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顏家的長形餐桌邊，個個靜默不語，或各懷心思、或各做其事。
在這樣連空氣似乎都停滞的環境中，小小一只的尤馨萌委屈巴巴地縮在顏若清的懷裏，黑寶石般的眼睛裏漫着不開心。
直到外公外婆相繼入座，才轉頭偷偷看了他們一眼，在瞥到他們不茍言笑的面孔時，驚得埋頭在小姨的脖子上。
顏若清安撫性地輕拍着萌萌的後背，朝着父母微微一颔首，恭敬有餘卻并無多少孺慕之情。
端坐長形餐桌邊的五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派。
端莊貴婦和二女兒更為親厚，而嚴厲父親與私生子小兒子更為親近，剩下的就是不摻和家裏争鬥的顏若清。上一世這個年紀的她沒有争權心思，常年定居國外獨善其身，如今從未來回來，更不會有一點興趣摻和進去。
主位上的夫妻二人各自與自己預定的繼承人談話，內容并未涉及過多工作上的事情，即使涉及也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寥寥數語之中閑聊占了大半。
下人們端着精致到極致的食物魚貫而入，一個一個的盤子放在五人面前，每一個盤裏的食物只有一塊，吃完便會被下人立即撤走，更換成下一份食物。
顏若清無意四人之間普通言語裏的唇槍舌劍，專心抱着在此處顯得乖巧的萌萌喂食。
“孩子，三歲了吧。”說話的是顏若清的母親，那淡淡的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意思，好似就随意地一說，但作為顏氏集團的副總，突然提起的一句話又怎麽可能沒有一點兒其它意思。
“萌萌三歲半了！”顏若清回話時，平靜如湖面的雙眸望着如陌生人一般的母親。
“嗯！”顏母只是輕輕應了一聲，接下來就是長久的靜默，只餘下輕輕的筷碗聲，像是主調，又像是輕緩的背景音。
過了大概兩分鐘的樣子，顏母在用着下人新端上來的食物時，說了一句：“你姐妹三人，在這個年紀，已是獨立入座。”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二姐顏若戰的餘光瞟了對面三妹一眼，瞧着她全程将瑟瑟發抖的姨侄女抱在懷裏照顧，親手一勺一勺地喂食，模樣寵溺不已！
也就只有這個被奶奶寵愛的妹妹敢這樣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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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顏若承同樣側看了三姐一眼，神色未有變化，短短一瞬便收回視線。在這個沒有溫度的家裏，自己除了有父親力挺外，便是一個永遠不能融進來的外人。而父親嘛，哼！不過是需要一個優秀的兒子來繼承家業、分庭掌權。
顏若清睨了母親一眼，鴉羽般的長睫微垂，音調清清淡淡地：“人各有異，大姐的孩子不必揠苗助長，這般就很好！”說着話，給萌萌擦着唇角，瞧着小小的人兒在本能感知下而怯生生，便淺笑着點着她的小鼻頭。
“若清。”一聲呵斥，是來自顏父，“你就是這般，同你母親說話？”
顏父一出聲，似乎勉強流動的空氣都下降了一個溫度，驚得對父親言聽計從的顏若承渾身一抖，雙眼低垂不敢亂瞟，怕被殃及池魚，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無妨，這孩子就是這樣的性子。”顏母瞧着自己這個從小就佛系的小女兒，好似無欲無求易說話、實則最難管教撼動，比她大姐還叫人不省心。自己那個大女兒雖愚鈍卻對長輩懷有懼意，而這小女兒恰恰相反，娴靜淡雅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什麽洪荒猛獸，作為母親的自己也漸漸難以窺探。
