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映入眼簾的是一只好看的手,手背白淨,青筋分明,骨節流暢勻稱。

拇指與修長的食指中間夾着一片折疊的幹淨紙巾遞了過來。

明舟茫然擡眸,與之視線相撞。

面前男人一襲深色西裝,長得一副好皮囊,面部輪廓弧線分明,薄唇,眼睛深邃有神。

見她不動,徐斯衍将手臂挪前一寸,薄唇挂着善意的笑,“止血。”

“噢……謝謝。”明舟斂去打量神色,從容地接過紙巾,包了一圈在食指上。

徐斯衍收回手,視線自然垂落。

女孩雙腳細小白淨,腳趾關節被鞋子摩擦出來一些紅痕。

察覺到他的目光,明舟才暗覺自己此刻的不妥,趕緊把高跟鞋穿了回去。

瞧她忽然正襟危坐,一雙眼眸卻古靈精怪地轉悠。

徐斯衍看了眼旁邊的垃圾桶,“為什麽要把那些名片撕了?”

“……”

果然被看見了。

不過他這口氣,似乎帶有點兒興師問罪的意思?

明舟瞥了眼纏在手指上的紙巾。

敢情是先禮後兵?

“你……您也給過我名片?”

徐斯衍神色微頓,漆黑的眼底極快劃過一絲神色。

他慢悠悠反問:“你不記得了?”

明舟擰眉快速回想了下。

可她今天委實見到太多西裝革履的男人,抛去臉不談,實在長得也差不多……吧?

明舟餘光上挑。

不過長得像他這麽好看的,整個展場應該找不出幾個。

這就尴尬了。

當着人面撕名片,這跟打人臉有什麽區別。

而且人家還挺善心的給她送了張紙巾。

就在明舟頭腦風暴準備找個說辭搪塞過去之時。

視線一轉,忽然瞥見男人的西服褲袋邊緣露出疑似名片的一角。

她眼睛一亮,心裏有了主意。

從椅子上站起身,鞋跟假意一歪,傾身湊近的一瞬,曲指夾住名片一角從他褲兜裏帶了出來。

她的身體忽然搖擺跌晃,徐斯衍下意識一擡手。

但并未碰到她身體分毫,只紳士的懸空在側。

直至一抹淺淡幽香劃過鼻息,徐斯衍眸色微頓,不由想起去年在雪白高山上見過的那一株梅。

迎着風雪傲岸飄揚,沁着冬日初雪的淡香與之如出一轍。

“小心。”他的嗓音不覺添了幾分微沉。

“沒事沒事。”

明舟踩穩瓷磚地面,後退一步拉開彼此距離。

她擡高手,晃了晃手上的白色卡片,眸中含笑,“我想起來了,您是給過我名片,在這呢。”

“其實我剛才也不是故意要扔那些名片的,只是飲料不小心灑在那上面弄髒了,所以只能扔掉了。”

她着重強調‘扔’,不提‘撕’,并且盡量地讓自己的行為聽起來合理些。

明舟擡眼看了看手中的名片。

季風傳媒,季延。

……這麽巧?

她今天這份兼職公司的老板。

換句話說,她的工資都是他給的。

明舟眉心一動,語氣變得熱絡起來,“久聞季總大名。”

徐斯衍神色微妙幾分:“你認識我?”

“當然了,您的很多新聞訪談我都看過,您的發言見解獨到,每次聽完我都能得出很多寶貴的感悟。”

她其實不認識季風傳媒的老板,連眉毛鼻子長什麽樣都沒關注過。

只不過季風傳媒的兼職單在她們A大兼職群裏一直是香饽饽,每次發出來都秒沒。

而且季風傳媒每年都會招聘她們這個專業的暑期實習生,聽說老板還會親自面試。

她現在跟他打好關系,沒準将來還能混個臉熟。

就算沒混成臉熟也不要緊。

至少不會讓人家一看到她這張臉,就想起她一個人偷摸摸躲在角落撕人名片的陰暗面。

徐斯衍的視線掠過她臉上顯露的兩個梨渦,一雙彎起的眉目。

原來她真正笑起來是這個模樣,貝齒粉白,甜津津的。

連寶貴的感悟都來了,這姑娘漂亮話倒是張口就來,只不過卻沒一個字真。

……

宋幼寧拿着水卡下樓訂水,正好碰到回來的明舟。

此時天已經黑了。

兩人在宿舍一樓的生活部領到了新的桶裝水,一起把水擡進宿舍,裝進飲水機裏。

聽着噸噸噸下水的聲音,更多滋源加摳摳君羊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了解宋幼寧靠在牆邊想起一事,“下午上課的時候賀時予又來找你了,還給你帶了吃的,我說你不在,順便幫你拒收了。”

