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病
生病
東方霁華病得格外嚴重,他整個人毫無意識地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氣息若有似無,心跳也弱的快要聽不見,十分令人害怕。
“是瘟疫。”探過脈後,洛思羽并不意外地下了結論,“之前我觀他臉色不對,心裏隐隐有些猜測,沒想到真的是。”
“什麽時候開始的?”白佑麟問。
“很早,應該是與最早的那幾批病人一塊兒感染的,只不過他的體質好,所以拖到現在才發病。”洛思羽一邊整理藥箱一邊回答,“按道理來說他的病情不該重成這樣,我猜他可能是被什麽人針對了。”
白佑麟不再多言,他淡淡地掃了一眼自洛思羽開口就暗戳戳遠離東方霁華的衆官員,心下沒來由地生出一種憤怒之感。許是觸景生情,此時白佑麟竟不自主地想起了東方霁華不久前問他的問題。
「阿曦,倘若有一天我發生了意外,你會傷心嗎?」
會傷心嗎?白佑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東方霁華不該如此虛弱地躺在這裏。
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東方霁華,白佑麟目光漸漸變得複雜幽深:“你願意救他嗎?”聲音輕如蚊鳴,似是在向洛思羽詢問,又似是在喃喃自語。
洛思羽轉過頭,納罕地看着情緒有異的白佑麟,驚覺自己仿佛知道了什麽秘密。對于白佑麟的問題,他的心裏其實早就有了答案,所以此刻他并不很着急,比起東方霁華的安危,他其實更想知道白佑麟的想法:“我願意又如何?不願意,白将軍又能把我怎樣?”
白佑麟走到床邊坐下,靜靜地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他伸手扣住東方霁華冰涼的手掌,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語氣堅定道:“願不願意取決于你,我不會有任何意見,亦不會強求。無論你救他與否,無論他是生是死,我都陪他走這一程。”
“陪他走這一程?”洛思羽玩味地笑了笑,“白将軍這是終于準備好要殉情,與陛下一起去地下做一對鬼夫妻了嗎?”
白佑麟怔住,他沒想到自己的話竟如此有歧義,他本不是這個意思,可……他到底又是怎麽想的呢?
“我不知道。”白佑麟茫然地說道。或許有那麽一瞬間他是有過這樣的想法的,但這太不對了,他還有責任要承擔,不能任性地随東方霁華一起去,更甚者,他根本不可以站在東方霁華那邊,“我們之間隔着太多東西,不是這一時半會兒能扯得清的。”
果然,還是認不清自己的心啊……洛思羽輕嘆一口氣,俯身湊到白佑麟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得見的聲音道:“我只問一個問題,若過往沒有那麽多恩怨是非,你會不惜一切求我救他嗎?”
“我會。”白佑麟斬釘截鐵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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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思羽笑了:“那麽,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是個醫者,在我眼裏只有病人和普通人。”
“多謝。”得到了答案,白佑麟心緒莫名,不知自己到底該喜還是該悲。
另一邊,碧紗輕揚、沉香缭繞的水榭中,灰衣樂師抱琴席地而坐,蒙着眼悠閑地撥弄着琴弦。婉轉悠揚的琴聲從指尖洩出,令人心曠神怡。
忽而一陣大風刮過,琴聲戛然而止,樂師緩緩扯下蒙眼的白布,露出那雙如寶石般奪目的藍色雙瞳:“明明遇到了最好的機會,卻白白放棄了,值得嗎?”
“公子,需要我們出手嗎?”站在角落的黑衣侍從開口問道。
“不必,君琢能處理好。”樂師起身,負手憑欄遠眺,“生老病死,愛恨嗔癡,這人世的紛紛擾擾皆有其定數,我們只須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
修養了一個月,東方霁華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要不是他的身體還是有溫度的,大家可能都以為他已經死了。或許是覺得看不到希望,負責照顧東方霁華的人逐漸懈怠,某次白佑麟外出歸來,剛好撞到侍女因喂不進藥而偷偷将東方霁華的藥倒在窗外,他當場大發雷霆,把院裏的人都處置了一遍。
出了這樣的事,白佑麟不再放心把東方霁華交給別人,他迅速将任務分配下去,而後屏蔽外界一切,親自上手照顧東方霁華的生活起居。
當再一次眼睜睜看着藥汁順着緊閉的唇縫流下,打濕東方霁華的衣服,白佑麟難得有些手足無措,端着藥碗不知該繼續還是該放下。
“将軍,讓屬下來吧。”楊牧謠從暗處顯影,适時地開了口。
“你怎麽在這裏?”白佑麟擡頭看向楊牧謠,先是疑惑了一瞬,很快又反應過來,“我倒是沒想到,你竟是陛下的人。”
楊牧謠沒說話,她現下穿着一身繡着藍色彼岸花紋的箭袖黑衣,眼神空洞,整個人死氣沉沉,與白佑麟記憶中的生動模樣相去甚遠。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在陛下身邊的?”白佑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楊牧謠衣服上的花紋,他知道這是暗閣殺手的标志,就是不清楚楊牧謠在暗閣裏到底是個什麽地位了。
“不知道,也許是六歲,也許是三歲,又或者一出生就在了。”楊牧謠語氣中帶着悵然,她是真的記不清了,似乎從她有記憶起,伴随她的就只有無休止的訓練與殺戮。暗閣殺手注定無身份、斷前塵、摒棄世俗之欲,只能守着一個代號過一輩子,她原本的代號是暗一,“楊牧謠”這個名字,只是來江南前東方霁華随意取的。
聽到這勉強算是意料之中的回答,白佑麟心裏有了計較,他見楊牧謠似乎對自身的處境較為無奈,便試探性問道:“想過走別的路嗎?”
