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音

回音

夜色深沉,枝頭斑駁的影搖晃。

喬時憐看着秦朔逼近眼前的面容,那眉眼沉着幾分不明情緒,彰顯着危險氣息,她下意識往後退去,心生駭然。

卻聞一脆生生的嗓音響起,“殿下,麗妃娘娘有請蘇少夫人至瑤光宮。娘娘說,許久未見蘇少夫人,甚為想念,欲與蘇少夫人敘舊。”

眼見麗妃的貼身女官來此,秦朔面色一沉,欲伸出的手頓在了半空,眸中略有忌憚。縱使他心有不悅,但礙于對方來頭,秦朔不敢多加造次。

畢竟這些年來,麗妃無所出,卻絲毫不影響她在聖上那裏的盛寵。就連着蘇家多年功高,亦只有前幾日,他以玉佩反擊才得到聖上打壓,事後聖上又稍以施恩,給足了蘇家臉面,可見這裏面定有着麗妃的枕旁風。

這女人不好惹,他不會蠢到去自觸黴頭。

“臣女告退。”喬時憐緩着氣,整個人似是溺水得救般盡力呼吸着,随後她匆匆跟上了女官的步子。

宮燈幽微處,半融霜色映寒。

此番喬時憐已于朱牆雪影裏走了半刻,身後早已不見秦朔影子,她始才對女官道:“多謝姑母出手相救。”

女官搖了搖頭,提燈将她引路至一處僻靜小徑邊,随後躬身離去。

唯見一道修長身影立于檐下,雙目含笑,彎似鈎月,赫然是為季琛。

“季大人?”喬時憐略感驚訝。

原來是季琛借麗妃之力,将她從太子身邊帶離出來的嗎?

及近了,季琛端詳着她,“蘇少夫人可好?我不過是轉頭去把浮白吩咐的事情給辦妥,不想太子竟還趕過來把你纏上了。”

“多謝季大人關心,我并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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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時憐心思盡在他話中提到之人,唇邊呵出的白霧迷蒙,“蘇涿光…吩咐了什麽事?”

季琛把玩着手上的折扇,笑道:“也沒什麽,就是浮白曾派人暗中盯着方家,後來查出方侍郎與梁員外郎貪贓了一筆不小的軍饷,正好我手頭得來了證據,就進宮面聖把他們所做之事抖了出來。”

他話落,語調愈發悠揚,“估計啊,現在陸統領都帶兵把這兩家的府邸查封了,明日京中又要熱鬧起來了。”

喬時憐這才知,此前在那正殿裏,方梁二人為何會無端得聖上召見,緣是季琛欲圍魏救趙的手筆。

季琛續道:“也多虧他們今天因太子之事,困在了皇宮裏,不然聽得了風聲,怕是一早就趕回家銷毀證據了。”

喬時憐理着思緒,将她心中所想道出:“我懷疑今日京郊的局,是太子所設。”

季琛毫不意外,狹長的眸裏拂過涼涼笑意,“我也是這麽想的。不過眼下這局面真夠他臉疼的,如此費心費力,不僅什麽好處都沒撈到,還折了倆心腹。”

二人行于出宮的路上,适逢一嬌喝破開沉寂夜色,越過稀落燈火。

“時憐!季懷安!”

昭月急急碎步跑來,捏着喬時憐的手左右細看,“沒事吧?”

趁此間隙,季琛已不着痕跡地往另側小徑挪着腳,一副準備悄無聲息逃跑的模樣。

當下昭月一心系于喬時憐,無暇管他,季琛樂得折過身時,覺着夜裏寒風都輕了好許。他擡腳方走出一步,昭月的嗓音已冷冷傳來,壓沉的聲線帶着怒意。

“季懷安,跑什麽?本公主讓你走了嗎?”

季琛渾身一僵,良久才徐徐轉過身,揖身拜道:“臣參見昭月公主。”

昭月白了他一眼:“過來。”

季琛頓時慫得不敢做聲,默默跟上了昭月與喬時憐。

喬時憐與昭月寒暄的間隙,見昭月一直往邊處的季琛瞟,奈何季琛一言不發,雙眼始終望着前處宮牆。

不多時,此舉便引來昭月極為不滿。

“啞巴了?你季懷安不是挺能說的嗎?”

季琛眨了眨眼,滿臉無辜,撇着嘴角道:“臣…嘴磕着了,疼。”

昭月點頭:“哦,那你口不能言,腿倒挺利索啊,要不一并打折了吧。”

其間話中怨氣昭顯。

季琛欲哭無淚,趕忙望向喬時憐求助,“蘇少夫人…浮白交給我的事還沒完成呢。”

喬時憐笑看着打鬧的二人,想的卻是蘇涿光在時與她的種種親昵,心頭淺淺酸澀似雪輕落。

她想,如果他在就好了。

她真的,真的很想他。

眼見季琛快要招架不住,像極了落入虎口、喪失了鬥志的困獸,喬時憐回過神,忙不疊幫他轉移着話題,“公主可知太子的毒是怎麽解的?”

