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柳青
柳青
說是要談談,可等到魏婕真到謝僅青屋中後,謝僅青卻只是領着她四處逛了逛天雄寨。
所到之處,無不恭敬的喊謝僅青:“寨主!”
個個發自肺腑的愛戴。
來到天雄寨的第一個白日,謝僅青只是帶魏婕東逛西看,當晚便将她送回了屋,便是沒有提一句合作。
贖人,更是在魏婕提出時,被謝僅青随意繞了過去。
是夜,魏婕獨自思忖,她一幕幕回憶白日裏所看過的天雄寨的面貌,腦海中似有什麽呼之欲出。
魏婕總是覺得,她見過謝僅青。
特別在親眼看到天雄寨訓練營肅穆宛如軍隊的場景時,魏婕可以肯定,她見過謝僅青。
思緒放飛間,幾聲石子敲打的聲音倏地響起。
魏婕呼吸微滞,看了眼仍陷入昏迷的青五,走到窗牖前,緩慢推開窗。
窗外,戚子坤的身影被月光投出一道黑影,魏婕眨眨眼的功夫,他白皙的指節按上窗沿,一個翻身躍入裏屋。
戚子坤一言不發的進來後,關上窗,才解釋道:“殿下,這裏高手甚多,如果一直在窗外的話,怕是會被人聽着。”
魏婕美眸幽深,盯着戚子坤,須臾後,她往內室青五的榻上掃視。
青五仍舊昏迷。
收回目光,魏婕纖長的手指上挑,勾了勾戚子坤的衣襟。
女子的眸光似秋水,眼尾妩媚地挑起,這種似勾引似暗示的動作,令戚子坤心跳亂了兩拍。
燭光如豆,燈影搖曳,戚子坤在這種逐漸暧昧的氣氛下,終于遲鈍的意識到,夜晚獨自來到女郎寝室,其實是一件不妥的事情。
他的身體僵硬着,被魏婕帶到屏風後。
無人的角落,冰涼的地板,遮擋的屏風。
戚子坤渾身肌肉繃緊,腦海中一剎那浮現出公主府時,他與面前女子極盡親密的親吻。
魏婕——其實沒想對戚子坤做些什麽。
她只是一時興起,想逗逗他。
魏婕瞧着他神态的緊張,耳垂慢慢的暈紅,感覺十分的有趣,焦慮的心情随之松懈些許。
戚子坤實在是可愛。
魏婕想:她越來越不想放他離開了。
魏婕的目光帶着毫不掩飾的調笑意味,讓戚子坤生出幾分無措,他按下心中似風拂湖面般泛起的波瀾,迅速恢複成以往的冷靜。
他道:“禀告殿下,青三已尋到,我們打探到了一些天雄寨寨主的消息。”
魏婕坐上屏風後的小凳,身板挺直,微微揚起下巴,道:“說吧。”
戚子坤:“天雄寨的寨主,是三年前橫空出現的,沒人知道她從哪裏來,只知道她帶着一群訓練有素的下屬,突然出現在雲縣,從龍虎寨搶走了一塊地。”
“這些內容,是我從天雄寨所庇護的村民口中打聽的。”說罷,戚子坤語氣微頓,瞥了眼默然的魏婕:“您的侍衛在王家村安全無憂。”
魏婕沒有在意到戚子坤最後的補充。
她呼吸微顫,熱血似湧上頭頂,從戚子坤的描述中,她腦海裏有關謝僅青的記憶瞬間清晰起來。
她果然是認得謝僅青的。
魏婕長而卷翹的睫毛上下扇動,聲線帶着幾分按壓不住的緊澀:“我知道了。”
戚子坤感覺魏婕的狀态不對勁。
他烏黑的睫毛下壓,垂着眸,目光凝在魏婕攥緊的手上。魏婕的手指用力的程度,使她手心泛紅,指節發白。
“殿下?”戚子坤輕聲試探:“您怎麽了?”
戚子坤遲疑着,剛想屈膝,一道輕柔卻不容置疑的手勁拽住他的衣襟——
戚子坤順着力道,俯身傾下,高束的墨發垂落到肩頭,蕩入魏婕眼簾。
“明日你跟着我。”魏婕蔥白的手指死死地拽着他,兩人的距離瞬間拉的極近。
看着近在咫尺的一雙漆黑的眸,戚子坤喉骨滑動一下,乖順道:“是。”
下一刻,女子莫名笑了笑。
一種略微苦澀的輕慢笑意。
魏婕道:“你可要保護好我啊。”
戚子坤看着她眼瞳間流露出的狀似無奈的意味,感受出她語調間的一種從她身上少見的緊張與惶恐。
戚子坤從她的态度裏,讀出了明日的危險。
但他并未遲疑,一如既往的乖順道:“屬下定當竭盡全力。”
次日,戚子坤如約早早來到魏婕門前,跟随穿戴整齊的魏婕一同敲響謝僅青的房門。
打開門的,是一個貌若皎月清風的青年。
魏婕:“孟大夫。”
孟占生揖禮:“魏姑娘。”他看向戚子坤:“這位公子——”
“都進來!”還未等孟占生問道戚子坤的身份,屋內驟然響起謝僅青暴躁的聲音:“石頭你不許在門外磨磨唧唧!”
