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校園文

校園文

第七章

盛夏口裏的飯都還沒咽下去，就迫不及待的跑到他面前來。

凳子有點高，她幾乎是小步跳下來的，然後吧嗒吧嗒的踩着小靴子到了他面前，仰着頭看他。

小姑娘是生得真好看，看人的時候眼睛裏都仿佛有小星星，喬荏僵硬了一會，他略顯冷淡的轉過頭，朝着自己的房間去——

但盛夏一點都不生氣。

單看這小傻子都快同手同腳的樣子盛夏都不會生氣。

真沒出息呀。

盛夏笑眯眯地在心裏想。

她很壞的在喬荏完全沒想到的時候，伸手去戳他的後背。小孩子都沒什麽肌肉，喬荏尤甚，他原來就是這樣，削瘦得很，蝴蝶骨甚至比她還要漂亮。

喬荏僵住了，他小聲說：“你別動……”

聲音又低又帶着點兒沙啞。

這樣的竹馬可真可愛，聲音都很可憐，像是被她欺負了。

盛夏也小小聲說，但她是帶了點兒笑意的：“你是不是放了盒奶糖在我家門口呀。”

喬荏不說話了。

他像是被抓包了一樣，從耳根都臉頰都紅透了。

“我不喜歡吃糖。”盛夏故意說。

她看見前面喬荏的手指蜷了蜷，就連打開門的動作都慢了一拍。

他說：“……對不起。”

真是個傻瓜。

盛夏心想，她眼裏都是笑意：“所以你下次要親手遞給我——放下就走，我會生氣的。”她還補充了一句：“所以，你還要送我喜歡的東西，知道嗎？”

她這樣欺負人。

也虧得被欺負的那個好脾氣。

喬荏沉默了許久：“……好。”

他的聲音低低地，仿佛逆來順受的模樣，盛夏聽了就想笑。

她比喬荏還先一步跨進門，喬荏怔了怔，沒管她，走到了書桌前，打開了書包。盛夏坐在小凳子上，托着臉頰看他拿書出來。

然後喬荏輕微的皺了皺眉頭，盛夏發現他臉色不對，去看他書包。

卻看見喬荏一臉平靜的把一本一本的書拿出來，然後是作業本，最後他拎起了書包，打開通往陽臺的門，把書包倒過來，沖着下面抖。

他還刻意關上門，似乎是要擋住盛夏的視線。

盛夏好奇的跟了過來，發現他抖出了一書包的蟲子屍體，大大小小的，什麽都有，甚至還有只半死不死的蟑螂。

盛夏：“……”

她倒是不怕蟲子啦。

不過這個未免也太嚣張了吧。

她小學的時候也有過校園霸淩，不過霸淩的程度也就是冷戰，全班故意排擠一個人這種——盛夏覺得冷暴力的人反而更可惡。

但是小孩子三觀都還沒成型，他們不明白這會給當事人帶來多大的心理陰影，也不明白這種行徑有多麽惡劣——他們只是覺得，大家都這麽做，我也該這麽做，不然我就不合群了。

但這種尤帶天真的殘忍，卻給被欺淩的人帶來了一生的陰影。

喬荏抖完蟲子，認認真真的把包裏全部掏了一遍，确定幹幹淨淨了之後，他把書包塞到了陽臺上的水盆裏，打算待會洗掉。然後又拿掃把把地上的蟲子掃進垃圾簍，拿黑色的塑料袋紮起來，等下去倒垃圾的時候一起倒掉，外婆就不會發現了。

他做完之後，才看見盛夏把門拉開了一條小縫，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她全都看到了。

喬荏想，大概盛夏也明白，他有多麽惹人讨厭吧？

就算夏夏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她不會讨厭他。

可喬荏還是僵了僵，他也不想要盛夏的同情……更不想看見夏夏憐憫的眼神。

她的同情和憐憫。

也是喬荏絕不想要的東西。

可盛夏只是看了他一會，就開口說：“需要幫忙嗎？”

仿佛這是件很正常的事而已。

喬荏愣了愣，他覺得自己聽錯了：“……什麽？”

“需要幫忙嗎？”

盛夏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我待會要把家裏的垃圾帶下去，也幫你倒吧。”

喬荏：“……你不怕嗎？”

盛夏莫名其妙：“為什麽要害怕？”

她是在南方長大的，南方的蟑螂基本可以當坐騎了，要是連這麽小的蟲子都要怕，那她就不要活了。

只要林子琤不在。

她甚至可以徒手換燈泡、修個水管、通個馬桶都不在話下。她一直都有做好獨立生活的準備，一個人住也沒什麽不好嘛。

但是林子琤大概會生氣吧，一邊生氣一邊撒嬌這樣。

真沒辦法呀，盛夏心想，她對竹馬的撒嬌也一點抵抗都沒有。

他們之間的模式大概就是，他撒嬌的時候盛夏被可愛到了，林子琤被被他可愛到的盛夏可愛到了——雖然有點繞口，但兩個人都覺得對方超可愛。

想了一會，盛夏終于想明白了喬荏的意思，她呀的一下開了口。

“你說這個呀。”

