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荷包

荷包

冷香隐隐,萦繞于懷。

喬時憐只覺鼻尖被磕得一疼,後又撞進蘇涿光懷裏的霎時,因重心不穩,她下意識胡亂往他身上抓去以作憑靠。

她回神時,見蘇涿光胸口衣衫處淌了小片水漬,是被她的淚洇濕的。

她倉皇挪開面,趕忙拿出絹帕替他拭淨,奈何那沾濕之處已是滲了進去,她只得用力稍使了勁。她想着蘇涿光極為注重整潔,即便她此舉看着像是無用功,自己也要把表面功夫做到位。

如此一來,她也算是從秦朔一事穩住了心神,沒再繼續為此前事委屈落淚。

蘇涿光:“……”

她怎麽總喜歡跟他的衣衫較勁?

今日他未着袍,穿得清爽,唯披一薄衫,此刻她的指尖隔着絹帕,亦切實觸及着那衣下緊實,惹得那巋然不動的人眸中微光愈深。

他垂眼瞧着她近在咫尺,忽覺她身上淡淡幽香似是與以往不同,讓他如中迷煙,難以集中注意力。

“嘶——”

直至聽得一吸氣聲從身後傳來,蘇涿光回過神。

他側過頭看去,便見季琛以扇擋住了臉,嘀咕着,“我什麽都沒看見…非禮勿視……”

雖則那扇骨隙間,已見得季琛嘴咧成了弧形。

喬時憐僵住動作往出聲的季琛看去,這才發覺二人此刻的姿态在季琛看來,便是她欲解蘇涿光的衣衫,并對之肆意玩弄。

她微屈着手指縮回了手,忙不疊想要解釋:“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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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琛一本正經地道:“喬姑娘你放心,我剛過來,這兒沒人。”

喬時憐耳根連着脖頸唰地通紅。心想着他果然誤會她和蘇涿光了!

季琛折身就走:“你們繼續,我幫你們打掩護。”

喬時憐暗道不好,接着便要追上去好生解釋一番:“季大人…”

但她方跨出一步,就被蘇涿光提着後頸衣領拽了回來:“追去做什麽?”

喬時憐悶聲:“解釋啊。”

蘇涿光不解:“為何要解釋?”

此刻喬時憐已見不着季琛身影,急道:“你名聲都要被我敗壞了,你怎麽不着急的?”

季琛好歹是蘇涿光的好友,自己鬧出這般誤會,往後蘇涿光在季琛面前可不得被取笑?堂堂少将軍,竟被她一個小女子當面“扒衣服”。

雖然這種事她不是沒做過,但被人瞧見又是另一回事。

蘇涿光:“壞就壞吧。”

他何時在意過名聲?

喬時憐:“?”

難道因為他平時好友寥寥,早已不在乎所謂名聲?

這麽想來,蘇涿光從小到大,除了季琛,似乎未曾聽聞誰能同他說得上話。也難怪他如今冷冰冰的,看樣子像是幼時就慣于孤零零一個人。

喬時憐不由得心生幾分憐惜,她認識蘇涿光這些時日并未覺得他有多冷情,京中對他的那些傳言不全為真。

一旁蘇涿光瞥見她的目光,覺得古怪。

這眼神…她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少頃,蘇涿光挑開話茬:“喬相昨夜向将軍府挑了幾個武功不差的暗衛,回京後會随你左右。”

父親居然去求了将軍府?

喬時憐放緩了步子,唇畔銜了幾分苦澀。

這京中皆知,将軍府訓出的暗衛可謂武藝高絕,非是普通的達官貴人可得。父親這些年高居相位,身懷傲骨,從未放下身段去求過誰,喬家與将軍府素來沒什麽交集,父親卻為了她的安危…

倏忽一瞬,她仿佛見着兒時還未官至丞相的父親,雖是那背影高大挺拔,讓尚幼的她難以追上,但他總會慢下步伐,笑着從袖中拿出備好的方糖,“就知道憐兒喜歡吃這個,爹爹每天都帶在身上,這樣憐兒就會追着爹爹過來了。”

後至绮纨之歲,父親漸成了今此不茍言笑,嚴肅冷峻之樣。他一心為着喬家與官權,甚至為了喬家寧可要了她的命。

喬時憐恹恹地望着行宮一闕,琉璃青瓦,浮翠流丹,似是盡化作了冰冷如鐵的牢籠。她曾所得的盛寵,被鎖在了那座牢籠裏,在利益面前不堪一擊。

人各為利往,這無可厚非。縱是集萬千寵愛,她也不會是誰的第一順位。喬時憐只是覺得,她想要有人信她,在她遇難時能站在她這邊,僅此而已。

-

轉眼是為林獵收官,舉衆下山返京之日。

林影搖曳,水木明瑟處,百官馬車随駕暫歇于山腳。

喬時憐雙手捏着她新做的荷包,叫住了蘇涿光,“蘇少将軍。”

蘇涿光正牽着野風于一山澗邊,松了缰繩讓馬垂首飲溪。

她緊張地遞出荷包,那底布與花紋皆是她費心所設。取之天青,恰與蘇涿光氣質相襯;添繡白馬濯浪圖,正适男兒意氣,貼合蘇涿光将軍一職。

但這是她第一次向蘇涿光贈禮,她當然為之忐忑。

“這…這個是我親手做的,送給你。”

蘇涿光回身望向她手中之物,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荷包?”

雖有季琛提點,但喬時憐仍拿捏不準他的心思,故而她見蘇涿光接過荷包後,續道:“季大人說你喜歡這個。”

話落時,喬時憐擡眼瞧去,明燦金光落在他略皺的眉心,偏顯出些許冷意,往下那對未有波瀾的眸淡淡一瞥,讓她覺得無形間同他疏遠了幾分。

喬時憐:“?”

他不喜歡?可季琛說得信誓旦旦,不像是會騙她的樣子。

那他是嫌自己送的禮太輕?這荷包不過是個開端,她也只想試探下,他收到她贈禮會有何反應,以便她籌備日後的還恩贈禮。

她強顏莞爾,試圖挽回局面:“時憐這些日欠少将軍良多,說好了要報答你恩情,這荷包只是一點小心意,待我回京,定備上厚禮送到将軍府上。”

喬時憐瞄了眼一言不發的蘇涿光,末了又道:“少将軍放心,往後時憐不會再前來相擾。”

想來應是近日她過于擾了他,他才表現得這般冷淡,順道提醒她應該同他保持距離吧?畢竟蘇涿光數次相助一不相幹的女子,在他人看來簡直是為天方夜譚。

卻不想,蘇涿光臉色愈發難看,那面上如覆霜雪,冷冽異常。

喬時憐心頭一凜,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

“不必。”

蘇涿光落下倆字後,拽着缰繩便往營地裏走。

他生氣了?

喬時憐不明所以,亦覺得莫名其妙,連忙追上他闊步離去的背影詢問緣由:“是我做的荷包你不喜歡嗎?我給你再做一個?兩個…五個也成!”

可她見蘇涿光臉色仍未有緩和,對她所言仿若未聞。

卻聽他冷聲重複道:“再說一遍,不必。”

聞言喬時憐頓住步,心頭湧出酸澀。

她望着他漸遠的身影,下意識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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