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天色漸晚的頂層餐廳, 西裝華服人來人往。

徐斯衍從門口進來，清亮高昂的琴音宛如冬日冰冽之勢，又如振翅高昂的野蝶翩飛。

不遠處的琴臺前, 女孩一頭秀發紮成了奶乖的丸子頭, 米色毛衣，細白脖頸圍着一條燕麥色的菱格圍巾。

很學生的打扮, 這似乎不是彈鋼琴時該有的服飾，而且她不是要請他吃飯嗎，怎麽還要彈琴。

徐斯衍邁步走過去, 明舟正好彈完一首曲子。

“鋼琴手在路上堵車耽誤了, 我幫忙頂個班。”她輕扯了下他的袖口, 兩頰露出讨笑梨渦，“你先進去包廂等我好不好，我再彈一曲人就差不多該到了。”

徐斯衍微挑眉, 垂眸一掃她細白手腕，“請我吃飯, 還要讓我等？”

這話一出, 明舟沒說什麽, 候在一旁的施經理先變了臉色。

任他何等飯局，還沒人敢這麽晾着徐三公子過。

可他打眼瞧着, 這位爺臉上全無半點惱意，眉梢都是縱容之色。

“那我看都看見了，總不能撂挑子不管呀。”她的聲音乖軟，一雙眸子清澈含笑, 叫人難以拒絕。

施經理算是開了眼, 畢恭畢敬把徐斯衍請進包廂：“勞煩三公子稍後，等人到了, 我馬上就讓明小姐進包廂…”

第二曲畢，明舟收回手，琴臺側邊站了個女孩，面有風塵仆仆的神色，她一臉感激道：“真是太謝謝你了，還好你今晚正巧在這，不然經理肯定要罵死我了。”

明舟微微笑着：“小事一樁，別客氣。”工作交接完，她下來琴臺往包廂走去。

這間西餐廳占據整座洲際酒店的頂層，不僅有前廳餐區，還有露臺和私人包廂，空間寬敞。

雅調暗燈的走廊四通八達，明舟轉了個彎，面前左側的包廂門忽然被人推開。

許久未曾露面的徐佑川站在那兒攔住了她的去路。

明舟眉心微頓，只當看不見，面無表情從他身側掠過，手臂卻被扣住。

徐佑川用了不小的力，明舟忍下痛感，冷眼睨他，“有事？”

“這麽久不見，不跟你的前未婚夫敘敘舊？”話音一落，徐佑川便強硬地把她拽進包廂裏。

門一關，明舟被迫抵在了門背，她第一時間奮力掙着，徐佑川的力量卻出奇地大。

被她折過雙臂一次，他便有了拆招的準備，徐佑川的視線掃過她薄施粉黛的面容，軟乎掙紮的身體，心裏開始發癢。

見掙脫不開，明舟心底有些慌，暗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徐斯衍就在相隔沒幾間的包廂裏，她遲遲不去，他一定會發現不對勁。

“跟老三睡過了吧，”徐佑川緩慢俯身靠近，帶着濃重的酒意撲面壓制在她耳側，“你覺得我跟他，比會誰更厲害，不然就在這兒試試，怎麽樣？”

明舟呼吸一滞，迅速偏頭躲開，眼底劃過冷意。

冷靜…要冷靜…

轉瞬幾秒時間，那張白淨的小臉慢慢換了表情——她微揚唇色，長睫微擡，加之今天為了約徐斯衍吃飯，她特地化了妝，绮羅粉黛，三分惑人。

動了動被他緊扣的手，丹唇婉轉輕啓：“你抓疼我了……”

被她軟腔軟調迷得心神一蕩，徐佑川逐漸松開了些。

明舟的笑容越發明媚，蔥白柔軟的指尖自他小臂慢慢調.情劃上，直抵耳後，頓了兩秒，狠狠揪住他的耳朵旋擰，指甲陷入肉裏，用了十成的力。

在防衛的基本功裏，一眼睛，二耳朵，當身體力量懸殊時，只要重點攻擊這些要害部位，就能博得一絲生機。

“啊——”

猝不及防的痛感襲來，徐佑川的耳朵連帶整個面頰一痙攣。

明舟趁機往他小腿一踹，一把推開他的包圍圈。

徐佑川怒目圓睜，抓起手邊的酒杯狠狠砸了過去。

玻璃杯從明舟側肩擦過，撞到牆壁粉碎，裏面的酒水灑了她半身…

一首尋常的鋼琴曲怎麽着都不會有十多分鐘這麽久。

徐斯衍看了眼腕表，幹脆起身從包廂出來。

這才發現琴臺上已經換了人，四下卻不見明舟的身影。

徐斯衍面露疑惑：“人呢？”

施經理一頓：“沒，沒看見啊……”

此時一個女服務生路過，欲言又止的面色引起了徐斯衍的注意。

徐斯衍眉峰一掃，沉聲喚她過來。

女服務生吓了一跳，抱着托盤結結巴巴的說：“我……我剛剛好像看到明舟被拽進了包廂裏，但但我沒看清楚，我不知道是不是……”

徐斯衍沉聲打斷她：“哪個包廂？”

