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那三十文銅板宋楚雲拿去買了點兒鹽和糖,精米暫時還吃不起,就買了大半袋子的玉米粗面。

他回去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遠遠就瞧見自家破籬笆圍成的院子裏蹲了團小人兒,走近才看清是唐恬,這會正蹲在水井旁處理野菜。

這個時節荠菜和馬齒苋生長的都很好,臨山有溪的地方野菜又好挖,因而唐恬摘了不少回來。

宋楚雲見他埋頭幹的專心,本想躲在後面吓唬一下逗他玩玩的。再看小夫郎動作麻利,手指來回翻飛一陣那帶泥巴的野菜就被清理的幹幹淨淨,不覺便站定看入了神。

唐恬細心摘着野菜上的根莖,好些口感苦澀的部分被他掐掉,只留下鮮嫩葉子舀來井水進行清洗。正忙活着他恍惚覺得頭頂上似有個什麽東西湊近,不想一擡頭就是宋楚雲那張放大的臉。

“哐當——”

唐恬當真是給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往後一躲,結果腳後跟撞在盆上直接就給踢翻了。

“沒事兒吧?”宋楚雲趕忙伸手撈了一把。

人沒摔倒自是沒事,唐恬借他的支撐搖晃站穩,餘光看見盆打翻水撒了一地,連帶剛清理好的野菜也沾了灰,當下又變得局促起來。

都說惡霸脾氣壞的很,弄得院子一團糟只怕是要挨罵。

“是我不好,光顧着看你幹活了,忘了湊太近也是很吓人的。”宋楚雲摸摸後頸:“髒了的野菜就我來收拾吧,你坐那歇歇去。”

唐恬尚且沒從他不僅沒責怪反而還安慰的語氣中緩過神來,等壯他小半個身子的男人彎腰拾掇起野菜,方往邊上站了站給人騰挪地方。

他看着宋楚雲弄的有板有眼,學他的樣子将菜放在出水口細心清洗,再逐一放進盆中擺放好。

驀然覺得,這個惡霸....好像也沒有以前聽聞的那麽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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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宋楚雲準備做一道碳烤野兔肉,因為屋裏沒有備足夠多的柴炭,就臨時改成了紅焖野兔肉。主食就烙兩個玉米餅,還多了野菜,剛好可以再做幾個窩頭出來。

唐恬午覺睡醒閑着沒事,把小廚房收拾了一番,宋楚雲踏步進去,不由大吃一驚:“這些都是你打掃的?!”

彼時小夫郎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聽見詢問絞緊衣袖默默點了下頭。

原先竈臺上一層灰膩,爐竈多日未用,裏面燒完的炭灰結成塊塞了一滿膛。更別提其餘的鍋碗瓢盆,不是堆放的歪七扭八就是遭油糊的黏手。

而現在灰膩被洗刷幹淨露出本來的亮色,炊具按大小一個套一個在碗櫥裏放置整齊,連那竈膛裏的炭灰都給掏得半點不剩。

宋楚雲由衷道:“你這也太能幹了吧,比我強多了。”

唐恬聞言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以前在家時這樣的活兒做得不少,可從沒人因為這個誇過他。小哥兒灑掃房屋打掃衛生,向來都被人覺得是理所應當的,做的好了是分內之事,做的不好反倒還會挨打挨罵。

宋楚雲在小廚房裏摸摸轉轉,誇了不下十句唐恬能幹厲害的話才舍得開始準備晚飯。

想着小夫郎打掃了衛生又去挖了野菜,那做晚飯的事自然就歸他全權包攬了。

然而宋楚雲最是個受不得無聊的人,是以一邊給野兔子放血剝皮,還一邊沒話找話和旁邊悶聲不語的唐恬閑聊。

“今兒賣廢鐵得了三十文錢,要是買包子只夠咱倆吃上兩頓的,倒是不如這玉米粗面。能烙餅、做窩頭,加上你摘的野菜味道就更好了。”

“那些個馬齒苋嫩的很,我看籬笆牆外有長起來的仔姜和野蒜,等會兒找些來切碎了做道涼拌菜吧。不過這玩意兒草酸高,得先焯個水,不然吃起來又苦又澀的。”

“對了....你叫唐恬是不是?哪個恬?是糖很甜的那個甜,還是性情恬靜的恬啊?”

小哥兒沒上過學,大字不識一個,也無法分辨出宋楚雲說的究竟是哪個恬。好在宋哥就是自言自語圖個熱鬧,沒有回應一個人說的也很是起勁。

很快野兔就被他剁成了方便啃的小塊,鍋裏燒了滿滿一大鍋熱水,端等水開就能下鍋先去層血沫。

宋楚雲便趁這個功夫把面給拌好,烙餅、做窩頭的玉米粗面不需要太精細去打理,放上适量的溫水攪拌均勻,糖少量多次加入,使其成為半流淌的糊狀就好了。

他這邊兩頭換着忙活,唐恬就搬了個小馬紮給他守爐竈,時不時往裏面添點柴火,或者把燒完的炭灰給及時清理出來。

有人幫忙速度就愈發快了,踩着天光擦黑的點,香噴噴的晚飯總算擺上了桌。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紅焖野兔肉,裏面加了幾顆鮮紅的燈籠椒,肉質炖煮的綿軟卻不失彈性,入口微甜餘味淺辣,讓人胃口大開。

