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黃花梨孔雀紋五屏式鏡臺前,姜敏正往腕骨抹上最後的水仙花香露。

姜蘿來了,奴仆通傳,姜敏只是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姜蘿有點不可思議,她竟有一日這樣太平無事進入了姜敏的寝園,還和她閑話家常。

姜蘿客客氣氣地喊了聲:“二皇姐。”

姜敏似笑非笑,勸她上前來坐:“都是天家的姐妹,何必同我這樣生疏,近前來坐吧!你是頭一回跟來避暑山莊,有哪裏不适嗎?如果缺什麽吃用的,大可先和我讨要,母後身子骨不好,咱們做女兒的總要多多體恤,哪能次次勞煩她看顧。”

前半句和煦的問候,姜蘿還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好在後半句,姜敏立即露出了兇相,暗自責怪她在皇後跟前裝可憐。

姜敏一點都沒有變,這讓姜蘿大大松了一口氣。

對她的厭惡感也随之而來。

姜蘿沒有上前,只是微微皺眉,問了句:“二皇姐在身上抹了什麽?是金盞銀臺(水仙花)麽?”

姜敏挑眉:“怎麽?你不喜?”

“我打小就不能聞這味道,一聞會發哮疾,還會渾身起疹子。今兒實在不湊巧,我就不同二皇姐多說體己話了。這些糕點是阿蘿府上很擅點心的呂廚娘蒸的,二皇姐留着吃吧。”姜蘿全沒了規矩與體面,放下吃食便急匆匆走了,期間還時不時傳來她幾聲若有似無的咳嗽。

姜蘿一走,宮女昭風立馬皺起了眉頭,捧了茶上前:“三公主太沒禮數了。”

“你懂什麽,她是最知禮數的人。”姜敏喝了茶,唇角勾起譏諷的笑,“能這樣不管不顧,轉身就離開,可見她發病的厲害。傳我的話,喊孟司燈來一趟。她不是總想報效我麽?今日就給她這個機會,且看她有沒有膽識了。”

“是,奴婢這就去召人。”

離開羅秋園,姜蘿的咳疾不藥而愈。

趙嬷嬷猜到姜蘿是在做戲,可又怕她是真有這方面的隐疾,“殿下,您的哮疾如何了?”

“不妨事,從前我鄉下祖父尋到了仙草,早把我的病根治了。”她狐黠地眨了眨眼,編造了一個借口圓謊。

趙嬷嬷猜出關竅,卻又不明白她此舉深意,“殿下為何把弱點暴露給二公主?奴婢瞧着,她不是很好相與的樣子。”

“是了,二皇姐不好相處。”姜蘿噗嗤一聲笑開,片刻,她又想起上一世趙嬷嬷喪命于姜敏之手,她重重地握了趙嬷嬷的手掌,“所以,您一定要小心她的人,要保護好自己。”

“好。”趙嬷嬷得了主子的體恤,滿心都是溫暖,“奴婢也會竭盡全力護好殿下的。”

姜蘿想勸她不要太忠心,在生死面前還是自己的命要緊,但趙嬷嬷壓根兒不會聽,她還是不說了,免得辜負身邊人的心意。

夜裏,尚寝局的司燈女官孟婷月送來各府分配的燈燭膏火。

姜蘿打量了一眼孟婷月,問:“這些燈燭都是經由孟司燈的手送往各殿的嗎?”

孟婷月錯愕地擡眸,道了聲:“是。”

“有勞你跑一趟腿了,嬷嬷記得請孟司燈吃一盞茶再走吧。”

“奴婢明白。”

姜蘿深吸了一口氣,點燃了燈燭。

燭油燃起的一瞬間,一股若有似無的馨香飄來,是水仙花的味道。

姜蘿簡直要喜極而泣,姜敏竟然如上一世一樣陰險,一點都沒有變。

那姜蘿要複仇,往後就再也沒有心理負擔了。

翌日,姜蘿如姜敏所願,大病了一場,就連禦醫為姜蘿疹病,都說她是被相克的食物或藥物刺激,才會起疹子與哮病,甚至還發起了高燒。

皇帝和皇後都來探望過姜蘿一次。

姜蘿說了燭火裏摻雜水仙花香,這是誘發她生病的引子。但她一直沒和宮裏女官通過氣兒,所以她們犯了錯,不怪她們。

皇帝心疼柔弱的三女兒,特地下令宮中謹記姜蘿的忌諱,不要再讓他的女兒吃苦頭。

兩日後,蘇流風忙裏偷閑,尋到借口來看自己的學生。

趙嬷嬷請蘇流風入內室,層層紗簾挑開,露出一張女孩家恬靜美麗的臉,只是唇色喪失了平日裏的朱櫻,透出一點蒼白。

屋內人被姜蘿撤下,她小心蹭了蹭先生寬厚的掌心。

蘇流風輕描淡寫開口:“阿蘿并不怕水仙花。”