“流光廳一號間。”

施經理面色一變，“是二公子定的包廂！”

徐斯衍眸光下壓，大步走了過去，一把推開一號間包廂門。

此時此刻，明舟瘦小的身軀正抵靠在牆壁角落裏，渾身做出警惕防備的姿态。

徐佑川則站在另一頭，捂着痛到麻痹的耳朵與之對峙。

看見門口來人，明舟的臉色可謂瞬息萬變，眼底冷意盡散，沾着酒水的長睫撲眨兩下，吸了吸鼻子，眼尾泛起了驚惶失措的洇紅，三步并作兩步直接就往徐斯衍懷裏跌跌撞撞靠去。

徐斯衍攔腰把人接了個滿懷，深邃眸光上下打量她是否無恙。

親眼瞧見她變臉，徐佑川愣怔片刻，頓時氣得火冒三丈直望腦門鑽，他咬牙切齒道：“老三，你真是娶了個好老婆！”

徐斯衍面色沉冽地睨着他，“你們剛才在幹什麽？”

“能幹什麽，我不過是看弟妹彈鋼琴辛苦，請她進來坐坐，休息休息。”

徐佑川不善的眼神掃了過來，明舟立刻發出一聲害怕地瑟縮，環抱雙臂緊挨着徐斯衍的胸膛。

徐佑川咬牙切齒。

徐斯衍收緊手臂，把懷裏人圈緊換了個方向護着，“不勞二哥關照，我自會照顧好她。”

“三弟可要照看仔細了——”

徐佑川走上前來，露出意味深長的嗤笑，“小心鳥兒最後露出的是犬牙鷹爪，你反被抓得頭破血流。”

徐佑川撞開施經理的肩膀揚長而去。

施經理一臉苦哈哈，暗甩了個手讓服務生跟上去送人。

“沒事吧？”

徐斯衍松開了明舟，上下打量她，小姑娘細白的手腕有一圈被拽出的紅痕，米色毛衣遍布着黃色的酒水印漬，頭發也濕了一些。

“走。”

“去哪，飯不吃了嗎？”

“你衣服都濕了，先回家再說。”

徐斯衍腳步一頓，沉下臉睨向一旁的施經理。

“凡事不過三，施經理，你要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不介意提醒周允澈重新派個人過來管理。”

頂層餐廳外加整座洲際酒店隸屬周家二爺周允澈名下産業。

施經理一臉惶恐，不停點頭告罪：“是是是，是我管理疏忽了，您放心，以後我一定保證明小姐的人身安全，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明舟拽了拽徐斯衍的袖口，輕聲說，“是我自己不小心。”她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算是賣施經理一個人情，畢竟以後還要在這裏工作。

施經理給明舟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誠惶誠恐把二人送到樓下，直到車子揚長而去，他一顆心才算落地。

身旁一道跟着的服務生忍不住問：“經理，您不是知道是二公子把明舟帶進去的，怎麽一開始要說沒看見啊？”

施經理眼底晦暗一閃而過，“你以為我這經理是好當的，周二爺旗下的餐廳那麽多，就我管理的這家西餐廳營業額一直在下滑。”

“徐二公子是流光廳的VVVIP，好幾次靠着他和他那群纨绔公子哥過來消費，我才不至于營業額墊底。”

他是兩邊都不願意得罪，況且他也安排那女服務員出來說話了，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那既然風險這麽大，不如把明舟炒了，就沒那麽多麻煩了。”

“你懂個屁，”施經理沒好氣拍他腦袋，“那姑奶奶可是香饽饽，你沒瞧着徐三公子護她的勁，炒了財神爺？你不如把我炒了！”

經理嘆了口氣，“業績險中求啊，總之那三位都不是好惹的，只有我是炮灰……”

-

正是夜晚高峰期，車流行駛緩慢。

雖然毛衣濕了，但車裏暖氣開得很足，明舟沒覺得冷，濕了的那點發尾用紙巾擦了擦。

前方車流一片飄紅，滑一段路就得踩剎車，但徐斯衍的車技很穩，明舟坐在副駕，一點推背的頓感都沒感覺到。

她捏着紙巾慢悠悠擦着頭發，餘光卻被男人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吸引，手指修長，骨節勻稱，動作游刃有餘，好像還是第一次看他親自開車。

紅燈剎車，徐斯衍轉頭，視線掠過她纖白卻有一道紅痕的手腕，眉頭微攏，“以後再發生那種狀況，第一時間求助，不用自己一個人扛。”

明舟愣了愣，擡眸，直接撞入一雙深邃漆黑的眼睛，頓了片刻，她狀似玩笑地開口，“難道徐老板的電話還能二十四小時為我服務？”

四目相對，車內無聲。

“只要你打來，我會接。”

他的嗓音依舊低淡平靜，一句話卻又好似千斤重。

明舟微張唇，錯愕中眼眸亮了一個度，似有什麽東西一下擊中了她。

綠燈亮起，徐斯衍移開視線，目光朝前繼續開車。

明舟動了動唇，無言，轉過頭，沉默的盯着窗外一盞盞掠過的孤寂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