“沒想過,現在這樣就很好。”楊牧謠搖頭,不欲再談論這個話題,她擡眼看向白佑麟手裏的藥碗,面無表情地說道,“将軍,藥快涼了,讓屬下來給陛下喂藥吧。”
白佑麟握着勺子的手緊了緊,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悅之感,但面上仍不動聲色道:“不必了,我自有辦法讓陛下喝藥,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屬下告退。”見白佑麟信誓旦旦的樣子,楊牧謠不疑有他,聽話地退下了。
最終白佑麟用了什麽方法大家不得而知,反正東方霁華是順利地把藥喝完了。在洛思羽的治療以及白佑麟衣不解帶的貼身照料下,東方霁華成功轉危為安,并從昏迷中蘇醒。
“不燒了。”拿開已經風幹的帕子,用手背探了探東方霁華的額頭,确認已經沒有了滾燙之感後,白佑麟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
“再燒下去就對不住阿曦這麽多天的悉心照顧了。”東方霁華勾唇,看上去心情極好。
白佑麟收回手,垂眸不語。
“美人深恩,無以為報。”東方霁華笑得人畜無害,說出口的話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小可如今身無長物,只能以身相許,美人覺得如何?”
白佑麟并不理會,只淡淡地瞥了東方霁華一眼,随後面無表情地将手上的帕子扔進水盆裏,端着盆起身就走。
“你要去哪?”東方霁華抓住白佑麟雪白的衣角,啞着嗓音問道。
白佑麟停下腳步,背對着東方霁華說道:“去給你端藥,你的病雖然好了,但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好好補補。”
“那好吧。”東方霁華眸光閃爍,掩唇咳嗽兩聲,虛弱地催促道,“你……快些回來。”
“好。”白佑麟下意識應道。
因心裏擔憂着東方霁華,所以白佑麟這次的動作格外迅速,出門不過一刻,他便端着一碗藥回到了屋內。
此時東方霁華已經坐了起來,他低着頭,身上披着一件淡黃色的薄外衣,正一絲不茍地翻閱着一本冊子。
“該喝藥了。”白佑麟走到床邊,極其自然地從東方霁華手上抽出冊子,并順勢将藥碗放到了東方霁華手上。
東方霁華會心一笑,端起碗将藥汁一飲而盡。
“你如今不宜過度操勞。”白佑麟捏着冊子說道。
“我只是想看看最近外面都發生了什麽。”東方霁華解釋。
“瘟疫已經解決,洛城不日便将解封,派出去的人也調查出了結果。”頓了頓,白佑麟接着道,“這次禍事乃外邦細作所為,他們知道你來了洛城,想借此機會對你下手。”
東方霁華聞言苦笑:“我就不該來這裏,是我連累了洛城百姓。”
白佑麟嘆氣,俯身抓住東方霁華的肩膀,與東方霁華四目相對:“無須自責,你沒有錯,錯的是那些沒有人性的細作。”
聽到這話,東方霁華愣了一瞬,旋即目光柔和下來:“阿曦是在安慰我嗎?”
白佑麟渾身一僵,松開手不自在地別過頭:“我只是實話實說,你若覺得是那便是吧。”
看着白佑麟不好意思的模樣,東方霁華心情大好。他伸出手,動作溫柔地将白佑麟拉進懷裏,抱着白佑麟笑道:“今天阿曦沒有對我用敬語,還安慰了我,我很高興。”
白佑麟沒說話,只默默環着東方霁華的腰,安靜地靠在東方霁華懷裏。
“阿曦,回京城之後我想過繼一個孩子,你覺得怎麽樣?”東方霁華突然開口問道。
白佑麟頓時心跳亂了一拍,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複雜:“不必問我,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好。”東方霁華輕笑出聲,“等回去之後我還有個禮物要送給你,你可不能推辭。”
“嗯。”白佑麟應道。
靜谧的房間裏,一黃一白兩個身影緊緊地抱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開,陽光灑在他們身上,讓他們的周身鍍上了一圈的金黃的光暈,看上去溫馨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