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姜蘿恢複三皇女身份,前世所有恩寵與賞賜都回歸一身。

她知道姜敏對她的惡意如影随形,既然躲不開,倒不如欣然接受。

姜蘿也學着姜敏那般伶俐明豔,同父君撒嬌讨要禮物:“父皇,兒臣初初回宮,許多宮廷禮制不明,讀過的詩書也有限。先前聽蘇大人誦經聲朗朗,心中感懷頗多,不知父皇能否委任蘇大人指點皇女學識一職,讓他當女兒的西席,多多教導兒臣?這般,女兒也不怕将來進出內廷宮宴,辱沒天家的臉面了。”

她含羞帶臊說完這話,明眸善睐間,頗有幾分少年人知慕少艾的天真。

皇帝被姜蘿觸動,只當她仰慕蘇流風的才情與俊美骨相,樂得滿足她的願望,也好拉近父女間的關系,當即笑道:“好好,不知蘇卿意下如何?”

蘇流風從善如流躬身:“臣自知才疏學淺,不堪三公主倚重,唯恐辜負天家信賴。只君主授命,臣不該推诿,自當鞠躬盡瘁,悉心指點皇女功課,以報效皇恩。”

蘇流風一番進退得體的話,很合皇帝心意。

皇帝将今日定為慶賀日,命禦膳房的禦廚架火烤獵物,慶賀三公主回宮。

而那個假公主的屍首,用席子一裹便丢開至一處,血蔓延了一地,皇帝連看都沒去看過一眼。

姜蘿退出皇帳,趙嬷嬷腿骨打着哆嗦,擡手迎她回房。

半道上,姜敏策馬追來,她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審視姜蘿:“誰把你帶到皇帝面前的?”

姜蘿裝傻充愣:“二姐說什麽?阿蘿不懂。”

“哼。”姜敏冷笑一聲,“天家出行,禁衛軍随侍左右,将整個皇帳圍困得固若金湯。你倒厲害,不但知曉狩場所在,還能突破重圍見到皇帝,甚至叫得動玄明神官幫腔。你背後究竟有什麽勢力,又是誰在幫你?”

“二姐這話倒冤枉我了,我可是被侍衛押解至父皇面前的。”姜蘿擡頭,指着脖頸上那一條條凝血的傷痕,“吃了這麽多苦,受了這麽多難,我才能見到我的家人啊。定是母親顯靈了,讓我能夠重新回家。”

“我不管你有什麽心思,但你給我記住。若是你貪圖你不該得的東西,我定會給你長一個教訓的。”

“嗯,阿蘿明白了。”姜蘿乖巧行了禮,再度離開。

她的身後,一道視線緊緊貼着脊背骨,是姜敏一直凝視姜蘿。

在皇姐眼裏,她讨要蘇流風的行徑一定很愚蠢。

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官罷了,和他拉幫結派,沒有前途可言。若真想學禮制,挑禮部侍郎陸觀潮才是不二之選。

恐怕姜敏敲破腦袋,也想不出她出其不意的招數背後的深意——姜蘿只是,思念先生了。

晚上。

深山官宴,姜蘿疲累,沒有出席。

皇女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孩兒,有點驕矜的小脾氣在身,皇帝并不會怪罪。

甚至,皇帝反而厭惡唯唯諾諾的膽小孩子,覺得太過小家子氣,令皇族蒙羞。

皇帝特地命侍衛給姜蘿送肉食,以示關愛。

蘇流風根據品階坐于筵席末流,他正要自告奮勇接過送食一事,正好探望一下妹妹。

怎料人還不曾站起,陸觀潮已眼尖瞧見他的動作,毅然起身,跨步上前,跪于天家面前:“巡狩宴飨本就由禮部負責,三公主初回宮闱,臣等唯恐招待不周,就由臣陪着侍衛一同為三公主送食吧,正好問一問公主的酒食偏好,好讓膳部的官吏記錄于冊。”