明舟點了點頭,她彎腰用杯子接了半杯水喝,“下次我不在還是一樣幫我拒收。”

“其實賀師兄人還蠻好的,”宋幼寧像是想到什麽,一拍明舟的肩膀腦洞大開地說:“舟舟,要不你跟賀時予私奔吧,這樣就不用跟徐家聯姻了。”

明舟笑了,伸手輕彈了下她光潔的腦門,“你以為演偶像劇呢。”

“嗷,”宋幼寧捂着額頭,“那不然怎麽辦嘛,難不成你真的要嫁給那個徐佑川……”

明舟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一根棒棒糖拆了包裝紙塞進宋幼寧嘴裏,“新買的荔枝味,嘗嘗好不好吃。”

“唔好吃,挺甜的。”宋幼寧咬着棒棒糖,看着她進浴室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對,你又轉移話題!!”

同宿舍除了明舟和宋幼寧,還住着外語系的舒清。

明舟和宋幼寧則是網絡與新媒體專業的學生。

不過一開始明家是把明舟當舞蹈生來培養的。

于蓮很注重明舟的身材和容貌,她一度不太滿意明舟的下巴,覺得不夠尖,還打算帶她去動刀子整一整。

于蓮對待明舟就像對待一個花瓶,少時精雕細刻,等待來日高價售賣出去。

直到後來有一次,明舟和明彤起了争執,明舟從樓上摔了下來,腳踝做了手術,從此不能再跳舞。

本以為一切都很小心,且順利。

畢竟明家上下都知道明彤不喜歡她,也不是第一次對她動手。

但是這一切卻瞞不過明铮。

他發現了她的小計謀,腳踝手術出院後的當天,明舟被罰跪在明家別墅的院子裏整整四個小時。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天氣,明舟渾身濕透,蜷縮着雙臂凍得瑟瑟發抖。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昏迷過去的,只知掀開沉重的眼皮時,于蓮正居高臨下地站在她床頭對她說,“你爸同意你考A大了。”

明舟眼眶一熱,情緒難以言表。

她以為父親對自己始終是心軟的。

直到上個月明铮和于蓮把她帶去跟徐家的人見面。

飯桌上,于蓮帶着奉承的笑對徐家人說:“小舟和佑川都是A大畢業的,他們師兄妹肯定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事情到這裏形成了閉環。

原來當初父親并非心軟,而是一切都在為了聯姻做準備。

如果徐佑川不是A大畢業的,父親也絕對不會同意她去讀。

即便她摔傷了腿,他也不會心軟半分。

-

從浴室出來,明舟往吊椅上坐下,一手拿吹風機吹頭發,另一手劃着微信兼職群裏的消息。

這些兼職群一般是上午發布第二天的兼職信息,現在這麽晚基本都被搶完了。

但她還是點進每個群都大致浏覽了一遍,看有沒有什麽漏網之魚可以撈一撈。

吹幹頭發後,明舟打開筆記本電腦,把上周A大舉行校園音樂節的公衆號文章稿子檢查了一遍,配圖排版好之後發到了審稿老師的郵箱。

A大社團百八十個,各具特色豐富多彩,明舟唯一就進了一個運營部,和幾個師兄姐管理着A大的官博官微等官方對外賬號,她主要負責一些校內活動的撰寫和內容産出。

舒清推門進來,手裏拎着兩袋熱騰騰的食物。

見只有明舟坐在桌前,舒清擡頭看了看靠左牆上隆起的被窩,“幼寧睡了?”

“沒有沒有!!”

宋幼寧立刻掀開被子,拿着橫屏還在播放電影的手機從床上爬下來,捧起灑滿鱿魚碎和紫菜的章魚丸狠狠嗅了一口,“好香啊,太愛你了舒舒!!”

“香就快吃吧,一會兒冷了不好吃了。”

舒清轉頭把另一個小袋子遞給明舟,“小舟,這是給你買的板栗。”

“謝謝。”明舟勾着唇,伸手從紙袋裏拿出一顆板栗,炒過的糯香很誘人。

剝板栗殼時不小心碰到了手指上的那道刮傷。

洗完澡後她就沒再管了,這麽點小傷口她從不放在心上。

偏偏那個叫季延的男人,臨走前還提醒她要去會場醫護站拿創可貼貼上。

-

次日早上,三人都有早課。

宋幼寧打着哈欠從宿舍樓走出來,有氣無力的說:“我可太愛早八的課了,我有種魂飛魄散馬上就要得道成仙的感覺。”

正在刷手機看兼職群消息明舟慢悠悠說:“昨晚都叫你別熬夜了。”

她拍拍她肩,“對手機不好。”

“舟舟!!”宋幼寧鼓起腮幫撲到她身上跟她打鬧在一塊兒。

舒清抱着懷裏的書遠離戰場,忽然瞥見路口站着的人,她腳步一頓,拔高聲音提醒道:“賀師兄。”

