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宋楚雲的摸魚手法是不錯,在半淺不深的小溪裏還能撈到幾條頭圓肚肥的鮮魚。要不是唐恬摸到手的那條甩尾巴跑了,現下竹簍裏該有四條才是。

“這溪看着不深,沒想到裏邊的魚還挺肥美。剛好李婆婆昨日給了我一塊嫩豆腐,放在魚湯裏一炖,那味道沒得說。”

宋楚雲和幾個大娘打了場嘴皮子仗,心情甚佳,一路回去話比往常還要多。

唐恬在他身旁默默走着,雖然沒開口說話,但也不像往常那樣會落後他半步了。而是兩兩并肩,任憑夕陽餘晖在地上投射出一高一矮兩道影子。

“怎麽了,不高興?”

宋楚雲微微偏頭,見小夫郎唇瓣緊抿,索性折過身子來倒退着走。

“那些閑言碎語你不必放在心上,總不是村野農婦見識短淺,以為人人都能拿來嚼舌根。”

“我沒在意.....”

唐恬低聲嘟哝,太陽落下起了點兒微風,将他攏在耳後的幾縷碎發又吹到額前。

他不擅長表達,所以無法精準道出他想說給宋楚雲的話。

那些譏诮言論他聽過不少,甚至還有比這更難聽的,只是以前不論身邊的人相識與否,都從來沒誰肯為他出這個頭。

偶爾一次頂回去,換來的也是後娘無端指責怒罵,嫌他在外惹是生非。小哥兒地位低下,被拿來當閑話聊很正常。

宋楚雲和別人不一樣。

他正直、善良,懷揣着一顆熱愛生活的平等之心。

唐恬還是第一次那麽近距離的正視他眉眼,在燦如秋橘的夕落光輝中,小夫郎輕輕拽住他飄動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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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們回家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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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雲用小溪裏摸來的肥魚熬了道魚湯,炖成奶白色的湯汁咕咚咕咚在鍋散發出香氣,嫩白的豆腐撒上鮮綠蔥花,光是聞就引得人口水直流了。

“魚還剩兩條,就別賣了吧,你近來辛苦得很,多吃些補補身子。”

宋楚雲一塊豆腐燙得龇牙咧嘴,沒等熱氣散勻,先笑了笑:“會心疼人了呀?嗯....有進步、有進步。”

唐恬被他揶揄得不好意思,這還是他頭一回主動關心宋楚雲,不太習慣,但只要人聽了是高興的就好。

“我又做了些草編,你看看下次去集市能不能一起帶去吧,要是能換點銅板補貼家用,你就不用這麽辛苦常常進山獵野了。”

宋楚雲含笑看着唐恬,小夫郎今兒晚上的話陡然增多,也沒有那般怯生生不敢言語了。輕聲細語交雜着菜肴鮮香,倒沒來由的讓人舒心。

“好,要是換了銅板我再多給你買些點心吃。”

兩人算是一拍即合,吃過晚飯便各自洗漱回屋。

宋楚雲在等唐恬洗澡的空檔往澡室門口的木頭柱子上釘了幾顆釘子。

木柱邊上懸挂的竹擱是唐恬編的,用來放兩個漱口杯正好。釘子上被他纏了麻繩,即使絹帕是濕的挂上去也無妨。

他前幾天收整小院,連帶小廚房和澡室門外也一并收拾了,沒用的雜貨能廢物利用的就利用,不能用的一應拆下來當柴燒,要不就是運到村裏固定的集納處。

如此一來,原本荒廢頹敗的小院看上去就有了點住人的樣子,加上籬笆周圍的野蔥野韭菜長得好,如若不細看的話,和村裏其他小院對比并不相差多少。

第一天擺攤的野貨賣得差不多了,宋楚雲就歇了幾天業,進山獵野的時候專挑小獸打。

這些東西物價相對便宜,原生态的産量又高,和大型食肉動物比起來對山林的破壞也要更小一些。

他打野貨有幾點講究,幼崽和獸齡太大的不殺、懷了崽的直接放生、頭一日捕過一批的至少間隔數十天再捕。

柳豐村裏的漢子幾乎都種田,但也有幾個身強體壯的會進山打打獵。他這樣做一來是保護下生态壞境,二來給其他人留點路子,總不能叫他一個人獨占了香饽饽。

有溪澗的山林野雞野鴨最好抓,他就把重心都放在了這個上面。每每打回來的雞鴨拔毛去皮,一半做成風幹,一半做成熏肉,這兩樣在集市上都好賣。

這日宋楚雲照例早起出攤,一晃做了近月餘的生意,他和周邊小販都混了個臉熟。

“宋哥好,今日這麽早就來了啊?”

“嗯,前些天有個主顧找我定了幾只整雞,早點出攤來守着,省的主顧來了找不到人。”

宋楚雲把他新做的肉擺上攤架,早上買菜的人多,除了肉還有一整兜芽苗菜,運氣好說不定能小賺一筆。

“哎唷,等了這麽久可算是肯拿出來賣了,我吃過這麽多家的芽苗菜,只有你家的最嫩。來來來,先給我稱上兩把....”