記憶裏,姜蘿沒有什麽相克的花。

姜蘿燦然一笑,拉起衣袖,露出發了紅疹的手臂:“所以我這次生病,特地抓了只毒蟲叮咬,沒有用水仙花。還有我的高熱,也是我故意濕發受凍,才能如願以償生了病。”

“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要讓所有人明白,父皇是最看重我的。”姜蘿眨眨眼,“而且也能确定孟婷月是姜敏的人,她不信我說的話,所以要讓女官來試探我……這樣,我不就能利用孟婷月反擊姜敏麽?”

姜蘿明明在病中,說話的語調卻很歡喜,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哪裏做得不對。

“她安然無恙,你卻生病吃了大苦頭。”蘇流風眼帶苛責,壓抑漸次湧起的怒氣,“阿蘿要多多珍愛自己。”

“我會的。”姜蘿歪着頭,“先生今日是特地來罵我、兇我的嗎?”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又張牙舞爪,帶了無盡的撒嬌意味。

蘇流風一滞,肅穆的聲音一瞬間低下去:“我沒有。”

“那您喂我喝藥好嗎?藥太苦了,我咽不下。”

蘇流風拿她沒有辦法,只能端來已經放涼的藥碗,“藥湯涼了,再熱一熱吧?”

“不要。這樣喝正好了。溫藥的火候過了,我又會喊先生放涼,一來一回得耽擱多少時間?還是說,您就是想趁機多溫藥,好在我府上多留一會兒?嗯,由此可見,先生的心計确實比海還要深。”

姜蘿的俏皮話可是越來越多了,蘇流風招架不住,只能縱容她喝涼的藥。

轉念一想,蘇流風又覺得姜蘿其實很聰慧。

她要開窗,他不許。她提議要把屋頂鑿出一個大洞,為了息事寧人,蘇流風又同意開窗了。

這是家妹的大智慧,就是太孩子氣了。

日光照進來,被琥珀色的薄紗篩過好幾層,地磚上熔了一片金芒。

姜蘿倚靠在床圍子上,腦後墊了個軟枕,小桔也從大敞開的雕花支摘窗躍入,在姜蘿的床榻腳邊懶洋洋賴成一團,格外惬意。

姜蘿喝完了最後一口藥,忽然對蘇流風說了一句任性至極的話:“我想先生只陪着阿蘿,永遠只對我一個人好。”

聞言,蘇流風端碗的手指一顫。他鮮少有失态的時刻,垂下濃密的長睫,靜靜安撫起了漣漪的心。

很快,姜蘿又說:“但我知道,先生這樣太累了……如果您身邊有知冷知熱的人陪着,我會放心很多。先生很好的,您不要總是妄自菲薄,不願意找心儀的姑娘。”

她把他往外推,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姜蘿只是妹妹與學生,她不能關照先生的一日三餐,也不能在數九寒冬為他溫粥添衣。

上一世,蘇流風就孤零零一個人,守着她過了一生。不管蘇流風有什麽私心,她都希望他不要再這樣辛苦了。

蘇流風放下藥碗,幫姜蘿掖了掖被角,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阿蘿覺得我很好麽?”

“嗯,很好啊。”她含着蘇流風遞來的蜜棗,笑得見眉不見眼,“所以我才這麽喜歡您!”

“……”蘇流風微微皺眉,勸自己不要把小孩子的“喜歡”當真。

良久,他忽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比之陸觀潮呢?”

“他怎配和先生比較?”

“但前世,阿蘿也很喜歡他。”

“……啊?”姜蘿有點頭腦發昏。

面前的郎君沐浴于金燦燦的日光下,依舊是儒雅的模樣。他臉上溫文的笑容沒有變,說話圓融的語氣也沒有變。

姜蘿看不透蘇流風,也不明白他話裏是什麽意思。

她明明、明明很讨厭陸觀潮啊。

姜蘿皺緊了眉頭:“但是我已經不喜歡他了。”

“我知道。”蘇流風彎起了唇角,笑得很溫柔,“阿蘿睡吧,我要回去辦公差了。”

他又走了。

這一次,姜蘿伸手,輕輕地拽住了蘇流風的衣袖:“先生。”

“嗯?”男人回眸,鳳眸裏滿是柔情。

“您不會是吃醋了吧?”

