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角村
海角村
03
下坡的路走起來快多了,安之哼哧哼哧地喘氣,只管朝着民宿的方向走。
“诶。”
岩壁下海浪聲呼嘯,安之假裝自己沒聽見。
這次陳岩直接提高聲音喊她的名字,安之條件反射地停下腳步,她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撥到耳後,懊惱地咬了下嘴唇,回過頭問:“怎麽了?”
陳岩從腳邊撿起一塊貝殼,拿到眼前仔細觀察:“剛剛一路上都是這個。”
看清他手裏的東西後安之喉頭一緊,問:“這個怎麽了?”
陳岩扭頭看向夜色下深黑的海面:“你來的路上看到過嗎?”
安之搖頭:“沒注意诶。”
“那奇怪了。”陳岩跳下土坡,把貝殼丢回泥地裏,“我來的路上沒看見。”
心真夠細視力真夠好的,安之咬緊了牙。
她繼續裝不知情,手插進口袋往前走:“快走吧,好冷。”
他倆一前一後回到天涯小屋,老板娘正在擦桌子,聽到腳步聲擡起頭問:“你去哪了啊?我一回頭你人就不見了。”
安之說:“随便逛逛,吃太飽了。”
陳岩邁上最後一級臺階,老板娘看了他一眼,問安之:“跟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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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陳岩直接否認,邊向屋裏走邊說,“明天的早飯不用給我送,我起不來。”
安之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
“诶,好的。”老板娘直起腰,将抹布放回水盆裏。
“老板娘。”安之從口袋裏拿出手,開口問,“那邊過去是不是就鄰國了呀?”
老板娘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回答說:“對,有的時候天氣好還能看到對岸的房子呢。”
“哦。”安之點點頭。
她又問老板娘:“那個,程一霄住哪間啊?我要還她東西。”
“她也住三樓,就在你隔壁,三樓就你們兩個女生。”
“行,我知道了。”
走到樓梯拐角處安之放慢了腳步,門口又是一袋新的垃圾。
二零三是她原定的房間,現在應該空着,所以要麽是二零二,要麽是二零四。
安之敲響二零二的房門,無人應答,她又走到二零四門口,手剛擡起門就被人從裏打開。
“找我有事?”
陳岩脫了衛衣,上本身只穿着一件白色T恤,安之擡高視線說:“還煙。”
她明顯剛上樓,身上哪來的煙,陳岩松開手:“進來吧。”
“所以明天早上還去不去了?”
陳岩愣了瞬,點頭說:“去啊。”
安之蹙眉:“你不說起不來嗎?”
陳岩看了她兩秒,用扯平的嘴角表達自己的無語。
“哦。”安之撓撓下巴,“我懂了。”
陳岩告訴她:“吳清夫妻倆六點起床,早上七點會開車去旁邊的城鎮買菜,差不多一個小時後回來。如果你想去的話,明天我們要在天亮前出門,在八點前趕回來,你 OK嗎?”
安之欣然點頭:“OK啊。”
“有一點我要跟你說清楚。“
“什麽?”
“不管你是真好奇還是抱了別的目的。”
他忽然嚴肅語氣,弄得安之莫名有些緊張。
“我不幹擾你,但你也別拖我後腿,不然就各走各的路。”
安之不屑冷笑:“誰拖誰後腿還不一定呢,弟弟。”
陳岩眼皮上掀下落:“看你還算聰明。”
安之不太高興:“什麽叫還算?”
“還有事嗎?”陳岩開始逐客,“沒事我要休息了。”
安之動了動嘴唇,也不願意多說什麽了,轉頭離開房間。
她真是給自己找了個好隊友,年紀不大說話挺拽。
走到樓梯口安之慢下腳步,回身又往走廊盡頭看了一眼。
是她刻板印象嗎?她邊上樓邊琢磨,白天陳岩穿着寬松的衛衣看起來瘦瘦高高的,身材練這麽好?