皇帝在外,又有朝臣随行,膳食便不由尚食局司膳女官布置,陸觀潮要負責此事,合情合理。

更何況,姜蘿乃未婚獨身的公主,皇帝樂得籌辦兒女親事,故而并不排斥皇女們接觸朝中俊秀的獨身兒郎。

只要皇兒女們不觸碰政治,手伸太長,或做出令天家蒙羞的事,忤逆他的天威,皇帝也算是一位包容皇裔的好父親。

皇帝當即允了,繼續喝酒,讓軍士們舞刀助興。

薄暮冥冥間,蘇流風靜靜看了陸觀潮一眼,眸色諱莫如深。

後者回眸,挑釁勾唇,無聲宣戰。

郎君們的戰役,一觸即發。

三公主的皇帳中,留下的家具陳設都是那位冒牌貨公主的。

姜蘿壓根兒來不及挑選自己偏好的用物。

趙嬷嬷是個圓滑的女官。

一奴不侍二主,她既已入了姜蘿的陣營,往後自當為她盡心效勞。

趙嬷嬷幫姜蘿打水,手法細致,小心清洗她脖頸上的傷口。

姜蘿的事了結了,疲乏湧上心頭。

趙嬷嬷拉住上榻欲睡的三公主:“殿下,您的傷……”

姜蘿釋然一笑:“沒事,你看,血都止住了。”

“奴婢幫您上藥吧。”

“好。”

姜蘿還是躺下了,她閉眼休憩,任由趙嬷嬷取晶瑩剔透的膚膏抹上嶙峋傷疤。

也是這時,趙嬷嬷才清楚意識到,姜蘿今日很可能會死的,她的計劃并不是周密到毫無破綻。

賭上性命也要争着回宮,她這樣貪慕權勢嗎?

趙嬷嬷見過那麽多達官貴人,卻從未見過姜蘿這樣的孩子。手段決絕到令人膽寒,亦心疼。

伴随着些許刺痛,姜蘿深深入睡。

她知道自己平安無事了,終于能放心睡一個好覺。

姜蘿如何進入皇帳?自然是有折月幫忙。

她命折月完事兒後,躲入三公主府邸裏,她會和他接應。

姜蘿鄭重其事地告訴折月:“放心去吧。往後,那裏會是我們的家。我、你、蓉兒,我們一個都不會少。”

許是被姜蘿的話觸動,折月同意幫她誘敵,助姜蘿突破防守。

她成功後,也沒聽到皇帝處置這月的诏旨,猜想折月身手這般好,他應該安全了。

眼下,姜蘿只剩下還藏在京城客棧裏的蓉兒要安排了。

她得拿到蓉兒的賣身契,真正把小姑娘招攬于麾下。

畢竟,能護住下屬的上峰,才值得他們沖鋒陷陣,為她賣命。

姜蘿還在發愁如何見陸觀潮,怎知人已經行至帳外。

“禮部侍郎陸觀潮,攜皇家贈食,拜見公主殿下。”

營帳外響起朗朗如擊玉的清潤人聲,姜蘿驟然睜眼:“趙嬷嬷,你讓陸大人稍待片刻,我要更衣束發。”

“是。”

趙嬷嬷撩簾傳話,陸觀潮再錯愕,也只能等着。

這是姜蘿給他獻上的第一個下馬威。

待花釵珍珠米發簪抿入烏黑發髻,滿繡織金鳳紋輕紗襦裙上身,姜蘿允陸觀潮入內小敘。

香噴噴的炙鹿肉與葡萄果酒擺置梨花木矮案,姜蘿擡手,揮退兩側随侍的姑姑與宮人。

她要和陸觀潮說說話。

姜蘿開門見山:“把蓉兒的賣身契給我。”

陸觀潮沒料到姜蘿見他第一句話竟這樣薄情,他眼底難掩怒火:“阿蘿,你為何要……”回到宮中。

問到一半,話音兒戛然而止。他似乎并無立場,說這句話。

姜蘿冷笑:“陸觀潮,你覺得你的外院是什麽好去處嗎?我為何不能回到宮中?”

“你上一世,在宮裏過得并不好。”他還在勸。

“陸侍郎,慎言。”姜蘿從一側高架上,摸過虎皮長弓與插滿箭镞的箭筒。她一面指尖試弓,一面背上箭筒,慢條斯理地道,“在你身邊,我也過得不好。都是地獄,我不如選一個能任我戴上鐐铐舞蹈的。”

這話簡直誅心。

陸觀潮那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驟然一縮:“阿蘿,你……”

“別喚我閨名,陸觀潮,你不配。”女孩兒的語氣徒然拔高,凜冽非常。

“你不怕我對蘇流風動手?”

