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阻攔

阻攔

另一方，日頭漸曬。

魏婕攜春杏到府前時，正好瞧見沈書珩冷着一張臉，穿一襲象牙白直綴，伫立在飛檐下，整個人襯得似寒雪般冰涼刺人。

氣息外露，放在他這種平日裏冷淡慣了的人身上，便是被人逼急了。

魏婕施施然靠近，腳步放得輕盈，像是只優雅的貓，靜悄悄地，慢慢地走到與沈書珩相對的少年背後。

養了這些個日子，少年的身形看起來仍是削瘦，湊近了看，能看到背後的薄薄的一層布料間，隐隐勾勒出了兩塊蝴蝶翅翼般的輪廓，

沈書珩在魏婕出現時眉心一壓，抿了抿唇，他的小厮心領神會地提聲呵斥道：“我們公子與公主相識多年，你個新來的侍衛懂什麽，竟也敢攔我們公子的路！”

沈書珩在小厮說完話後面色稍平緩了些，一雙眼不時越過戚子坤向魏婕看去，裏面隐約可見希冀之色。

一個侍從敢攔他，背後定是主子的意思。

他想，将昨日的矛盾解釋清楚便好。

可戚子坤下一句的回複使他面色剎那間陰沉下來。

“這位公子見諒，公主昨日從浮生寺回來後，身子疲憊，實在不便見客。”

“且公子昨日不是見過公主嗎？您還有什麽事呢？”

戚子坤言語鋒芒畢露，面上卻如三月春風，清隽澄和，眼底沉澱着濃霧般烏黑。

沈書珩一滞，心口驀然升氣一團火。他再而看向魏婕——

這侍衛定是在提醒他，昨日他與陳茹雪在假山後相會一事！

昨日他與陳茹雪在假山後閑談，正巧被魏婕聽到，他自覺并未出格，但還是在魏婕走後追了上去，卻被她的侍衛攔住，今日才會登門解釋。

但戚子坤這番話說的，像是他做了什麽不堪的事一般。

真是好大的膽子。

——只不過一個侍衛。

沈書珩看魏婕不開口，像是在等他解釋，他便忍下心中的別扭不滿，啓唇時言語平穩有加：“昨日與陳姑娘的相遇本就是意外，殿下，我今日來此，只是想解開你我之間的誤會。”

沈書珩向魏婕的方向長長一揖，寬袖垂落如流水，站在戚子坤背後，受了沈書珩一禮的魏婕冷不丁嗤笑一聲：“沈書珩，你很閑嗎？”

紗帛如雲飄揚，撩帶一陣香風。

戚子坤看着魏婕從他身後繞出，娉娉袅袅，走到沈書珩面前，十足傲慢地擡起精致的下巴，慢悠悠道：“你若是閑的沒事幹，不如多去你那茶館品品茶，會會友，本宮的廟，可容不下你這座大佛。”

沈書珩垂下眸，便能清楚地看到她侬麗似彩霞般的面龐上略帶嫌棄的表情，與柔軟細膩脖頸上的一顆不起眼的小痣。

魏婕在外一向嚣張跋扈，從不給人留面子，但沈書珩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

直到這種态度用在他自己身上，他才覺出那有多令人難堪。

他向前邁出一步：“你生氣了？”

聲音輕柔灌耳，飄飄然如柳絮傳來。

聽得魏婕汗毛陡立，忙撫了撫心口，企圖壓下心中的惡心。

＊

戚子坤沉默地看着身前的兩人。

——公子玉樹蘭芝，豐神俊逸。他垂着頭，女郎微揚着下巴，兩人站在一處，融洽的像是單獨割裂出的一角。

戚子坤濃黑的睫羽攏下，唇角的弧度似涼月般冶麗，又冷冽，似嘲似諷。

他心道：他在這攔個什麽勁呢，人家倆人只是鬧別扭，倒顯得他不近人情。

他覺得他的狀态不對。

而本該回答沈書珩的魏婕卻就在這時，描摹的緋紅的杏眸一斜，回頭乜向他，小巧耳垂上瑩瑩的墜子晃了晃，“子申，你愣什麽神？”

