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爸爸，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從重症監護室出來的第一天，安安醒來就問出了這樣一句話。雖然他們都在盡可能的隐瞞安安的病情，在努力的給他鼓勁兒，可有些事實是遮掩不住的。
他的情況很不好，特別特別不好，甚至差到了葉知秋對傅明月也要有所保留告知的地步，一次一次被醫生喊去談話，看着安安被治療折磨得痛苦不堪，甚至他的小姑娘還出現了貧血的問題，所有的一切疊在一起，他真的感覺自己快要被所有的一切壓得喘不過氣來，每一天都過得提心吊膽。
默默的守着她希望的那界線去對她好，如果他身邊的人注定不幸，那她離他遠一些也好。
如果說安安的日漸虛弱是他最大的無力和悲傷，那傅明月逐漸隆起的肚子就是他最大的支持和動力，一個新的小生命總是天然的帶着希望和治愈的力量，讓他能感受到明天這兩個字的力量。
他遇見過寧寧在媽媽肚子裏動來動去的時刻，小姑娘睡着了，他才有機會偷偷的摸摸寧寧，和她玩一會兒，那小小的踢在他手心的力道實在是格外的讓人感動。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她雖然仍舊說着要和他分開，可并不會拒絕他對她和寧寧的照顧，安安要和妹妹說話時，他偶爾也能沾點光聽一聽寧寧的動靜。
有些時候，他都有些恍惚仿佛那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他們一家四口也會是這樣自然而溫馨的在一起，滿懷期待的等待着寧寧的到來。
肚子真的大了起來之後，傅明月對葉知秋的态度也沒有最初那麽冷硬，偶爾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房子，她也忍不住難過委屈。
吃不下東西，頻繁的上廁所，因為貧血被要求吃很多她不喜歡的東西，小腿會突然抽筋疼得一動不敢動，夜裏會失眠還會做噩夢，好不容易睡着都會被寧寧一腳踢醒，醒來對着安靜黑暗到死寂的房間，她只覺得自己仿佛被整個世界抛棄了。
她不想理葉知秋，可他卻是她唯一可以心安理得的索要關愛的人，寧寧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她被折騰得吃不下睡不着，他卻躲清閑這是什麽道理，所以她倒是可以把所有的負面情緒通通倒給他。
夜裏接到她電話的時候，葉知秋在最初的擔憂之後變為了淡淡的溫柔和欣喜，拿着手機躲到樓梯間，透過那小小的窗戶看着窗外星星點點的燈火，那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寧靜。
“怎麽還不睡啊？寧寧又鬧你了嗎？”
傅明月的聲音帶了幾分失眠的煩躁，還帶了幾分嬌氣的委屈，“她踢我，把我踢醒了自己倒是睡得香，葉知秋，我餓了。”
“那你想吃什麽？”葉知秋看了看表，暗自盤算起了這個時間可能還在營業的店鋪都有哪些。
“想吃小籠包，就是之前你常買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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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等我一會兒。”葉知秋同還在值夜班的護士打了招呼，立刻下樓取車，她難得肯主動找他，別說是想吃夜宵，就算是想要星星，他都要去給她找。
開了車載藍牙，聽着她窸窸窣窣的動靜，葉知秋實在是舍不得挂掉電話，大概是真的腿又抽筋了，小姑娘在不自覺的輕哼，他聽得到她翻身，聽得到被子和床單發出的摩擦聲，可卻什麽都做不了。
“老板，來一籠小籠包。”
“要兩籠！”聽到他和老板的對話，疼過了勁兒的傅明月立刻立起了小耳朵，“明天早上我也想吃，還有……記得給我打包一點醋和辣椒油！”
這一家的醋是甜的，辣椒油也特別香，她還真的是蠻喜歡的。