“哈哈。”姜蘿莫名笑了聲。

她沒有戴護指的扳指,驟然使用臂力,長箭搭弓,拉至滿月,英姿飒爽。

小姑娘伶仃的臂骨竟有這樣大的力量,能夠将銳利的箭矢直遞上陸觀潮心口——“從今往後,先生由我親自守護。”

姜蘿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說:“陸觀潮,不要惹怒我。當初我殺姜敏也不過被罰皇寺。死了一個你,我又能受什麽懲罰?別忘記了,天家薄情也多情,父君會護住我的,因為我是他的女兒。沒有君主的孩子,會給臣子的孩子陪葬!你這些天對我很關照,所以我願意饒恕你。”

“別惹我,否則你的母親與妹妹,我一個不留!”

陸觀潮第一次見識到姜蘿的狠厲與陰險。

她眉心的那一顆紅痣仿佛不代表神佛的慈祥,而是一團灼灼焚燒的紅蓮業火。

戾氣叢生,罡風缭繞。神佛阻道,亦格殺勿論。

陸觀潮竟起了一重忌憚的心思,但很快,令人期待的狩獵感又壓制了他的理智。

他比從前更加貪婪,野心勃勃。

他喜歡這樣的姜蘿,也想得到她。

陸觀潮繳械投降,深情地問:“阿蘿,我願意聽你差遣,我願意既往不咎。你能給我一個……尚公主的機會嗎?”

姜蘿眸色發冷,這人一定是得了失心瘋。

她唇瓣緊抿,手裏拉力更重。她想逼退陸觀潮,怎料他竟然不躲。

在天子面前射殺朝廷大臣,可不算一樁聰明事。

姜蘿自有權衡。

前世她待他真心實意,但換來了惡狼的反擊。姜蘿不愚蠢,她不會落入陷阱

他這個十惡不赦的人渣,有什麽資格,得到姜蘿的原諒?

她撕碎陸觀潮所有幻想,箭頭偏移了心口一寸:“陸觀潮,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滾遠一點!”

陸觀潮清楚窺見姜蘿眼底的殺意,他臉色微沉,不敢賭天子對于皇女的偏寵。

于是,他退了步:“從獵場回去以後,我會把蓉兒的賣身契送去三公主府。”

此言一出,姜蘿緩緩收弓,抛擲一側。

她強忍住臂骨的酸痛,止住脊骨的顫抖,冷靜地誇贊:“很好。陸大人,你是個聰明人。”

巡狩禮後,姜蘿回到了久違的三公主府。

她是剛回宮的皇女,各司各府都在竭盡全力讨好她。

姜蘿給他們這個機會,命他們焚燒了贗品公主的屍首,并把她的骨灰裝入一個小甕裏,由姜蘿帶回了家府。

他們以為姜蘿怨恨這個冒牌貨,想要将她五馬分屍,死後也請道士封印她的神魂,攪和得對方的孤魂不得安寧。

姜蘿沒有反駁這些惡毒的猜忌,她樂意他們想得很壞,縱容他們發散自己的想象力。

姜蘿捧着小姑娘的骨灰,饒有興致逛起了家府園林。

夏初,李子樹開花,花期很長,凋零後就結果。粉白的小花,擠擠攘攘堆砌于花枝,質樸又芬芳。

樹前豎了一尊雕花影壁遮風擋雨,阻礙閑雜人等窺探的視線。

地方不錯,姜蘿把骨灰盒埋入黑峻峻的泥土中。

趙嬷嬷錯愕極了:“殿下……”

姜蘿笑了笑:“您也以為,我會心狠手辣到對一個孩子下手,是嗎?”

他們都以為她會把小姑娘的骨灰倒入溪湖裏喂魚,或是灑在深山老林裏。

趙嬷嬷不知該怎麽說,她害怕三公主,但潛意識裏又覺得她不過是個午夜也會做噩夢的可憐孩子。

姜蘿沒有争辯什麽,即便上一世最信賴的忠仆質疑起她的為人,令她感到有點傷心。

姜蘿:“這一棵樹結的李子很甜。沒人拜祭的時候,樹果落地,她能自力更生撿李子吃。”

趙嬷嬷含淚:“嗯。”

“她是個什麽樣的孩子?”