玉米餅則烙得香甜,散着騰騰熱氣,兩面焦黃內裏松軟,一口下去整個嘴裏都是玉米清香。

涼拌野菜的味道也好,事先拿鹽遭過一遍,糖沫提鮮再配上一小把姜蒜,鮮嫩的葉子一嚼還能淌出汁水來。

中午的包子早已消化完,正趕上餓的肚子咕嚕響,幾道美味菜肴擺在眼前哪裏還不敞開了吃。

饒是唐恬那瘦弱的身子骨都一氣吃了三個玉米餅,剩下的便全被宋楚雲給笑納了。

一頓風卷殘雲,最後一點日光徹底落下之際,破落院子裏的倆人都不約而同露出餍足的神情。

“別別....放着我等會兒洗就好了,統共也沒幾個碗,剛吃飽你再坐會兒呗。”

眼見小夫郎一刻閑不住,才放下筷子就又要去幹活,宋楚雲簡直失笑:“都幹一下午的活了不累麽?可不興內卷啊,顯得我多懶似的。”

累....也倒還好,唐恬在心裏默默分辨。而且沒幹上一下午,頂多就兩個時辰,那竈臺他只擦洗了三遍,都沒完全擦亮呢。

過去在家的時候做飯洗碗全歸他管,幹習慣就不覺得累了,再者除了家務還得幫忙鋤田撒種,一貫都是從天亮忙到天黑的。

只是主家這樣一說,他就頓住了步子。不好重新坐回去,更不好強把碗拿去洗了,一時站在原地,看上去莫名的有些無措。

“你很怕我?”

宋楚雲無奈,探手把人給拉回到椅子上:“我長的很兇嗎?”

唐恬微不可聞的點了下頭。

宋楚雲立刻就笑開了,可以,小崽子不會撒謊。

“我其實長的挺好看的,真的。就是這胡子沒刮,我特意留了片薄點兒的鐵,等明日磨鋒利些就把胡子給刮了。”

唐恬不大明白宋楚雲為什麽要跟他說這些,漢子嘛,總不是肩背寬闊,留點胡茬才顯得有內味?但既是主家願意說的,他也就只有點頭聽着的份兒了。

“別總點頭啊,沒胡子你是不是就不怕我了?我真的不兇的,至少不會打小孩兒。”

什麽小孩兒啊.....唐恬有點生氣,他都十七了,村子裏的姑娘小哥兒十六就及笄,是完全可以婚嫁的年齡!

宋楚雲不知小崽子為何突然就有點氣鼓鼓,雖然那情緒反應在他臉上只是比往常更加沉悶而已:“噢....忘了,這個給你。”

一小塊包裹嚴實的東西倏然被塞進唐恬掌心,他打開來看,竟是兩塊麥芽糖和幾顆花生酥。

“我在集市上看到好幾個小孩在買糖吃,橫豎你們差不了幾歲,應當都是喜歡吃的吧。說起來這家生意可好了,去買還得排會兒隊呢。”

宋楚雲以為小夫郎該是很歡喜的,不想人捧着紙包愣愣看了好半晌,低着頭也不見動作。

“呃、要是不愛吃就算了,下回再去集市給你帶點別的,這個我就.....”

“謝謝......”

咦!

宋楚雲懷疑是不是他聽茬劈了:“你——”

“謝謝。”這回嗓音要清晰得多。

唐恬抿唇,把裝糖的紙袋小心翼翼收好。

“原來你不是小啞巴呀?”宋楚雲樂呵一聲,樂呵完反應過來這句話有點像是在罵人,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總不聽你吱聲,以為是有什麽隐疾。你會說話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後都不愁沒人和我唠嗑。”

唐恬見他笑得傻氣,仿佛是被感染了,眉眼也染上柔和。

“你既會說話那先前怎麽不理我?”宋楚雲疑惑,反思着是不是自己話多且密讓小夫郎插不上嘴了。

“......不喜歡說話。”

“以前在家沒人和我說,時日久了.....就不喜歡了。”

唐恬聲線綿軟,音量又不高,入耳還挺有點小哥兒溫聲細語的感覺。

宋楚雲終于找到個話搭子,高興的又能幹進兩塊玉米餅:“沒事兒,你要想說話就來找我,沒人同你說,我同你說不就是了。老悶着不說話語言功能會退化的,當心以後真的變成小啞巴。”

“.....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宋楚雲重重應聲:“我有時閑聊起來話多的連自己都怕,你要是覺着吵接不上,就拍下我的肩。”

說罷,他還真側過身,把肩壓低到唐恬一擡手就能拍到的地方。

小夫郎便乖乖拍了下。

“對,這樣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不,我是說等你覺得我說太多很吵的時候才拍。”

小夫郎立馬又拍了下。

宋楚雲:“......”

好的。

他知道了,他現在就很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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