蘇流風不語。

寬袖底下,白皙修長的指節蜷了又縮,漂亮的光澤,猶如月夜下的白玉蘭。

過了很久很久,蘇流風才滑不留手地應了一句:“沒有。”

姜蘿放他走了,明明是很稀松尋常的話,卻驚得她一夜難眠。她怨恨蘇流風講啞謎,先生何時變得這樣壞了?!不可理喻!

第二天醒來,姜蘿眼下烏青。

她一臉憔悴病容,驚了趙嬷嬷一跳:“殿下,你身體更難受了麽?”

“沒有。”姜蘿擺擺手,不欲多說。

人沒睡好,腦子都發木。姜蘿猶如一尊漂亮秾麗的提線木偶,任人套印銀桃花紋樣大衣裳,插上梨花發簪。

渾渾噩噩間,姜蘿想到了一件事,道:“嬷嬷幫我查個人好嗎?”

趙嬷嬷一面幫姜蘿挑頭面的花樣,一面慈愛地答:“好的呀。殿下想查什麽人?”

“司燈孟婷月。”

“燈燭上帶水仙花味确實是這位孟司燈犯的事,但先前陛下來探望您,那時您都沒發作。隔了許多天才後知後覺要懲辦她,恐怕由頭尋的不對,還會惹陛下不快。”趙嬷嬷嘆了一口氣,“奴婢也很為您委屈,但這事得從長計議。”

姜蘿一愣,覺得有趣。

趙嬷嬷多慈祥的一個人,碰見螞蟻都不忍心碾壓踐踏的活菩薩,竟會為她裝一副“蛇蠍心腸”。

姜蘿抿唇,吃吃笑出聲:“嬷嬷。”她撒了個嬌。

趙嬷嬷撫了下姜蘿的臉:“殿下笑什麽?”

“我不是要動她,只是想了解她的底細。在宮裏頭和誰最好,跟誰走得近,平日裏又大多在哪些宮殿裏來往。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您幫我整理好。”姜蘿依戀地把臉貼在趙嬷嬷的身上,又從一旁的匣子裏拿一包金锞子,“宮人人微言輕,只拿點內務府發的財祿,日子難免緊巴巴的。您去散財,他們指定會漏點話出來。”

趙嬷嬷現在才明白姜蘿的深謀遠慮,若是沒支起香鋪子,恐怕這些散出去打點的錢就要從自家的家底裏摳搜了,早晚入不敷出。

有錢能使鬼推磨,趙嬷嬷早上剛去了各個園子,夜裏就把事情都辦妥當了。

回屋裏和姜蘿清點了一下子碎金子,發現花出去錢沒多少,大多想在姜蘿面前掙個臉,結個善緣,所以樂意聽趙嬷嬷的差遣。

這樣熱心腸,姜蘿猜也知道,是她威名遠揚,才有此等號召力。

有用的沒用的信息一挑揀,姜蘿單拎出一樁惹人生疑的事——孟婷月其實身體不大好,她和太醫院專治婦人科的王禦醫有往來,時常找他拿藥。

宮裏宮女太多了,難免有個女科的病要看,但宮人位卑言輕,禦醫不會為奴婢們看病,有的宦官便會跟着禦醫學一招半式,瞎摸着為宮人抓藥。遇到緊要的婦科病,她們就會求助于孟婷月,請她出山去找王禦醫開藥方子。既然是跑腿,那錢財自然少不了了,日積月累,宮女們也有了不滿的閑話,才會撞見趙嬷嬷便倒豆子似的說了這件事。

趙嬷嬷回憶了一下今日的事,忽然輕輕“啊”了一聲:“孟司燈在七年前曾有過一次生死劫,是王禦醫號的脈,太後記得她面善,準她出宮養病。其實這就是恩準她死在宮外的意思,哪知道一年後,她的病症好齊全了,又往內務府遞了牌子。太後吃齋念佛,還信奉玄明神宮的業族佛子,知道将死的人又活了,直說這是佛祖顯靈,允許孟司燈再回大內伺候,連帶着妙手回春的王禦醫都擡一擡身價,能出入後宮為老太後診脈了。”

“倒是個命大的,宮女們沒打聽她是如何死裏逃生的?”