隔着T恤都能隐約看見胸肌輪廓,還有那肩寬,不可能不是靠舉鐵練出來的。
還以為是個文弱宅男呢,是她眼界狹隘了麽。
房間裏有兩瓶礦泉水,安之沒動,還是喝保溫杯裏帶來的水。
睡前郁攸的電話照例打來,她是安之的心理醫生,也是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喂。”
“在民宿呢?”
“嗯,剛回來。”
“怎麽樣啊今天?”
“挺好的啊,景色宜人,海鮮好吃,老板和老板娘人也挺好。”
“我不是問你這個。有發現了嗎?”
安之拉上一半窗簾,說:“有也沒有吧,至少摸清了入口。”
“你進去了?”
“沒,那地方彎彎繞繞隐蔽得很,走上去就好多路了,只能明天再找機會。”
郁攸在那頭叮囑她:“你千萬注意安全啊,別受傷了。”
“知道,我心裏有數。”
郁攸說:“那你早點休息吧,藥記得吃。”
“嗯。”
杯中還剩最後一口水,安之含在嘴裏,混着藥片吞咽進肚。
聽見敲門聲,安之擰緊瓶蓋,揚聲問:“誰?”
“我,程一霄。”
安之起身打開門,程一霄穿着睡衣,長發披在肩上,顯然是準備睡了。
“發卡還你。”安之伸出手。
程一霄低頭看了眼,說:“你用吧,我還有。”
“哦。”安之收回手,問,“那你是有什麽事嗎?”
程一霄搓搓胳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有點怕,睡不着,你休息了嗎?”
安之猶豫了兩秒,側身讓她進屋:“還沒,你先進來吧。”
“不好意思啊,這麽晚還打擾你。”
“沒事。”安之朝她笑了笑,“你怕鬼還來玩啊?”
程一霄說:“來之前以為自己不怕的,剛看了眼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就開始自己吓自己了。”
“這裏是不比城市到處燈火通明,到了晚上是有點吓人。”
“是啊。”程一霄垂着腦袋,看上去有些低落。
“你餓嗎?我有餅幹。”安之問她,“看你晚飯吃得不多。”
程一霄搖頭:“沒事,我不餓。”
安之倒是餓了,她拆開一袋奧利奧,問程一霄:“你這麽瘦還要身材管理啊?看你不像攝影師,反倒像模特。”
“你怎麽知道?”程一霄挑起眉稍。
安之叼着半塊餅幹愣在原地:“啊?”
程一霄微微笑着說:“我就是做模特的,以前,現在在拍戲了。”
安之感到不可思議:“你不是攝影師啊?”
“不是。”程一霄頓了頓,“我剛以為你認出我了,我不太有名,你估計沒聽說過。”
安之趕緊搖頭:“沒有,我有印象的,我就說看你眼熟。”
沒想到對方居然還是個女明星,她在程一霄旁邊坐下,問:“那你怎麽跑這來了啊?”
“休假,我也是在海邊長大的,就想挑個人少的地方待兩天。”程一霄看向安之,小心翼翼地問,“你說這村子真的有鬼嗎?”
“我今天聽那男生說,後山估計以前是墓地,埋了當地人的祖先,所以他們編個故事出來吓吓人,傳着傳着就邪乎了,別吓自己,相信科學。”
程一霄壓低聲音:“那你刷到那篇帖子了嗎?”
“哪篇?”
“就是說這裏的村民拿活人獻祭,求祖先保佑風調雨順,所以經常有人失蹤。”
安之眨眨眼睛:“真的假的?”
程一宵搖頭:“不知道啊。”
安之摸着脖子咳嗽一聲。
“不過都什麽年代了,應該不會吧,我看每年來的游客也挺多的。”
“對啊。”安之吐出一口氣,想轉移話題,“你、你剛說你在拍戲啊?”
