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番外三

番外三

1.

她路過教堂之時突然停下腳步,臺階上的白鴿虎視眈眈盯着她,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是為的什麽。

她自認并非虔誠之人,只是想起昨夜的所作所為,耳邊亡魂的哀嚎聲音愈發嘹亮,實在是讓她的腦袋有些疼。

她擡起腳邁上階梯之時,白鴿的黑色眼珠子轉了轉,她朝它們笑笑,鴿子也知道什麽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不該惹的最好別惹。

她穿着黑色旗袍,黑色的粗高跟,一頭黑發用一根銀制簪子晚起,一側雪白大腿每邁開步子一次,便會受到一次冷風的洗禮,不過,她是不大怕冷的。

告解室的布簾被風掀起之時,她擡起淺灰色的雙眸,正正好對上神父幽藍色的,帶着探究神情的漂亮眸子。

她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卻并未如同往常一樣,繼續引誘獵物。

他不是獵物,或許是救贖。

直到她愈發靠近告解室,被風攜帶而來的硝煙味道一點一點入侵她的鼻腔,她才意識到,他或許不是救贖,而是……同類。

什麽樣的同類?大抵是世界毀滅之時,互相舔舐傷口的同類。

她裝作什麽都沒察覺到,沒有露出微笑,只是淡淡看着布簾後頭露出的,見不到臉的穿着嚴實的神父,她緩緩道:“你好,我叫姜昙華。”

“你不必告訴我你的名字。”

神父的聲音僞裝得十分冰冷,但她向來善于戳破僞裝,她語氣之中染上一絲笑意,說道:“是嗎,我以為你想知道呢。”

神父沉默片刻之後,直接掀起簾子,将她帶進告解室之中。

“既然我們已經認識了彼此,便沒必要再隔着一層東西,不是嗎?”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這一次,她沒有阻礙的望向他。

他像是在思考,神父把名字告訴前來告解之人,是否會惹得上帝不快,又像是——他根本不在乎上帝是否不快。

畢竟,她不必視線下移,便能猜到他腰間一定別着一把手i槍,或許是□□呢。

2.

傑森是見過她的,她總是穿着各式各樣的旗袍路過教堂,紅色,白色,青色,沒有哪一種顏色是她穿着不好看的。

她不喜歡化濃妝,遠遠看上去便顯得妝容極為寡淡,要不是她泛着光澤的雙唇,怕是有不少人以為她壓根沒有在臉上花功夫。

當然,她偶爾也會有素顏的時候,此時眼眶下青黑通常會不被遮掩的裸i露在外。

她有着一雙好看,像是桃花一般漂亮的雙眼,只要輕輕瞥上任何人一眼,沒人會不為她瘋狂颠倒,即便他們信仰上帝,也不會不覺得,她是上帝畫下最為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見鐘情這玩意聽起來十分扯,他看過那麽多上帝不大喜歡的書,也依舊不相信一見鐘情的存在。

呵,這世上能讓人一眼愛上的,怕是只有他們頭頂那位,但原因也不過,高高在上的神明,能夠給居心叵測的人類,帶來不少權利與便利。

但等到一見鐘情真正發生的時候,誰又能攔得住呢?

他倒覺得這是上帝對他的懲罰,只因為他是個不太一樣的神父。

哦不,這世上其他神父內裏更為肮髒,至少他絕對認為自己,在行正義之事。

戀愛?不不不,他這樣的人并不适合戀愛。

他所能做的,和想做的全部,也不過是遠遠看着她。

她并非虔誠的信徒,但今日卻破天荒的走進告解室。

他知道中國有個說法,或許吹動告解室簾子的,從來都不是風,而是他自己。

他們是同類,只一瞬他便确定了這個事實。

她身上的味道混合着罪惡與血腥,是用再多香水都無法遮掩的存在,屬于他自己散發的費洛蒙。

這樣的認知讓他愈發想要靠近,是了,他已經沒有理由再放過她。

是她自己送上門的,不是嗎?

姜、昙、華。

他并非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聽她親口說出,完全是另一種味道。

他将她帶進告解室之中,低着頭,頭一回直直望向她淺灰色的雙眸。

近看,比他想象之中更加好看。

他在想什麽來着,腦子裏布滿的全是上帝會降罪,或者視而不見之類的想法。

他本就是個被父親厭棄,被兄弟不喜,被所有人都厭惡的存在。

他喜歡教堂,因為上帝從不會對他指指點點。

但或許,他們是可以互相舔舐傷口的。

他的欲i念是他的原罪,而身為引起罪的她,或許是他唯一的救贖。

唯一的。

“神父,我想要忏悔。”

“我聽着。”

3.

她知道,即便是面對着神父,她也不該将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神父也是人,是人就不可能有欲i念。

但或許是她一個人在黑夜之中行走太久,以至于十分想要找到一個,并非照明燈,純粹只是告訴她這兒并非一片荒蕪之人。

他會是這樣的人嗎?