顏父側看自己的妻子一眼，端着參湯喝了一口，才狀似無意地道：“聽老張說你去機場路上，突然折返，可是國內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讓你非留不可？”
“一些尋常小事，需要停留一段時日。”被顏父這樣問着，顏若清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許。
顏母順話說着：“清兒若是遇到困難，可找你二姐幫忙。”
“雖我不喜三妹，但自家親妹妹...”說到這兒看了對面的私生子一眼，勾着一邊嘴角道：“血脈之親，何時何地也不會袖手旁觀。”
顏若承接到顏父遞來的眼神，才側身揚起少年溫潤的笑，開口道：“二姐說得對，都是爸爸的孩子，三姐有什麽需要，只要一張口，小弟一定第一時間跑過來。”
聽私生子強行套近乎，對面的顏若戰冷哼一聲，當着顏父的面不好再過多表達自己的厭惡。
顏若清眸底隐着晦澀的異光、含笑看了二人一眼，“先謝了！”
之後的家庭晚餐便和諧了許多，姐弟三人間偶有交流，待顏父顏母吃好相繼離席，三人便做群鴉散去，剛有些溫度的餐廳重新歸于冷寂，只餘下人們輕輕地收拾着餐桌。
另一邊的單慕卿，從三環回來後差不多都在收拾臭烘烘的廚房，累得腰酸背痛頭發暈，才徹底得到一個清爽的廚房。
叉腰望着煥然一新的環境，長呼了一口氣，嘆着：“真不容易！累死我了！”
有合租的鄰居回來，瞧到她，驚訝地走了進來：“你真厲害，那麽髒，都被你搞出來了！”
“唉！”單慕卿揉着老腰嘆氣，對朝玖晚伍做銷售的上班族女人說着，“以後咱們都注意一點，弄得廚房跟衛生間一樣，影響空氣質量。”
“是！”被暗怼的上班族面露些許尴尬，勉強挂着笑道：“我很少用廚房，也就懶得動了。”基本是男朋友做飯，确實很少用。
“哦，今晚做晚飯嗎？”單慕卿眯着眼問着。
做銷售的女人一怔，半晌才道：“不做，今晚跟男朋友點外賣。”說着就搖搖手，出了廚房回主卧。
臨了回頭偷瞟一眼，感覺這小女生和之前不太一樣，最起碼之前說話不會這麽硬氣。當然也不是她态度強橫，而是一種內在的氣息，從纖瘦的身體裏散發出來，雖柔卻韌，有點兒霸氣！
一早就去上班的周欣給同事頂班，疲累了一天才打着哈欠進門，聞着從廚房裏飄出來的味道，搖搖晃晃地走過去靠在推拉門上，“做的是清蒸鲈魚。”
“對滴，你喜歡的口味。”在調蘸料的單慕卿回頭，看到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說着：“你又做爛好人了。”
“同事有難，人家都開口了，反正我回來也沒什麽事，就幫着頂幾個小時。”
單慕卿見她無所謂地聳肩，便轉回頭，将細碎的香菜撒入蘸料裏，“該拒絕就拒絕，可不要當什麽便利貼女孩。”沒有人會尊重的。這一句沒有說出來，怕好友多想。
“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不好将關系搞僵。”周欣也很無奈啊，可人際關系就在那兒擺着，不合群容易被孤立。
這也是事實，單慕卿不好再說什麽，便道：“餓了不，我給你買了一塊拿破侖蛋糕，你先墊墊肚子，我再炒一個杭椒牛柳就可以吃飯了。”
“愛你麽麽噠！”周欣比了心要轉身時，想起來買菜的事情，問着：“給的錢夠不？”
單慕卿回着：“剛好夠，添了許多食物，一周都不用再狂超市。”