窗外狂風作響,玻璃窗時不時發出一陣響動。
程一霄今年也才剛二十出頭,她大一的時候被星探發掘入了圈,不過個子太高也不是科班出身,目前只在一些影視劇裏混個臉熟,名氣不大。
安之對娛樂圈的事不太了解,聊天也只能淺顯地附和幾句,大部分時間都是程一霄在說話。
對方也有所察覺,及時收住話題,起身說:“跟你講了會兒話好多了,那我回去睡覺了,不打擾你了。”
“嗯。”安之送她到房間門口,“明天見。”
“明天見。”
已經不早了,安之洗漱完就躺上床,晚上走了那麽多路,一躺下她才覺得小腿酸痛。
鎮定類藥物開始起效,眼皮越來越重,安之将手機捏在手裏,緩緩合上眼睛。
不知道算不算職業病,她總是喜歡觀察、審視和複盤身邊的任何事物,此刻雖然意識昏沉,但安之腦海中還是開始自動回憶起剛剛程一霄的一言一行。
“風也太大了,好吓人啊。”
“我記得我小時候就住在這種房子裏。”
“我也是在海邊長大的,就想挑個人少的地方待兩天……”
安之猛地睜開眼睛。
做明星應該很忙吧,既然出生在海邊,那好不容易有假為什麽不直接回家去,反倒要一個人找個漁村旅游?還是個據說鬧鬼的地方?
可程一霄的害怕又那麽真實,臉部抽動的肌肉都能演出來的話她不至于名不見經傳。
安之擡起胳膊擋住眼睛,太陽穴一脹一脹,她切斷思路強迫自己入眠。
陌生的環境讓安之的睡眠質量更加糟糕,這一夜她昏昏沉沉,噩夢不斷,反複驚醒了好幾次。
沒等四點半的鬧鈴聲響她就徹底醒了,安之掀開被子起身走到窗邊,世界萬籁俱寂,離日出還早。
她換了身衣服,收拾好東西輕手輕腳地下樓,走到樓梯拐角處時204的房門也被人打開。
陳岩穿着件黑色沖鋒衣,安之剛張開嘴唇就看到對方舉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收回目光,繼續往樓下走。
五點還不到,天際剛剛泛起微光,陳岩走到一樓大堂,卻看見剛出去的安之又神色匆匆地折返回來。
“落東西了?”
“有人來了。”
她話音剛落,一個身材健碩的中年男人就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落在陳岩身上,問:“你是老板?”
陳岩搖頭。
吳清和沈珺的房間就在旁邊,他聽到裏頭響起動靜,現在上樓肯定來不及,陳岩只好用嘴形示意安之去餐廳。
很快吳清打着哈欠從卧室裏出來,身上還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問陌生男人:“歡迎光臨,住宿啊?”
“對,有空房間嗎?”
“有有有。”吳清往屋裏喊,“老婆,來客人了。”
他一回頭才發現陳岩直挺挺地站在旁邊,張嘴驚訝道:“你起那麽早啊?”
“還沒睡,餓了下來找點東西。”
都說夜晚靈感最足,吳清只當他是熬夜創作,并未起疑。
“你想吃什麽?我等會一起做。”
“不用了,我上去睡覺了。”
“行。”吳清轉頭對那新來的客人說,“不好意思啊大哥,我先去洗個漱,我老婆馬上來。”
男人點了下頭。
吳清指着前臺對面的沙發:“你先坐會兒。”
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淩晨五點會有客人來,陳岩看了那男人一眼,眼神裏多少帶着點怨氣。
他去餐廳找安之,一腳踏進去卻沒料到還有別人在,這一早上可真夠熱鬧的。
安之對面坐着一個男孩,前天入住的時候陳岩和他打過照面。
桌上一桶紅色泡面,兩人正在分食,陳岩蹙起眉頭,沒看懂這幅畫面。
聽到腳步聲安之回過頭,看見是陳岩立刻說:“哈喽,你起那麽早啊?”
陳岩搖頭,配合她演下去:“我還沒睡。”
那男孩沖他笑了笑:“我也沒睡呢。”
“嘉澤說就找到這一桶面,你要來點不?”
還真有通宵不睡淩晨五點出來覓食的人,陳岩抿了抿唇,搖頭拒絕:“不用,你們吃吧。”
意外來臨的陌生男人打亂了原本的計劃,離開餐廳前陳岩遞給安之一個眼神,他想說“找個機會來我房間”,但他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