趙嬷嬷想了想,道:“有點膽小……雖不知她假冒殿下身份的原因,但她并不是壞姑娘。”

“是個可憐人。”

不用趙嬷嬷說,姜蘿也知道,陸觀潮找到的,一定是和她很像的一個孩子。

人前畏首畏尾,不懂讨好長者,不懂謀生的傀儡。

而陸觀潮,再一次殺死了那個懦弱的、善良的姜蘿。

即便只是個替身。

“我會為你報仇的,畢竟‘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出自《晉書.列傳三十九》)

姜蘿往土裏倒了一杯酒水,又擺上幾樣可口的點心,轉身離去。

蓉兒被姜蘿順利收入了府中,趙嬷嬷知道她和折月侍衛都是姜蘿的親信,正要交出府上女官大權,卻被姜蘿制止了。

姜蘿支着下颌,懶洋洋地道:“趙嬷嬷,往後還是由您掌着公主府,蓉兒初來乍到,什麽事都不懂,你好好教她府內的規矩。還有府上的小厮與護衛,你都點出一行列,由折月操練起來,挨不住苦的小子,全送回宮中去,公主府不養閑人。”

“是。”趙嬷嬷心中雖錯愕,卻依舊心懷感激。她不會辜負三公主信賴,蓉兒也不會。

姜蘿終于有一點“回家”的感覺了。

這是她的地盤,沒人敢在這裏,欺負她。

蘇流風奉命給三公主姜蘿上第一堂課。

翰林院下值後,蘇流風才來的公主府。他特地先回家焚香沐浴,待洗幹淨烏黑如雲的長發後,又不疾不徐撚帕子擦幹。屋裏沒有點燭光,姜蘿不在他身邊的時候,蘇流風總忘記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

看不見沒有關系,家宅裏太安靜也沒有關系。

他沒有欲求,也沒有渴望像尋常人間俗人一樣活着。

蘇流風平靜地絞發,漂亮的鳳眸往旁側一移,落在灰蒙蒙的箱籠之上,容色逐漸變得柔和。

箱籠裏疊着好幾身姜蘿從前給他挑的斜領直裰,飛泉綠色,竹葉紋鑲邊或是梨花團枝鑲邊,很容易髒的底色,他舍不得穿。

今日挑了一件,妥善得穿上身,再取了一條青色發帶束發,翩翩少年郎的裝束,幹淨又得體。

蘇流風的确是來給姜蘿上課的,他挑了幾本詩文放入提盒,府上家奴硯臺則自告奮勇幫他提書箱。

臨近公主府時,蓉兒奉命來迎。

硯臺被公主府的下人簇擁去茶水耳室吃茶,唯留蘇流風一人入書房,同姜蘿獨處。

姜蘿知道今日是見兄長,有意悉心打扮一番。挑了水晶步搖和金鑲寶鳳釵首,左右端詳都覺得不合适,她還是戴回那一支蘇流風送的八瓣重蓮白玉銀簪。

雖算不上名貴,但她很珍愛。

衣裳也沒挑公主華服,而是選了一身風信紫襦裙,家常的模樣,不會讓人記起她皇女身份,望而卻步。

蘇流風甫一入屋,姜蘿便提裙奔來。

她一下撲入蘇流風的懷中,揪住他的衣襟,埋首,喊:“哥哥。”

蘇流風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識環顧左右,好在奴仆都被遣散了,沒有人看到這一幕。

倒是想罵小妹莽撞,可心生不忍,他也是想念她的。

蘇流風擡手,輕柔地摸了摸姜蘿的發頂:“阿蘿,沒事了。”

姜蘿聽到蘇流風溫潤如玉的聲音,更想哭了。這些日子,她對他放過多少狠話,又傷過他多少回。

為什麽蘇流風一點脾氣都沒有?總是這樣溫柔接納她,随時随地敞開懷抱恭迎她。

姜蘿忽然好愧疚好愧疚。

她淚盈于睫,小聲問:“哥哥,你不生氣嗎?”

蘇流風柔聲:“為何要生氣?”

“我對你說了那麽多傷人的話。”

蘇流風的目光落在姜蘿發間那一支銀簪上。不必言語解釋,也懂了所有。

“你平安無事就好。”蘇流風斟酌一番,“往後,阿蘿不要喚我‘哥哥’,你的兄長,只能是大皇子殿下。”

姜蘿颔首,一擡頭,眼眶的淚被蘇流風冰涼的指骨掖去。

她小聲詢問:“那我能喚您‘先生’嗎?”