“好，那就辛苦我們小卿卿繼續做飯，我先去休息一會，一整天的腳不停歇累癱了。”
“去吧去吧！”單慕卿揮揮手，這時候鲈魚也蒸好了。
熱鍋上油對着擺好的鲈魚澆下，蔥蒜麻辣味就瞬間被炸出，吃的時候再配上自制的蘸料，絕對是滿口生香，吃個不停。
之後将提前腌制放在冰箱裏的的牛肉條取出，開始翻炒下飯的杭椒牛柳，很快整個廚房都是誘人饞蟲的氣味。
肚裏墊了蛋糕的周欣，聞着味溜達出來，幫着把清蒸鲈魚給端回房間，折返時嘴角隐隐泛着油光，已然是忍不住偷吃了幾口。
“味道不錯，廚藝見長喽！”周欣拿着碗筷盛飯，忍不住贊着，“一點兒不比外面做的差，你這是突飛猛進啊！要不要考慮來我們酒店當廚師？”
“行啊，等我哪天混不下去了，就改行當廚師。”單慕卿說話間關了火，将菜盛出至紅梅白瓷盤裏，“你先把菜端回去，我洗了鍋就來。”
“吃了再洗呗，急啥。”
“鍋幹了不好洗，順手的事，你先端回去吃着！”
“好吧，那我等你再一起吃。”
開窗散味、洗淨油鍋，單慕卿才擦幹手回房間。
兩人坐在紫色沙發上，一邊看着電視一邊吃飯，随意地聊聊今日的一些事情。
周欣不可置信地道：“你後天就要上綜藝了？還是有一群帥哥的【狂野】？”
“是。”單慕卿點頭。
“我去，小卿卿你真的是走狗屎運了！”周欣簡直比自己路上撿了一沓錢還要高興，“你那新經紀人是何方神聖？這出手就是好資源，你可以的嘛，絕對要火。”
“什麽要火啊，還早着呢。”單慕卿笑着，避開了經紀人這個問題。
“早晚的事，一定要有火的決心，我看好你哦！”周欣握拳給好友打氣，還想說什麽的時候，手機嘻哈的鈴聲響起，看了一眼說道：“我媽的電話。”
周欣歪頭将手機夾在肩膀上，邊嚼着菜邊問着：“媽你有什麽事嗎？”
“欣欣呀，你手頭最近寬裕不？”
電話裏周欣媽媽的聲音，有些虛弱，似乎是身體不好；又有些糾結，似乎是準備向女兒要錢難為情。
“媽你咋了？”周欣剛剛還興奮的情緒一下子降下，緊張地問着，“是出啥事了嗎？”
“也沒啥大事，就是...”周欣的媽媽說着話，聲音漸漸低下去，“就是我出門要去集市的時候，被路上疾馳的三輪車給撞了。”
“傷着哪裏了？嚴不嚴重？撞到你的人呢？”周欣放下碗筷，手握手機焦急地問着。
因為離得近，單慕卿也聽到了，不由擔憂地看過去。
周欣的媽媽此刻在鎮醫院的病床上，面色有些蒼白，“不算太嚴重，人跑了，就是需要些醫藥費，問問你手頭寬裕不。”
聽這話，周欣因卡裏沒啥子錢臉白了一下，喉嚨發緊地問着：“要多少啊？”
周欣的媽媽：“還差一萬八。”
話剛出，周欣心裏就咯噔一下大腦無力思考，眼神有些渙散，全身在短短一會兒就經歷冰火兩重天，一會兒冷得徹底，一會兒又急躁得徹底，無意識地抓着頭發。
短暫的沉默，讓電話另一頭的媽媽也沉默下來，随後強笑着柔聲安慰自己的女兒，“媽媽就是随便問一問，一會兒我向家裏的親戚借一借就可以，你好好上班，不要惦記着。”其實，是已經借過，但人窮親戚避啊！
“媽，我.......”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周欣難受不已，萎靡地垂着頭，頭發被扯得繃直。
“阿姨，小欣欣有錢的哦，您不需要去借。”大概知道周欣家裏狀況的單慕卿，在糾結一番後，還是決定将下午剛到手的毛爺爺送出。
上一世自己在片場跑龍套，得知這事時也有心無力，最後也不知周欣是怎麽解決的，如今，自己可以幫上，自是沒有不伸手的道理。
周欣倏地擡頭看她，滿臉都是：我哪裏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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