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鋤田下地對于唐恬來說不算難事,他是農家裏土生土長的小哥兒,這些活幹起來得心應手。
但讓他當師父教宋楚雲就有點犯難了,尤其是對方還一臉虛心的求教樣子。
“像這樣,對麽?”宋楚雲一狠鋤頭下去,手腕震得有些發麻。
“嗯....別用這麽大的力,雖說撒種前土要松好,但太用力很快就累了。而且這裏的土長久不種糧食,泥塊硬的很,松土得一層一層的松。”
大概是觸及到了小夫郎的舒适區,連話都多了起來。
宋楚雲認真聽着,小哥兒聲線溫軟,盡管沒有姑娘家那樣的嬌柔清鹂,不急不徐的語速入耳卻更加令人舒坦。
他又試着鋤了幾次,很快就掌握技巧接二連三的在地上刨出深坑。如唐恬所說,土得一層一層的松,今日松的不過是表土,等最上頭的一層土刨開薄薄撒上層水,明日還得接着往深了的鋤。
長雜草的荒地不比莊稼田,松完土得沃肥,不然光把泥塊打松,種子撒下去是長不出東西來的。
先前唐恬已經開了三分地,剩下宋楚雲就沒多少的活兒要幹了,索性打發小夫郎在一旁做口頭指導,玩着草編也能跟他閑聊會兒天。
“你既會鋤地,那撒種伺弄莊稼應當也是會的吧?還需要什麽農具你同我說說,回頭我上山打野貨賣了錢一并買回來。”
宋楚雲揚一鋤頭說一句話,知道的是他在松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這地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唐恬看他恨不得一鋤頭把整個院子給刨翻過來的狠勁,乖覺咽下了勸人別拿地當村民洩憤的話。
宋楚雲一回來就向他讨教種地的法子,只字不提出門轉一圈的所得,唐恬便知他一定是在村民跟前受了冷落,畢竟誰不怕無辜欺壓良民的惡霸呢。
“現下鋤頭有了,還需個薅碎石的耙子,那地底下有不少的石頭塊,若不清理幹淨會阻礙莊稼的生長。”
宋楚雲覺得這話甚是在理,再者有個鐵耙可以一次性多薅些雜草,就省得用手一株株去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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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郎聽話的沒和竈臺較勁,轉頭就将手伸向了雜草。要不是宋楚雲回來的快,那滿院子的枯枝爛葉只怕現在都要變成火引子了。
“就這麽閑不住?我回來的時候見樹邊團了幾個小家夥,在掏鳥蛋打野果子吃,你怎的不和他們一起去?”
他說的是村裏的幾個小哥兒,平日裏總呆在家做洗衣灑掃的活計,只趁屋裏的大人或漢子們歇午覺,這才聚頭出門玩耍一二。
唐恬聽罷默然半晌,瞧宋楚雲向他望來才略有些別扭的道:“.....不熟。”
一個村子住着哪有不熟的,無非是以前沒一塊兒玩過,要不就是性格使然不合群。
宋楚雲估摸着這兩點小夫郎都占了,仰頭笑笑道:“那等空閑,我帶你到溪邊摸魚去。我摸魚可有一手了,村裏的這些小家夥都不見得能贏過我呢。”
他說起這話眼底閃出點點光芒,不知是錯覺還是怎麽的,唐恬覺着他身上有着別的漢子所沒有的少年氣。不是那種幼稚的,青澀的,而是一種超脫田野鄉村的意氣風發。
好似他手裏握着的不是普通鋤頭,更像是即将打下一片領土的指揮棒。
唐恬驀然被他這種氣息感染,面上浮起罕有的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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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唐恬給他做貼身指導,正式開始種田前的準備工作很快就緒。
宋楚雲每日早起,将那三分薄田拿鋤頭松動一番,再做個早飯叫小夫郎一起墊墊肚子,待吃飽喝足後便到山上打野貨,沿路回來還會帶點兒枯枝燒草木灰。
他算是起得早的,只是唐恬比他更早,往往宋楚雲才拾起鋤頭,就見小夫郎扛着笤帚在拾掇小院了。
而早上那頓飯也無需他操太多心,頭一天剩下的肉、烙好的美味野菜餅、香甜暖心的玉米粗面粥、以及采摘來的野蘑菇野菌子,都是他們第二日的食材。
“囤積了這些野貨,拿去賣大概還能賣出點錢,我把你做的草編也帶上了,等着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宋楚雲這幾天都沒上集市,他有心多攢些東西,一并運到旁餘村鎮去售賣。柳豐村目前是沒法兒做成生意了,與其虧本賤賣給鐵匠鋪的中年漢子,不如到隔壁的趙瑭村上碰碰運氣。
“家裏的活你不用幹,只是午飯怕是來不及做了。倘若餓你就先吃點果子壓一壓,路上要是腳程快,應當能趕在天黑之前回來。”