聞言宋幼寧停下了打鬧的動作,撥了撥有些亂的頭發,晃着手跟賀時予打招呼:“師兄早呀。”

“你們早。”

賀時予的腳步在明舟面前停住,清俊的面容帶有雀躍,“明舟,你吃早餐了嗎,給你帶了油條。”

明舟把手機揣回兜裏,微笑着婉拒道:“謝謝師兄,但我最近上火,吃不了油條。”

“上火?那我去給你買兩盒西瓜降降火吧。”

“不用了,想吃什麽我會自己買。”

明舟依舊保持着禮貌的笑容,語氣卻分外疏離。

“這樣……”

賀時予尴尬地撓了撓頭,短暫的沉默後又很快振作起來,“對了明舟,洲際酒店的頂層西餐廳要請一個兼職的鋼琴手,報酬很豐厚,我也在那兒做兼職,你要不要去試試看?”

去年新生彙演時,明舟被趕鴨子上架地演奏過一段鋼琴獨奏。

當時周圍一片漆黑,唯有一束燈光打在她純白的裙子上,為她鍍上一層渺若煙雲的光芒。

演奏結束後的當晚就有人在學校論壇裏奉明舟為新媒體系的‘白月光’系花,表白撒花的帖子蓋到了幾百層樓。

看到那個帖子,宋幼寧當時就說:“白月光有什麽稀罕的,滿大街都是,要我說舟舟得叫白月缸才夠氣派!”

舒清問她:“為什麽?”

彼時距離明舟怒甩流氓社友耳刮子沒過多久,宋幼寧一雙星星眼裏全是對明舟的崇拜,“因為她能徒手劈碎水缸呀!!”

自新生彙演後,A大鋼琴社多次給明舟抛來橄榄枝,但她每次都是禮貌回絕。

明舟練琴的年紀晚,每回坐在鋼琴前練到十指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抖,于蓮才會放她休息,給她喝上一口水。

彈鋼琴對那時年幼的她來說是噩夢。

不過,洲際酒店的頂層餐廳?

寸土寸金的地方招兼職,必定報酬不菲。

看來她還是要靠着明家給予的養活自己。

不過這又怎麽樣,誰會跟錢過不去。

她這麽年輕,不搞錢搞什麽。

明舟看向賀時予:“好,那謝謝師兄。”

“不客氣,”賀時予欣喜又腼腆地笑了笑,“那我先去上課了,下課我等你,拜拜。”

見人走遠,宋幼寧湊過來用手肘拱了拱明舟,“賀師兄看你笑一笑就臉紅了,純愛戰神啊。”

明舟沒說話,一旁的舒清垂了垂眼,抱着專業書對她們說:“馬上要遲到了,我先走了。”

外語系和新媒體系的教學樓不是同一個方向。

宋幼寧看了眼手表,“啊啊啊我們也要遲到了!!”

她小跑了兩步又回頭拽着慢悠悠的明舟一起跑。

兩人踩點進的大教室。

落座後,宋幼寧趴在桌子上喘氣。

明舟的氣息倒是平緩,她有晨跑的習慣,只是擰開水杯喝了兩口水,潤了潤被灌了風的嗓子。

從包裏拿出課本時,一張白色小卡片從包裏被帶了出來。

“你東西掉了。”

宋幼寧彎腰替她撿了起來,“欸,怎麽你包裏還有名片啊,忘記扔了?”

明舟腰細腿長又漂亮,所以兼職過很多次商展的禮儀小姐。

那些西裝革履的名流紳士們也沒少給她遞來名片。

那些人名為介紹工作,可電話一打過去,開口要麽包.養要麽騷.擾。

“好啊,一個月給我打五千萬,什麽?這都出不起?老臉就一張,勸你省着點丢吧。”

怼得很爽,明舟挂了電話,宋幼寧在旁邊鼓掌。

自此之後,明舟對在那些場合接的名片有了嫌棄的濾鏡,總令她想起耳邊那些老男人散發着惡臭的調戲。

但那種場合她作為一個很有禮貌的‘禮儀’小姐,遞來的名片自然不能不收。

收便收了,過後撕了玩再扔垃圾桶就是。

“這張不用扔。”

明舟想起那天傍晚,站在落日餘晖窗前的那道颀長身影,她把名片拿了回來。

名片的表面有凹凸質感的紋理,紙色純淨,上面的季延二字是手簽再印刷的字體,筆鋒随性不羁,洋洋灑灑。

明舟的眼底劃過一絲疑惑。

都說字如其人,這一手字倒是跟他本人斯文沉穩的外表大相徑庭。

上課時間到了,明舟沒多想,拍拍名片上面沾到的灰塵顆粒,随手夾進了書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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