孟占生無奈地閉上嘴,側身迎魏婕二人進門。
魏婕在前,戚子坤緊跟在後。
孟占生自覺失禮,便當戚子坤從他身邊經過時,沖他親和溫柔的笑了笑。
戚子坤腳步頓了頓,偏過頭,同樣露出一個極為無害且和煦的笑,他表現的很是友善,向孟占生點點頭,才繼續往前走。
但孟占生卻笑容微斂,目光追随上少年清瘦如竹的背影。
方才看起來溫順的少年,在與他對視時,明明笑得溫和,一雙黝黑的桃花眼裏,卻半分溫度都無……
“今天想逛哪裏,本寨主親自帶你去!”
魏婕坐到案旁,與謝僅青相對。她的行禮多留放在山下村落的牛車裏,如今的她素面朝天,少了幾分平日裏的銳利,但那一股子攝人的氣魄深種骨髓間,不管什麽處境都無法掩蓋。
魏婕:“今日便不逛了。”
“我們這裏不好玩吧。”謝僅青雙眼眯起,狀似無奈地聳聳肩:“竟是些山野刁民,粗茶淡飯,小姑娘,快回家去吧。”
謝僅青一口一個小姑娘,可她本身看起來,年齡比魏婕大不了多少。
她的姿态、語氣,皆是以經驗層面,對涉世未深的單純姑娘的低視。
魏婕哪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她并不惱:“我認識你。”
她輕輕揚起下颚,語氣帶了兩分悵然,“三年前,一場筵宴上,我曾見過你。”
三年前,正值豆蔻年華的魏婕參加一場賞花宴,那時的她剛剛開始發展自己的勢力,心神總是極盡的緊張與勞累,哪怕坐在席上,腦海中也總是在思考幕僚的人選。
那時,不遠處的庭院裏,突然響起一片歡聲笑語,少女們清脆悅耳的呼喊聲傳來,打亂了魏婕的思緒。
魏婕遲疑着,分出片刻的心神,向一衆歡聲笑語的少女們看過去——
華燈初上,火樹銀花,一個英姿飒爽的少女身着胡服,被圍在少女們的中央,舞着一手漂亮的劍舞。
那是一個與京都貴女标準渾然不同的少女,她的身上,有一股不屬于京都的勃然向上的勁。
——少女手中持劍,身形柔軟潇灑,劍在她手上,時而翩然似燕,時而淩厲如龍。
她的意氣風發,她身上的灑脫氣質,讓那時的魏婕深深着迷,宴席結束後,魏婕特意去打聽過她。
——鎮國大将軍之女,姓柳,名青。
母族,謝氏。
柳青對于魏婕而言,是年少時期的一個插曲,一個沉重壓力下的羨慕對象,打聽過了,也就算了。是以時隔多年再次遇到她,魏婕一時間并沒有辨認出來。
“想不到,你竟會出現在雲縣。”魏婕眸光流轉,喟嘆道。她知道,謝僅青至少在昨日前,便已經猜出她的身份。
魏乃皇姓。
謝僅青面上不羁的笑意慢慢收斂,一雙眸似藏了暗刃般銳利而危險地盯着魏婕:“知道我是誰,還敢上我的地盤,跟我談條件?”
“三公主,你的膽子,可真是不一般的大。”
三年前,那場宴會後,一封加急信連夜遞到聖上面前,第二日,遠在邊境的鎮國大将軍便以叛國罪處以死刑,而留守在京都的家眷,不論男女,通通流放邊境。
當時時局如何,年僅十三的魏婕只能從舅舅的口中略觸摸到一二。
鎮國大将軍一生駐守邊境,戰功赫赫,擁簇者甚多,若說他要反,不是沒有可能。
但僅從舅舅忌諱的言語,以及他眼神中不經意間流出的厭惡,魏婕揣測着事情大概并非表面那般。
她那父皇,一向膽小謹慎到可怕。
很難想象如柳青這般英姿勃發的少女被抹去棱角的樣子,好似一股昂揚向上的生命在她眼裏一點點流逝,留下的,只有滿地的陰暗和肮髒。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