開了小半座城的車去買了小籠包，再反方向的開上大半座城送到她手裏，在這冬日裏被他捂在懷裏的小籠包還是熱的，大概是今天真的太孤獨了，傅明月出人意料的放他進了門。
這一間房其實并沒有很大，可看着那些被放在了角落裏的小玩具和小學步車，那顆疲憊的心突然就溫暖了起來。
回家了，回到她身邊，他才是真的回家了。
小姑娘的目标很明顯，她要的完完全全就是她的小籠包，拿了筷子就坐在了毛絨絨的地毯上靠着沙發一口一個蘸滿醋和辣子的吃了起來，顯然是真的餓了。
葉知秋自覺的去冰箱裏拿了牛奶加熱到了她喜歡的溫度放在了她手邊，也坐在了她身邊輕輕的給她捏起了小腿。
傅明月輕輕掙脫了一下沒成功，也就放棄了掙紮，他願意給她捏腿那就捏吧，反正也挺舒服的。
一口牛奶一口小籠包，小姑娘吃得滿足，寧寧也活潑的開始動來動去，大概是也喜歡這好吃的小籠包吧，葉知秋看着她睡衣上被明顯頂起的小包，驚喜的想伸手卻又看着她的反應不敢妄動。
“看在小籠包的分上給你摸一下吧！”傅明月看着他那可憐巴巴的表情，莫名的心軟了，拉過他的手輕輕的放在了肚子上，“你看到了吧，你的寶貝女兒就是這麽能折騰人，你說她一個女孩子這麽皮到底是像了誰呢？反正我小時候可以很乖的。”
“像我。”葉知秋心甘情願的背上了這一口鍋，小心又溫柔的輕輕觸碰着寧寧那頂起來的一個又一個小鼓包，耐心的陪她玩兒着，半晌才突然反應過來她的話，是女兒啊，就像他們希望的那樣，是他們的小公主。
一籠小籠包，傅明月吃完了十個，看着最後的兩個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唇，看向葉知秋，“我吃不完了，你要吃嗎？”
“給我吧。”葉知秋拿了她的筷子一口一個的解決完最後兩個小籠包，看着今天出奇好說話的她忍不住想要得寸進尺，“月月，我們聊一會兒天，好不好？”
傅明月擡手從沙發上拿了一個靠枕墊在腰後，“你想聊什麽？”
“聊聊我們，聊聊寧寧。”葉知秋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好扔進了垃圾桶，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傅明月将最後一口牛奶喝完，将杯子輕輕的放在了桌上，“不是都已經說清楚了嗎？還是說我現在讓你提前盡你為人父的責任給了你錯覺？”
“可我不僅僅想盡為人父的責任，更想盡為人夫的責任。”葉知秋把杯子拿過來放在一邊，桌面被徹底清空，他們毫無阻礙的面對面，小姑娘所有的躲閃和顧左右而言他都變得避無可避，“月月，我們不要再相互折磨了好不好？”
他說得隐晦，可她其實都聽得懂，相互折磨，或許是吧，他痛苦了悔恨了，可她其實也沒有過得開心，身體因為懷孕而格外辛苦，心……其實也是一樣。
她是工作上的王者，做出所有的決策只要出于本能，可對待生活……她手足無措。
寧寧在一天天的長大，每一天她都會陷入更大的恐慌，寧寧會不會健康，她能不能平安的生下寧寧，以後把寧寧交給了他的話，她是不是該出現在寧寧的生活裏，她的以後又要去做什麽？
投資嗎？她的賬戶裏已經有了那麽多個零，對她而言掙多少錢都只是一個數字而已，而她的餘生真的只是為了那一串數字而努力嗎？
不管說多硬氣的話，她都不得不承認那個曾經的小家才是會讓她感受到平靜的地方，而如今的所有不安，也都只有他會耐心的一點點撫平。
這個世界上或許不會有人像他一樣願意花這麽多的心力來愛她，哪怕分身乏術仍舊會在她需要的第一時間趕到，可……他就是曾經放棄了她，不論用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解釋，他都放棄了她。
與其說她在和他過不去，不如說她是在和自己過不去，她過不去心裏的那一道檻，她怕，她慌，她怕受傷，她怕被抛棄，愛一個人那麽難，如果得不到預期的回報，她真的接受不了，所以索性不去付出，這樣就不會有被傷害的痛苦。
“你走吧，我累了。”傅明月毫不留情的下了逐客令，她想一個人靜靜，把所有的一切都想想清楚，一直這樣拖泥帶水的藕斷絲連，只會讓他們越陷越深。
或者是和過去的自己和解，或者是向如今的自己妥協，總該有個結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