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宮

第3章 入宮

謝巒枝和家鄉其他被征召的女孩子們一起上路了,然後她們會與其他縣的女孩子彙合。

女孩子們都是第一次出這樣的遠門,有害怕的也有激動的,三三兩兩一路上說個不停,在一路的喧嚣中很少有人注意到總是一個人呆着的謝巒枝。

她們上了一條大船,向着京城的方向去。

謝巒枝靠在船舷上,河風吹拂,讓她想起了前生進京城時的景象。

那次她也是坐船,一路提心吊膽忐忑不安,那時的她剛剛定下女扮男裝頂替謝慕賢身份進京的瘋狂計劃,對前路還一無所知。

旁人多看她一眼,她就渾身不自在,別人笑一聲,她會懷疑是不是自己胸前沒裹緊。

而這次,計劃可以說比上輩子更加瘋狂大膽,但她卻有一種淡淡的心安的感覺,或許是因為知道了自己的前路,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麽,她不僅無所畏懼,反而有一絲暗藏的期待。

頂天也不過是個死字而已,她并不害怕,如果能改變後面那一切,舍她一人一身又有什麽關系呢?

相比前世,她已經掌握先機了,如果仍不能成功,至少她已無愧于心了。

她心中呢喃,“祖父,你如果知道了,肯定也是會支持我的吧?”

路上走了大半個月,很快女孩子們就到京城了,被一輛一輛大車拉到了皇城腳下。

先是淨身沐浴,檢查頭發上是否有虱子,而後就是驗身、檢查身體是否有暗疾,接着登記造冊核對身份等等。

經歷過這一系列程序,謝巒枝她們終于被領進了宮。

走入宮門的那刻,哪怕是平常最矜持最沉穩的女孩子眼裏都不由露出了激動之色,女孩子們忍不住湊在一起小聲竊竊私語,為了不惹眼,謝巒枝也不得不微張開嘴做出一副很驚嘆的樣子。

其實皇宮對她來說已經很熟悉了,上一世她曾無數次從紅牆下走過,只不過那時她身穿官服,通常走的是南門。

上一世,皇帝曾經賜給她令牌,可以無诏入宮,在宮內任意行走,但是引來了許多人對她的羨慕忌憚。

那時候的謝巒枝對此是動容的,君王雖然在朝中的名聲有些吓人,但至少從沒傷害過她,一直記得在清州那間小小茅屋裏共患難的情誼。

如果沒有後來那些事,這将是一段流傳千古的佳話。

謝巒枝她們這一批新人被安排在集秀殿,這是一座在皇宮北面靠邊緣的宮室,初入宮的宮女們在這裏學習宮中的典章規範。

如何行禮如何問安,如何穿衣如何梳頭,做得好的如何晉升,做得不好的該受何罰,這些小姑娘們都會在這裏一一學到。

站在集秀殿的院子裏,謝巒枝忍不住向東南方看,與集秀殿相隔一個小花園被高牆和茂盛的樹木環繞的地方就是明澤堂——

正關着朱炯的地方。

明澤堂原本是個佛堂,位置僻靜與周圍隔絕開,荒廢了好些年,這次朱炯要在宮裏為先皇後守孝才重新啓用。

既是守孝,自然生活起居都十分清苦,據謝巒枝所知,這段時間明澤堂伺候的人手很少很少。

如何才能确保自己被選入明澤堂呢?

雖然說就算被分到其它地方也還是在宮裏,可以想其他辦法接近,但終究不如明澤堂來得便利,近水樓臺先得月。

幸運的是,一次夜裏起夜,她偷聽到女官的交談,說要挑一個“合娘娘心意的人”去明澤堂。

合“娘娘”心意,這個娘娘唯一可能指的就是貴妃成氏。

于是謝巒枝開始認真琢磨,到底什麽樣的人合貴妃娘娘的心?

貴妃成氏是先皇後的遠房表妹,不僅是目前後宮位份最高的女人,掌管着鳳印,本人也十分受寵愛。她曾在一年時間接連生了兩個皇子,大的那個一歲不到夭折了,小的那個就是如今才兩歲的二皇子,在過去兩年,二皇子都是宮中唯一的子嗣。

所有故事都要從四年前說起,那時候皇帝還沒有登基,被先帝封為祁王,離京就藩。

突逢離他封地不遠的另外三位王爺起兵作亂,他奉先帝之名出兵讨伐,就在他領兵在外的時候,一支敵軍從後方迂回直接趁着他後方空虛偷襲了王府所在的魁陽,頓時整個城池都亂做一鍋粥,死傷慘重。