戚子坤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覺魏婕是在叫他。

子申是什麽？

戚子坤怔然，魏婕已經不再看他了，仿佛剛才的回眸只是昙花一現。

她繼續面向沈書珩：“我犯得着生氣嗎？”

魏婕輕蹙着眉看沈書珩，那眼神中帶着不盡的譏诮，還有混雜在其中，不經意間流露的厭惡。

每次看到前世這些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她都覺得心神疲憊，厭惡至極。

沈書珩未察覺出她的厭棄，他只覺得魏婕這番話就是在鬧脾氣而已。

他原本還因為剛才魏婕同他說話時總心不在焉的關注那身後的護衛而感到不悅，現在聽到她這番嗔怒，他心裏卻悄然松快許多。

浮生寺魏婕的不告而別，當時的冷淡神情令沈書珩心中莫名慌張。

他知道父親有意讓他尚公主，他雖然沒同意，但……也沒有出言反抗，他不想讓自己的婚姻成為政治的籌碼，卻也不想與魏婕生分，他們畢竟認識許多年了，有着青梅竹馬的友情。

——他們認識那麽多年了，從小就認識。

不知為何，現在沈書珩腦中不斷回想起兩人幼時相伴的場景，唇角也不自覺帶上破冰融雪般的溫柔弧度。

魏婕看着卻感覺瘆人的很，她覺得沈書珩有毛病，聽不出好賴話，諷刺他，他還笑。

她回頭，找那抹玄色身影，如願的在她看過去後，收到了少年的微笑，心道還是戚子坤瞧着順眼。

順眼的多。

“本宮身子不适，你沒什麽事就趕緊走！”魏婕随意扯了句瞎話，蔻丹色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擺了擺。

她就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哪是什麽身體不适，明擺着的謊言，就是不願意與他多待着而已。

沈書珩方才放下的焦躁又一刻提起，他忍了又忍，終是顧及他高潔傲然的氣質，沒有再多言語。

只是告別時的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般不情不願：“殿下好好休息，你我改日再會。”

說着，他一甩飄逸的寬袖，回頭冷眼觑一眼戚子坤，這才攜侍從而歸。

魏婕連最起碼的客套話都不想同沈書珩說。

礙眼的人走後，魏婕背對着一衆人，環境頃刻間變得沉靜，再開口，她的語調也不複剛才的譏諷，只是平而淡地響起：“故意提昨日之事氣他，是為了給我出氣？”

“是。”戚子坤腦中閃過無數個推辭，然後從舌尖上滾出個坦然的是字。

戚子坤的一句是像是正巧讨了魏婕的歡心，只見她轉過身，嬌貴地擡起一只手。

戚子坤看着那只纖柔細膩的手，遲疑一瞬，見春杏與青梅皆垂着頭，便向前走上兩步，将魏婕的手穩穩托在手心。

“以後你在府中的名字，就是子申了。”魏婕提步，戚子坤在身側亦步亦趨的跟。

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魏婕只是矜貴嬌氣罷了。但低垂着頭的兩位侍女，和與青三等人藏匿在暗處的青四皆意識到，公主對這少年的青睐。

譬如，永安公主走路，并不用人扶。

青四探究的目光落在乖順跟在魏婕身邊的少年的容顏上，那人眉目如畫，面若好女，長得漂亮卻不顯得女氣，的确有幾分姿色。

所以公主喜歡長得漂亮的？

青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白淨的面頰。

而他沒想到，那看起來溫和無害的少年忽然擡首，向他隐藏的樹上看上一眼，似與他窺探的目光對上。

那一眼，隐含無限淡冷的漠然。

青四一驚，再仔細看去，戴着面具的少年卻已經扭過頭，面容平和，桃花眼微彎，好像剛才一剎兇戾氣息只是他的錯覺。

青四不信偶然，也不覺得他的感覺會出錯。

——這少年，有點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