“打聽了呀!她說都是娘家嫂子伺候得好,給她炖紅棗枸杞雞湯養着,不然她哪裏能好得這樣齊全、這樣快。就這一句話,宮人們時常給禦膳房的太監貼錢,幾人分一盅枸杞雞湯養身。哦,孟司燈為了報答嫂子的恩情,幫那些宮女向王禦醫抓藥時,不止收錢財,還收些孩子穿的小衣裳、銀鎖頭什麽的,待十二監衙門有哪位大公公出宮辦事,幫她往娘家捎點東西寄送過去給小侄子。”

姜蘿笑道:“看來她和自家嫂子真是過命的交情了,連娘家侄子都惠及了。”

聽完一堆事情,姜蘿總算回魂了。

已經是夜裏,繁星點點,蟬鳴聲聲。

姜蘿坐飯廳裏,喝了一碗薏仁蓮子粥,對趙嬷嬷說:“您想個法子,幫我給福壽公公遞個東西。”

“行。”

姜蘿遞去的是一張字條,上面打聽了孟婷月的娘家住址。

福壽和皇裔們私相授受不好,他尋了個幫皇帝送賞賜的機會,親自來了一趟長春園。

小黃門們剛把賞賜放下來,福壽便一撩眼皮,示意趙嬷嬷尋姜蘿過來。

姜蘿來了,福壽恭恭敬敬行了禮,小聲問:“您尋奴才有什麽事?奴才自己是很願意賣您一個好,可當着天家的面,總不好太親近。要是奴才被陛下生了疑心,到時候失了聖心,被君王刮落下來,可就沒法子再幫您了。您也體恤奴才的難處,底下多少雙眼睛盯着奴才往下掉,好頂替咱的位置。宮裏頭行走,都是舉步維艱的人,不是奴才故意冷待您。”

姜蘿知道,福壽唯恐她要辦什麽大事,連累了他。

他們的交情雖好,但也沒好到能為對方赴湯蹈火。錦上添花搭把手可以,有難同當可就下輩子吧。

姜蘿心說好笑,她擺擺手:“公公放心,我可不是蠢人。我就是想同您讨要孟司燈的娘家住址,這事兒我不想漏出風聲,只能鬼鬼祟祟地問。”

原來是對付一個奴才,福壽長松了一口氣。

“就這事兒啊?還勞累殿下親自籌謀,真是孟司燈的福氣!”福壽一哂,又覺得郁悶。他以為姜蘿是要對付什麽大人物,這才急赤白臉地撇清幹系,怎料她就是要拿捏一個小小女官,害他一下子六神無主拆了情分,反倒讓姜蘿覺察到自己是多麽涼薄的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們的關系還能不能修複……啧,福壽難過,他好像被小丫頭算計了。

福壽委委屈屈地把住址報給姜蘿,是隔壁柳州的萬福縣飛花巷第三間小院。

臨了要走的時候,他又亡羊補牢地說了聲:“殿下可別往心裏去,奴才和您還是一條賊船上的人。”

姜蘿呆了呆,一時忍俊不禁。她哄福壽:“放心吧,我記得公公的好,有我一口湯,鐵定也有您的。今日這事兒,您別走漏風聲,我也不是想把孟司燈趕盡殺絕。小懲小戒麽,逗貓兒一樣,常有的事。”

“嗳,奴才知道,您就是最心善的人。”

“快回吧,父皇肯定還要使喚您呢,您能者多勞。”

福壽一步三回頭地去了,頭一次态度這樣恭敬。

姜蘿倒有幾分哭笑不得,她知道福壽什麽樣,也知道宮裏頭什麽樣。涼薄的宮裏長不出溫熱的人心,福壽是土生土長的內廷人,她對他從來不報什麽期望。

所以,也談不上什麽失望。

今生,能讓她寒心的事,随着她丢了心髒以後,逐漸變少了呢。

避暑山莊不像姜蘿在京城裏的那樣守規矩,說寬松也寬松,說森嚴也森嚴。

姜蘿在京城的時候,雖然不能時常去串各個官署的府衙,但好歹偷摸出一次京城,沒人會管;而在承州,官員和皇親國戚都住一個山莊裏頭,親昵地跑一跑各個官署沒什麽事,後妃甚至允許和娘家人見面,唯獨要出州府不大好辦,錦衣衛與府軍帶刀前衛盯着呢,不好亂套。

