竟然是這位五十多歲的老師。

不管老師說的是否是客套話，齊意都很感動，心中泛起了陣陣漣漪。

她重重點頭，“我會好好努力的。”

等我有所成就後，我再回來看您。齊意在心中俗氣地想。

将所有的事情了卻後，齊意略顯激動地向江藝喊話：“我要上大學了！”

誰沒幻想過上大學的日子呢，一個人離開原本的城市，去往陌生的地方，開啓一個奔赴自由的階段。

老師們常常說，高中時認真讀書，考上大學就自由了。雖然齊意高中一點都不認真，但并不妨礙她向往大學。

江藝友情提醒：“假如你能順利打電競，那你明年可能就沒空上學了。”

“哎呀，我期待的只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又不是真的在期待讀書。明年沒空就沒空呗，今年體驗過就行了。”齊意解釋。

她瞅着江藝，一臉看好戲的笑容，“你這次逃不掉了，只能和我一起上。”

她已經知道了，江藝也是一個很不喜歡學習的人。江藝的隊伍裏，只有林又川是學霸，可惜遇到了江藝這個“禍害”，被騙去打了電競。

這些信息都來自江藝自己的講述，齊意總結得比較粗暴。

“一個單純的大學霸，一個前途無量的高材生，被你嚯嚯兩句就拐走了，你當時的良心就不會痛嗎？”齊意故作惋惜地說道。

和江藝相處了一段時間，齊意已能夠做到無視江藝冰冷的面癱臉，并在她面前無所顧忌地開玩笑。

江藝充耳不聞，只道：“加練三局。”

齊意：“……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