姜家的夫郎眼神兒尖,隔老遠就看見宋楚雲攤子上比往日多出了種類,忙丢掉手裏的蘿蔔,籃子一挎就晃到了他面前。

“我說這位夫郎,買菜也要講個先來後到吧?我常到這照顧宋哥生意的,是他的老主顧。來,宋哥,把那最水嫩的先稱給我。”

莫娘子氣勢不輸姜家夫郎幾分,仗着腰圍粗,一擠就把人給擠到後頭去了。

姜家夫郎瘦弱矮小,着實比不過她,被推搡一遭不肯罷休:“你老主顧了不起啊?咱柳豐村誰不知道你男人瞧不上宋哥,當初村裏開大會,讓村民們表态是否支持宋哥擺攤做買賣,可不就是你男人帶頭抗議的麽,現在又來這裝什麽好人!”

“你胡說八道——”

眼見兩個人越争越兇,隐隐有打起來的趨勢,宋楚雲忙出面當和事佬:“別吵別吵....來,這份兒是姜家小夫郎你的,晨起新摘的菜,不嫩原價包退。來,這是莫娘子你的,你家男人在鎮上的磚廠做工,多吃點汁水足的菜解解暑熱。”

這樣的事在集市上并不少見,平日裏和和氣氣的鄰居為着幾根黃瓜豆苗吵得不可開交,什麽拉不上臺面的事都能拿出來當話柄說。

莫娘子被姜家夫郎一番擠兌,不由臉色漲紅。

又見宋楚雲笑嘻嘻一副沒往心裏去的模樣,也不好再當着衆人的面開口解釋自家男人為何抗議,把買芽苗菜的錢往盒子裏一丢就匆匆挎菜籃走了。

姜家小夫郎見她吃癟,對着背影好一通磨牙,直到肚子裏的那點兒怨氣發洩完,才重新晃到別處去賣菜。

宋楚雲見這場景不覺好笑,橫豎生意是做起來了的,抗沒抗議又有何妨。他沒那麽小心眼,何必糟蹋感受平凡喧嚣的快樂去為些無傷大雅的事情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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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當中早晨的菜是最好賣的,等到午飯過,來集市的人就慢慢少了起來。

宋楚雲沒事的時候很少死守在攤子前,他是個熱鬧性子,哪怕在規矩嚴苛的軍校待過數年,執行過無數次生死攸關的任務,他始終難改骨子裏的浪漫與俠意。

草根往嘴裏一叼,褲腿高高卷起,分明是一張男模般貴氣十足的臉,卻能毫不突兀的融入進一群粗布麻衣的漢子間。

村裏人沒甚消遣,不等客來做買賣就聚在一塊拉家常,或者下下石子棋。

石子棋和象棋很類似,雙方各有将帥馬車炮,最後誰先吃完棋盤裏的子,成功将到軍就算誰贏。

宋楚雲幾乎沒怎麽動腦子把集市上的小攤販給殺了個遍,他在軍校裏主修的就是反偵測作戰指揮學,在這樣的降維打擊下,和他做對家,結果便可想而知。

“唉....不玩兒了不玩了!怎麽下都輸,沒意思。”

“真不玩了?”宋楚雲嬉皮笑臉,拿起矮桌上的西瓜就是吭哧兩大口。

娃娃臉的小攤販被引的直咽唾沫,奈何他們事先就說好的,要能在十盤內下贏宋楚雲一盤,西瓜就歸他吃。

“你都快吃我一整筐西瓜了,這樣下去我還怎麽做生意啊?”

“願賭服輸可是你說的,放心,小宋哥哥不白吃你的西瓜。陪我玩了一下午,送只鴨腿給你拿回去當菜吃吧。”

宋楚雲樂呵一笑,這個娃娃臉看着年齡小的攤販叫李博軒,是最近才來柳豐村做生意的。

他家住在趙瑭村尾巴上,地裏長不出別的只能長西瓜。可村子裏家家戶戶都有瓜,生意不好做,幹脆拿挑擔挑了到別村來賣。

小夥子性子直爽,很對宋楚雲的脾氣。雖然時不時輸急眼了會埋怨幾句,但該輸的瓜從來不少人半口。

李博軒的挑擔就擺在宋楚雲邊上,因此他們兩個最為熟識。這些天只要沒事宋楚雲就愛找他玩上兩把石子棋,細算下來真吃了別人半籃子的西瓜是有的。

“光一個鴨腿哪裏夠,我這些瓜拿去賣能賣二十幾個銅板呢。不行!你得賠我一只鹌鹑,宋哥.....我都眼巴巴饞好久了。要不是石子棋下不贏你,看我不把你下個月的租金都給贏過來。”

宋楚雲被他怨念不止的語氣給逗笑了,到底吃了別人不少瓜,就擺擺手示意讓他自己挑點吃食拿去做補償。

李博軒切實是饞他這口熏肉,拿了只鴨腿還拿了只鹌鹑,轉頭在攤子前放了個又大又圓的黑皮西瓜:“我可沒耍賴啊,咱這叫以物換物。你容我回去翻遍棋譜,等下回再來跟你殺過。”

宋楚雲半個身子慵懶靠在石欄上,聞言擡擡下颌,欣然表示随時應戰。

他這邊正在和李博軒相互逗趣,驀然感覺肩頭被人從後面猛拍了一記,與此同時,身後傳來道略顯激動的聲音:“老大,我終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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