“我要忏悔,我很愛我的父親。”

她滿意地看着神父突然變得錯愕的表情,舔舔嘴唇,眼角沾染上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細微笑意。

“誰都愛自己的父親,就像是我們深愛主一樣。”神父收斂起驚訝,平淡說道。

“你也愛你的父親嗎?”她反問道。

他沉默片刻之後,緩緩開口道:“當然。”

“哪怕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所行所為與我理念相悖。”

“哪怕他所行所為,與我理念相悖。”

他的手指從她的額頭落到胸前,輕輕劃下一個十字。

他說,

“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醫治你的一切疾病。”

“他救贖你的命脫離死亡、以仁愛和慈悲為你的冠冕。”

“他會寬恕你。”*

4.

上帝是公平的,所以他理應不會理會任何一個蝼蟻,就像他的父親一樣。

公平,正義。

這世上所有人,從出生開始就是不公的,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求他們擁有一樣的準則?這他媽就是僞善。

原諒,忍讓,很多時候只會害死更多人,人類就該拿起手中的武器,對準所有十惡不赦之人,只有如此,哥譚才會得到清掃。

當然,他也沒有說謊,他确實愛他的父親,就像是他愛他一樣。

他想,這世上若是有個人能夠理解他,必然就是她了。

他望着她淺灰色眸子的目光更是滾燙,她的妝容比起寡淡,或許更适合用涼薄這個形容詞。

很怪,格格不入,但就他媽的應該這麽說。

就好像她本人一樣,看着像是不在乎任何事情。

但是現在他知道了,他們在乎的東西完全一樣。

既然如此,他們理應一起承擔一切罪孽,不是嗎?

他可不是個瘋子。

他确實是個瘋子。

5.

姜昙華有時候會覺得,阿卡姆瘋人院之中,也該有她和神父的一席之地。

她早知道人都有欲i念。

她有,神父有。

他是瘋子,她也是瘋子。

人類無法承擔欲i念被無限放大的後果,但若是有人能一起分擔,便會好上許多。

所以當他穿着達拉裏斯,一手拿着聖經,一手拿着還冒着煙的槍,英俊的臉龐沾染着粘稠的鮮紅,踩過她父親手下屍體之時,她沒有驚訝,反倒覺得欣喜。

他念着聖經,看向她笑道:“這是他們應有的懲罰,但這是他們生前應受到的審判,死後,我會替他們超度,神将會平等寬恕每一個死者,但若是他們實在罪有應得,他們也會到該去的去處去。”

她收起手中匕首,問道:“超度?我以為你會讓他們堕入十八層地獄呢。”

“在美國可沒有十八層地獄。”

“真遺憾。”

“相信我,撒旦可不比閻王好說話。”

她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收起聖經又在她面前畫下一個十字,這一次他的動作更慢,距離她也越近。

他的手指刮過她的額頭,鼻尖,嘴唇,指腹上殘留的口紅并不讓人感到黏膩,放到鼻前,反倒有些愛不釋手的味道。

她并不是神明,所以不會讀心,但她确實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于是她踩着腳下莫蘭的屍體,與他視線齊平。

她不需要再仰着頭,很輕易便也能用嘴唇觸碰到他的嘴唇。

她摟着他的脖子,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笑道:“感謝神父用鮮血為我進行洗禮,也感謝神父對我的救贖,惡魔已經被帶回撒旦身邊,以後,可以讓我做您虔誠的信徒嗎?”

不是上帝,是他。

信徒的吻落在神父唇角,下巴,鎖骨,很輕很輕,像是羽毛刮過一樣,讓人發癢。

但卻又像是千斤頂一般壓在他的胸口,讓他氣息愈發不穩。

她淡薄的面容染上無法被聖水洗去的色彩,像是教堂的玻璃一樣斑斓。

6.

他能把聖經倒背如流,但每個人都能從手裏的聖經之中,讀出自己想要讀到的味道。

于是他把其中所有救贖,自然理解成他喜歡的意思。

他不仁慈嗎?他沒有為上帝清掃罪惡嗎。

哪怕是上帝在這兒,也無法指責他一擊必殺不給人帶來痛苦的槍法,他們活該下地獄,要是上帝希望解救他們——帶他們去天堂便是。

最多,上帝也只會說他的行事方法,與尋常神父大相徑庭罷了。

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教堂之時,他的指尖劃過她熟睡的側臉,他總是舍不得吵醒她,但夜晚總會結束,黎明終将來臨。

他們不會有諾亞方舟,所以需要自渡。

幸運的是,她并不喜歡穿着修道服,所以拒絕了他成為修女的提議。

她說,寧可做引誘仁慈神父堕落的惡魔。

她或許并非天使,但要說惡魔,他倒覺得她更像是上帝送給他的禮物。

堕落?

若懲罰是堕落,欲i念是堕落,拯救為何又不是堕落。

若他如今算得上是堕落,在他們經歷日日夜夜在卧室高歌之前,在他遇見她之前,他便已經堕入地獄。

若死後上帝真要判處他的罪行,他在臨死前最後一刻,也必将會用神父的鮮血将她洗禮。

這便是他的仁慈。

她值得去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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