于是,姜蘿只得趁蘇流風來園子授課的時候,把孟婷月的事告訴他:“勞煩先生為我跑一趟腿,打聽打聽她七年前回娘家養病的事。我是不信天底下有什麽神跡,一個快要死了的人,回家宅裏喝幾碗雞湯就活蹦亂跳了。”

蘇流風收下寫了住址的字條,道:“我正好也有柳州的案子要查,當地知州辦不了的疑案,趁陛下來山莊避暑,全報到了大理寺,正好能替你奔波一回。”

姜蘿歡喜:“多謝先生。”

“何必客氣。”蘇流風想揉一揉姜蘿的烏發,手伸到半空,忽然想起了什麽,又一點點蜷曲手指,落下了。

姜蘿沒瞧出蘇流風的拘謹,她只是順着他先前的話繼續接茬:“這些躲懶的地方官,竟然把活都堆給了大理寺,那先生是不是更要受累了?”

蘇流風輕笑:“還好。”

“我見到先生的次數,會因此減少麽?”姜蘿嘆了一口氣,擡起一雙霧蒙蒙的杏眼,苦惱。

蘇流風呼吸一頓。

許久,他慢條斯理地問:“阿蘿想要多見面?”

“當然!”姜蘿興沖沖地應話。

“為什麽?”蘇流風猶猶豫豫發問,問到最後,自己的聲音幾近于無。

姜蘿翻了個白眼,她覺得蘇流風被那群迂腐的文官教化,變笨了:“自然是想念先生啊。”

蘇流風一時無言。

面容姣美的郎君垂下被月光傾瀉輝光的雪睫,于昏暗夜色裏,輕描淡寫地眨了一下。

室內就這麽靜下來,唯有鶴首銅燈上燭火悅動的哔啵聲。

太安靜了。姜蘿看蘇流風沒反應,再擡頭,只見他偏過頭,透過窗縫賞月,烏發披覆的耳珠隐隐泛起薄紅。

是感到難堪了嗎?姜蘿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她那些話确實很過分。

蘇流風臉皮太薄了,她不該一次次戲弄先生。可她就是很想念他啊,她前世被蘇流風香火供奉過,兩人命脈相連,天然就是帶一股子親昵的。

她甚至想時常待在蘇流風身邊,嗅他身上清冽山桃花香味呢。

姜蘿抿了抿唇,以為蘇流風在惱怒。她會挨罵。

可他罕見的沒有開口,也沒有厲聲呵斥她“胡鬧”。

先生果然是知道說話态度太兇的話,很容易損失一個關系親密的學生麽!先生真是長大了,變成熟了呢!

“先生。”姜蘿矯情地喊了聲。

“嗯?”

“你不趁機說我兩句嗎?”

蘇流風不解:“為何?”

“一天不被你罵,我好像渾身不自在。”小孩子嘀嘀咕咕。

聽得這話,蘇流風無奈地嘆息:“阿蘿……”

溫潤清冽的嗓音裏,還糅雜了若有似無的寵溺。

姜蘿噗嗤笑出聲:“我好像一個小孩子。”

“你本來就是小孩子。”

“那不一樣。”姜蘿噘嘴,“我貪得無厭,一直讨要您的寵愛。先生知道孩子也是有占有欲的嗎?總之,你只收我一個學生,好嗎?”

她是不是太任性了,是不是太惹蘇流風厭煩了?但是,她忍不住了啊,還是想說這種霸道的話。

然而,姜蘿低估了蘇流風對她的包容。

他縱容她的恣意妄為,永遠偏愛家妹。

所以,蘇流風回答她了,他鄭重且柔善地說:“我只阿蘿一個。”

根據《萬歷野獲編》記載:“洪武五年,選 蘇杭二府婦女,願入宮者四十四人,授內 職,捐其家徭役。其三十人年未二十,各 賜白金遣還,任其人。”“洪武十四年,敕谕 蘇松嘉湖及浙江江西有司,民間女子年十 三歲以上、十九歲以下、婦人年三十歲以 上、四十歲以下、無夫者,願入宮備使, 令各給鈔為道裏費,送赴京師。蓋女子以 備後宮,而婦人則充六尚也。”

明朝女官制度,因為不必填充後宮,所以可以是未婚女子也可以是沒有丈夫的寡婦。

一點小資料,本文明清風情,有私人設定半架空,燈燈想考據的地方會去查資料,其他就自行發揮,因為是想完成自己喜歡的故事,愛你們。謝謝寶們一直陪着我=3=存稿豐富,目前一個月都會日更六千字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