盛夏恍然大悟，她認真的說：“為什麽要害怕受害者，你又沒做錯什麽不是嗎？”

喬荏說不出話來。

雖然這是事實，但盛夏的态度未免太——太理所當然了一點。她好像對這件事本身沒有什麽其他的情緒，既不可憐他，也沒打算去安慰他，但對他似乎又完全不排斥。

可喬荏卻覺得，這種置身事外的态度，反而是最讓他安心的。

喬荏有喬荏的驕傲。

他的自卑是在盛夏面前的。

對于那些針對他、欺淩他的人面前。

喬荏不僅一點都不自卑，他甚至還瞧不起他們。

他們不敢和他正對正的打架，因為打不過；喬荏下手太狠了，被按着打的頭破血流的時候都不曾求饒，也沒有哭喊過，一雙黑峻峻的眸子冷冷的看着他們。

沒有人想和這樣的人打架的。

所以他們只能通過這樣的手段，以及冷暴力的排斥，試圖讓喬荏屈服。

喬荏覺得這很可笑。

但很矛盾的是，他确實認為自己是個惹人厭的人，在盛夏面前，也沒法抵抗住從骨子裏蔓延出的自卑——人是社會動物，長期在這樣的環境裏受影響是一定的。

他确實覺得自己不好。

可他也确實瞧不起那些欺負他的人。

從盛夏的角度來說呢，或許也沒什麽好說的。

那個人是她的竹馬，她最了解他的脾氣——就算換了一個世界，他還是那個林子琤，他骨子裏的驕傲是遮掩不住地。

林子琤或許算是個脾氣很惡劣的人。

盛夏的很多朋友，包括林子琤的朋友，都不能明白，為什麽盛夏會和林子琤在一起，還待了這麽多年。

他們都覺得，果然只有脾氣這麽溫柔的盛夏，才能受得了林子琤呀。

但其實并不是這樣的。

因為林子琤只有在她面前是不一樣的。

他會盡量的壓抑住自己的脾氣——

或許不能算是壓抑，他一到了盛夏面前，就無論如何也發不起火了，只要盛夏眼巴巴的看過來，他就差不多連生氣都忘記了。

滿腦子就是“我的夏夏真可愛啊想親親她”這種思想。

他不舍得将自己陰戾怪谲、翻臉無情的一面展現在盛夏面前，甚至不想讓她知道，與此同時，他軟弱的一面，就更不會讓盛夏知道了。

他希望自己給盛夏的永遠都是強大的、可靠的一面，他想給盛夏一個自己無所不能的印象，最好在她心裏種下，“沒有什麽是他不能辦成”的這一點。

只有這樣盛夏才會放心的對他撒嬌。

依偎進他懷裏，躲在他身後。

如果不這麽做，盛夏不僅不會依賴他，還會擔心他。

盛夏的擔心會讓他甜蜜。

但更多的，會讓他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他答應了保護盛夏，不會讓她掉一滴眼淚，但卻讓她擔心。

——這算是哪門子的保護呢？

這些都是林子琤從來沒有告訴過盛夏的。

但盛夏也有自己的判斷。

不安慰喬荏最主要的原因是，如果她這麽做，一來是将事情攤在明面上，這對喬荏來說可能更加糟糕，二來是因為喬荏的态度。

他的态度很平靜，像是完全不當做一回事。

既然這樣，她也沒什麽好安慰的，如果她非要同情心泛濫去安慰他，以竹馬的性格，大概率是會生氣的——但他生氣也不會對她，所以還是生他自己的氣。

不僅如此，這對他來說，也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吧……

所以盛夏只是看着他：“我幫你把垃圾帶下去吧。”

喬荏沉默了一會，他說：“不用。”

盛夏眨了眨眼睛，那雙杏眼直直的看他。

眼睛裏真像是有小星星。

可她說出來的話卻完全不一樣：“我也不要。”

喬荏：“……？”

“我幫了你的忙，所以我來你家玩，你不準不讓。”盛夏說。

小姑娘仰着頭看着他，又說：“因為我們是朋友了——反正我不管，我們就是朋友了。”她耍賴的補充說道：“你不答應，我就去找外婆說你欺負我。”

喬荏：“……”

他完全想不通盛夏到底在想些什麽。

話題轉變的未免太快，完全讓人反應不過來。

但卻還是忍不住。

覺得心裏像是開出了小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