聞及此,昭月正了神色,“此事說來奇怪,我聽說是周姑娘至東宮後,誤打誤撞用了什麽草藥,就把皇兄的毒解了…”

“太醫診出是奇毒,且是混合而成的毒素,一般這樣的毒極為難解,更不可能解毒後,人能在短時間內恢複如常。”

言罷,昭月蹙着的眉頭稍松,“但不管怎麽說,救活太子的功勞都算在了周姑娘頭上。方才我路過正英殿,聽裏頭在商定儲妃之事,明年三月的儲妃盛典,父皇已定下是周姑娘了。”

儲妃之位已定下了周姝?

喬時憐為周姝喜不自勝,“這樣就好,也不算是徒勞無功…”

雖然此次有驚無險,終歸是陷入危機之中,被人擺弄設計了一道。若能因禍得福,有如此重大收獲,她心裏也算是有了幾分慰藉。

而聽得昭月轉念又将話茬扯到了季琛身上,“季懷安,你到底什麽時候去父皇面前提我倆的婚事?”

季琛叫苦不疊,他瞅見前方的岔口,驀地加緊了步子遁去,“臣适才想起,禦史臺有急事需臣處理,先走了啊。勞煩公主把蘇少夫人送到宮門處了!”

徒留昭月對着那倏忽遠去的背影,強壓着胸中怒火,恨聲道:“季懷安,你給我滾!”

枝頭雪白被其震聲抖落三兩,喬時憐安撫着氣息促然的昭月,“公主消消氣…興許是季大人還沒有成家的想法,這事也急不得。”

即便她覺得奇怪,按季琛的性子,若不想與昭月有所牽連,他有千百種方法避開昭月,或是讓昭月徹底放下念頭,可偏偏二人這般古怪相處方式,像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且她曾從麗妃處得知,昭月如此待季琛已是多年,而無論昭月做什麽,季琛從未因此生過昭月的氣。

這其中當然非是因季琛脾氣好,喬時憐曾聞,這世上惹着季琛的人,通常接下來總有些時日,會莫名倒黴。所以京中還一度流傳出季琛有着什麽邪門東西護體的說法…不過這等怪說,顯然對昭月無效。

一旁的昭月不知對着虛空罵了多久,最後應是罵得累了,有些用力過度。

她喘着氣,斷續着話,“明,明天我就親自去禦史臺…把他刑牢裏那些稀奇東西,都用在他身上…看他下次還敢看着我就跑!”

喬時憐:“……”

她覺得這樣怕是季琛會連夜逃出京城。

恍恍數日過。京中不知又覆了幾夜深雪,那檐上舊雪添新,如此反複,倒是未有雪化之時。

将軍府內,紅爐正融着寒意。喬時憐獨倚在閣間的軟塌上,抱着湯婆子小憩,如今她一有閑暇,便喜歡待在這狹窄的小閣間裏。

自那日在京郊出了事,夜裏從皇宮回府後,喬時憐便對外稱之抱恙,居于府上不出。難得有了一段時間無人擾其清淨,喬時憐覺得格外舒心。

也因西風傷還未愈,就整日想着要重回她身側盡職,她二話不說,讓東風北風二人,把西風給架了回去。

如今她長居于府,倒也用不着暗衛随身保護。更遑論将軍府有蘇铮坐鎮,這京中亦沒人敢有膽子硬闖進來。

“不知他如今過得如何…”

喬時憐喃喃自語着,再過兩日便是新歲,偏偏逢此佳節,她與他天各一方。

恰巧閣間外,北風傳報:“少夫人,收到西北軍營送來的東西。”

喬時憐顧不得穿好鞋,趿着便往外趕去。

過去如此久的時日裏,她第一次收到了他的音訊。此前她強忍着不去過多打探,那些頻頻傳自北方的戰況軍情,只會擾亂她的心,讓她坐立難安。但她依舊偷偷關注着西北有無打仗,蘇涿光是否上陣。

待下人們從院外扛來一沉沉木箱入屋,喬時憐怔了神。

這木箱,與她當時送到将軍府為賠禮的別無二致。

吱呀聲裏,木箱被北風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幾疊信,其下盡是大小不一的錦盒,不知裝的何物。

但眼下,那信上四個墨字極為惹眼:吾妻阿憐。

喬時憐面頰不由得發燙,甚至後悔自己在這麽多仆從面前打開了木箱。這任誰瞧了都知,這麽多信與錦盒,盡是蘇涿光對她的濃重情意,如今堂而皇之地擺在跟前,由着一衆打探,她當然覺着羞澀。

“你…你們退下吧。”

喬時憐屏退左右後,将門緊閉後才走至木箱邊,她只覺心髒驟然撲通着,盯着箱內的目光滿懷着期待與欣然。

她将信盡數拆出,清隽有力的字跡躍于其上。

吾妻阿憐,今至一村,有孩提折草,樣似蝶翼。故學而贈予妻,望妻喜歡。

吾妻阿憐,今救一人,以琴譜孤本相報。知妻喜琴,遂轉贈。

吾妻阿憐,近未得新事,日日思妻。

喬時憐望着落筆最後“日日思妻”幾字,遲遲挪不開眼來。這些信盡是蘇涿光從京至西北沿途記載之事,對應的贈禮被一一裝在了錦盒裏。

這家夥,還說着自己不會哄人呢。

從拆信至現時,喬時憐面上的笑意便未散過。

及晝染昏黃,霞色潋滟,她把這些信與贈禮翻來覆去地看,仍覺不夠。

直至北風輕敲着屋門,“少夫人,蘇少将軍還捎了一句話…”

叮咚!旅行青蛙版小蘇已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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