宋楚雲猶如個老母親,忙不疊往背簍裏塞着東西還不忘叮囑家裏的留守小崽子。
幾天相處下來,唐恬和他說的話比剛來時要多得多,也就沒那麽怕他了。偶爾被話多的宋哥吵得耳朵疼,還會皺巴下小臉表示不滿。
“不必趕時間,路上注意安全.....”眼瞧宋楚雲要出門,唐恬跟在他身後落下句關切。
他不會說什麽應承的話,一句關切,就已然是距離拉近的象征了。
說完不等宋楚雲應聲,自己倒是臉先紅了,整個一副軟萌好捏的小媳婦兒模樣。
宋楚雲不覺好笑,面上風輕雲淡的道了句知道,實則內心不住暗嘆:噫....使不得使不得,這小臉紅撲撲的崽子怎麽還有點可愛的樣子。
趙瑭村在柳豐村的東北方向,從村裏走過去約莫要一個多時辰,若是坐牛車的話就要快很多。
宋楚雲在路上看見了一輛牛車,那趕車的馬夫人也熱情,只是問問價格,要三文錢的車費,他實在囊中羞澀只能婉拒了。
步行一個多時辰趕到趙瑭村的時候,正逢村裏十五的小集。每逢月中,這裏會開放城鎮的關門,大批走商或是挑擔小販都能在村頭擺攤,生意要比往常好做許多。
連那些不常出門的姑娘小哥兒也會趁集市熱鬧前來轉轉,一應的頭繩、簪花等小玩意兒皆搶手的很。
宋楚雲找了塊空地,把背簍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這幾天收獲頗豐,兩只野雞、三只野鴨、一只野兔、五只鹌鹑、還有一只獐子。
獐子就是原麝,喜歡在陡峭的崖壁邊活動,為捕到這只獐子,宋楚雲翻了一整個山頭。原本是捕到了兩只,他見另一只母獐懷了崽,索性就給放走了。
這次集會陣仗布得挺大,往來人數衆多,其中不乏有些鎮裏的富貴人家前來淘買新鮮玩意,瞧他打來得野貨肥厚賣相又好,正對着心思是以很快就售賣一空。
鄰座是個擺攤賣胭脂水粉的,那小販不知他的惡名,也還敢來找他搭幾句腔。
“今日你這生意好啊,那小厮是城裏紀老爺家的,他們家的小少爺最愛吃野味。可惜咱們村裏公山少,私山又種着果樹不許人獵野,不然我也去打幾只來賣了。”
“找上門來買野貨的到底是少,不比你的胭脂水粉,方才那幾個姑娘小哥兒不是一人揣了好幾樣回家麽?”
宋楚雲這回足掙了小一兩百文,心情好了自然樂意和同擺攤的人閑唠幾句嗑。
趁小集趕來的大多不是常駐攤販,都是周邊的窮苦農戶,平日裏舍不得放下巴掌大的田,更別說出個牛車費把東西運出老遠來賣。
放眼望去一條擺攤的長龍,還只有宋楚雲最先收攤,他兜着略有點沉甸的銅板和與他搭話的小販道別,而後在其他人投來的羨慕眼神中,把空背簍往肩頭一搭,這就準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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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腳程快趕在天黑前能回,卻不等晚飯時分過他就出現在了小院門口。
唐恬依舊搬着他的小馬紮在院子裏做草編,腳旁放了個竹籃,裏面鋪了一層做好了的成品。
宋楚雲忙四下看看,田還是他走前的樣子沒被重新松土,竈臺也沒被洗刷出新顏色,沒來得及拔的雜草在院子另一頭長得好好的,這才緩緩揚開笑意。
“我回來了。”
唐恬聞聲擡頭,見他背簍空無一物不免有些吃驚:“真早....”
“運氣好,碰到個大主顧,稍微議了下價就全賣空了。瞧瞧,是這樣的鐵耙不是?”
宋楚雲把剛從鐵匠鋪子裏買來的耙子拿給唐恬看,小夫郎順勢薅了幾下草,地上立馬禿出來一塊。
“還挺好用,成....那明日起來我先把剩下的草都給除了。”
懷裏一大包銅板塞的鼓囊,宋楚雲便肉眼可見的渾身得勁兒。幾個時辰的路走下來也不覺得累,甚至有點種現在就能繼續幹活的勁頭。
還是唐恬适時阻止了他:“餓了麽?”
早上為趕時間,只匆匆吃了個窩頭喝了半碗粥,眼下錯過午飯是該餓了。
宋楚雲樂呵得嘴都咧不上,挽起袖子打算下廚做頓好吃的,哪知走進廚房才看到,唐恬早備好了晚飯,只等他一回來就能拿筷子吃的。
“我沒鋤地。”
小夫郎低聲辯解。
“也沒拔草。”
“竈臺也沒擦洗。”
宋楚雲不禁扶額,看來小崽子壓根沒領悟到他不讓人幹活的精髓。
“我的意思是——”
“我做飯很好吃的。”唐恬提高了點兒音量,看向宋楚雲的眼神有股子小心翼翼:“你嘗一點點,行麽?”
宋楚雲楞了瞬息,小崽子這一臉求表揚的神情是什麽意思?
唐恬見他不說話,以為是嫌晚飯做的不好,那充斥希翼的眸子垂下,蘊上了黯然。
“農戶人家不養閑人,我會做飯會洗衣。你別生氣....我會努力學,争取做得更好的......”
宋楚雲原先還不知道小夫郎作何閑不下來,聽他這樣一說,才算是明白是自個兒好心辦了壞事。
他低頭看着只到他肩頭的瘦弱小人兒,擡手揉了揉唐恬的後腦勺。
“我的意思是,我沒生氣,你要喜歡就幹吧,別太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