蘇流風微笑:“好。”

姜蘿似乎又找到上一世的先生了,她好滿足。

姜蘿毫不避嫌,她拉蘇流風入內室,殷切地為蘇流風擺上吃食。她不敢灌長者酒,只用紅泥小爐烹了茶,案上幾樣都是甜糕點心與瓜果涼菜。

蘇流風并不貪嘴,眼下作陪家妹吃飯,只捧了茶來喝。

姜蘿想到陸觀潮緊追不舍的腌臜手段,唯恐蘇流風遭難,她想要提醒先生所有潛在的危險,但同時,也會将自己的事情完全交底。

她不知道蘇流風能不能接受那麽匪夷所思的事。

姜蘿一想煩心事,指尖便會用力地攥住事物,有時是碗筷,有時是窗棂。蘇流風看見了,總會不動聲色掰開她的指節,平息她的焦慮。

一如眼下,蘇流風小心安撫姜蘿緊繃的五指,問:“阿蘿在想什麽?”

姜蘿回魂,猶豫地開口:“如果我有一件事想和先生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但說無妨。”

“無論說什麽,您都會相信嗎?”

“嗯。”

“我其實……活過一世了。”

蘇流風一怔,但結合上姜蘿做過的許多事,又覺得這話很合理。

他鳳眸微沉,嗓音裏第一次帶了幾分躊躇與顫抖:“阿蘿從前贈我餅、救我,也是因前世之故麽?”

姜蘿點頭,歡喜地應:“是!前世承蒙先生關照,您庇護了我一輩子,該輪到我報恩了。我與陸觀潮有舊怨,先生為了護我,傷了他性命,故而他會對您懷有怨怼,還請您一定小心應對,保全自個兒。”

“阿蘿是為了我才入的陸府?”

姜蘿呆了一瞬,迎上蘇流風那一雙諱莫如深的鳳眸,緘默不語。

她忽然有點害怕,蘇流風會不會因此自責,心懷愧怍?

姜蘿語無倫次解釋:“您不要擔心,我沒有受什麽罪。您上輩子為我做了太多事,為我赴湯蹈火太多回,這份恩情是我該報答的……”

她解釋了好多,蘇流風那雙洞悉人心的鳳眼卻将她看得更深了。

“對不起,阿蘿。”蘇流風同她道了歉。

姜蘿一時之間,有點後悔說了前世的事。

她最不希望蘇流風有負擔地活着,但她好像還是搞砸了。

姜蘿頹然地抿了一口茶,指尖小心捧着茶碗,轉啊轉,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不講話,蘇流風更不會開口了。

她只能打起精神,小聲說前世的事:“您真的不要愧疚,您這樣,我會感到很難過的。您前世真的對我很好很好……祖父死了,宮裏沒有人待我好,是您一直庇護我、照顧我。我願意為您付出的,不止是償還恩情,我更希望的是,您今生的路順一點,能過得更好一些。”

姜蘿終于明白她竭盡全力的原因了,她只不過是想蘇流風這輩子能過得開心。

她擡頭,笑得有幾分慘兮兮,極其狼狽:“我死了以後,是您為我收殓的屍骨。您把我供奉至家府祠堂,一年四季都按照時節為我布置吃食和用物,即便您碰不到我、看不到我,您也一心一意待我好。您終其一生都沒有婚娶,那樣孤獨,卻也……那樣溫柔,把所有時間都用在我身上,陪了我一世。”

這樣說起來,蘇流風真的好奇怪,他為何會為了一個學生付出所有,又為何會執意守着她,捱過寂靜一生。

姜蘿越說,聲音越低了。她沮喪:“我是不是……又拖累先生了?”

她莫名又想哭了,鼻尖子發酸,嗓子眼腫脹。

直到溫暖的手掌覆下,是蘇流風又摸了摸她的發,慈愛而溫暖。

他的聲音雜糅世間所有善意,裹挾住愛哭的孩子——“阿蘿是個好孩子啊,你沒有拖累先生。我猜,上一世的我,也從未後悔過幫你。”

所以,請不要哭了,他很心疼。

姜蘿擡起滿是淚霧的一雙眼,凝望蘇流風。

她明明很勇敢,明明很堅強,可是為什麽一對上先生,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呢?

姜蘿真是個愛哭鬼。

可是,可是。

在這一刻,今生溫柔的蘇流風,與上一世柔情的先生重合,漸漸歸為一體。

是她寄托了兩世的思念。

姜蘿終于有機會問出這一個疑問——“我帶累您這麽多次,您會不會後悔?”

先生也誠實回答她了,他從未後悔過。

真好啊。

寶寶們,明天那章會晚一點,大概23點,會堅持一直日更六千,有事會請假。如果喜歡,請不要養肥嗚嗚,大家可以看到文數據不大好,燈燈也想好好堅持下來,鞠躬,感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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