王府的護衛們保護着府中人向外突圍,就在逃亡路上,一團混亂中,不知道怎麽的王妃和小世子所坐的車架被沖散了不知所蹤,待再回去尋,只在河谷邊看到草木被壓折的痕跡。

一個月後,有人在河谷下游發現已經散架的馬車,還有兩具已經被野獸啃噬得面目全非的屍首,祁王含淚宣布王妃和小世子已亡,并為他們舉辦了法事和葬禮。

待到祁王在先帝病榻前接過旨意登基成為皇帝後,他追封王妃為皇後,小世子為懷王。

時間就這樣平靜地過去,直到一個月前平地一聲雷,先皇後的弟弟泌陽侯突然上奏,說陛下啊大喜啊,你知道麽,當年弄錯了其實小世子他沒有死啊,現在他外甥回來了就在他家,請陛下給個章程趕緊把您兒子接回宮啊。

這一下許多人都懵了。

謝巒枝設身處地想,旁人什麽心情不得而知,至少貴妃肯定是郁憤難解,本來指日可待的皇位和太後之尊,因為朱炯的出現而變得不确定起來。

人都是這樣,最恨的不是從來沒得到過,得到了又是去才最叫人意難平。

皇帝先前多次在朝野上流露出要封貴妃為後,二皇子為太子的意思,幾乎已經要下旨了,偏偏這時候朱炯回來了。

朱炯原配嫡長,先皇後又素有賢名,皇位的歸屬立刻變得不确定起來。

貴妃既然專門提到了派給朱炯的宮女,肯定是對此有什麽盤算。

先排除成貴妃仁慈賢惠想要向朱炯奉獻母愛這種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再排除想要在新入宮的小宮女中尋找對他下手的刺客這種既惹眼又高風險的選擇。

那麽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心裏實在憋屈得慌不想讓朱炯舒服過日子,打算給他添點堵。

奴婢沒有伺候好這種事可大可小,将來就算朱炯鬧上臺面,随便一句管教不嚴識人不清也就應付過去了,若還要追究,大不了把這個宮女扔出去處置就是,對她而言也沒有任何損失。

謝巒枝自以為已經把貴妃的心思琢磨出了八九分——只要朱炯過得不好就行了。

等到三個月的受訓結束以後,女孩子們将被分配到各處缺人的地方,得到一個正式的差事,而分配的依據就是女孩子們在這段時間所表現出來的資質。

謝巒枝思考後給自己定下了初步方針——不能明壞,只能暗傻,面上忠厚老實又能幹,做起事來很認真但很無用。

最好讓人覺得這樣的奴婢放在身邊除了添堵簡直一無是處。

而且還要對貴妃有向往畏懼之心,貪慕虛榮,軟弱好拿捏。

扮演起來有些困難,但謝巒枝深信,天下的事情都怕有心算無心,只要她的方向沒錯,努力表現一下,成功的可能還是很大的,

差一點,只差一點點謝巒枝就要往這條道上走了。

然而萬幸,在她的計劃剛剛開始實行還沒來得及表現的時候,她看到了青娘,然後,又聽說她姓冼。

冼這個姓氏謝巒枝想起了記憶角落的一件事。

上一世,她幾個宮人在閑談時提到過,朱炯還在守孝的時候明澤堂裏有一個姓冼的宮女,後來做了錯事被賜死了,宮人們都在感嘆她暈了頭走錯了路,本來唾手可得的青雲梯竟被她白白錯過了。

“同樣明澤堂出來,陪陛下共患難過的,看看八寶公公,如今是什麽人物?她要是有遠見些,現在也是一號人物了!”他們是這樣議論的。

冼并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謝巒枝也是因為這個姓氏很特別才能記得。

也就是說,這位冼青娘有極大可能就是上輩子那個被分到明澤堂的宮女。

暗自觀察一番後,謝巒枝沉默了。

這位青娘,不僅肌膚白皙,容貌清秀端莊,而且很難得的還念過兩年書,待人接物言談舉止都是上佳,在這一衆女孩子中十分拔尖,最重要的,是她眼底的上進心和表現欲。

謝巒枝心道,原來是自己想簡單了。

僅僅送一個不趁手的奴婢過去并不是成貴妃想要的,她想要的,是一個資質出衆又有欲望的姑娘,卻被困鎖在一個如冷宮的前途無望的角落,眼睜睜看着不如她的姐妹們一個個勝過她。

如此才會不甘,不甘催生怨憤,有了怨憤……很多事就有機會了。

而且旁人看見只會說貴妃娘娘慈愛有加,将最好的奴婢送去伺候朱炯,真是滿腔慈母之情。

好一招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啊,謝巒枝暗道,自己現在抓緊上進大概應該也許……還來得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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