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下午, 開完例會,明舟回到工位上,同事扭頭跟她說:“你電話剛一直在響, 響了五六遍了, 是不是有人有急事找你啊。”
“噢好,我看看。”
明舟趕緊放下筆記本, 拿起手機,翻看到通話記錄後,面色倏地一僵。
來電是明璟, 除此之外, 短信也發了五六條過來。
【小舟, 我們見一面吧。】
【哥哥從小看着你長大,到底哪裏比不上那個徐斯衍?】
【你告訴哥哥,哥哥一定會比他對你更好的。】
“……”
明舟垂下眼, 掩住眼底發悶的情緒。
沉默片刻,她長摁全選, 把短信全部删除。
往椅子上坐下, 端起水杯灌了大半杯的涼水, 情緒平複下來,她開始繼續工作。
下午六點, 明舟準點關機下班。
電梯下樓,和林小欣再見,如常坐進車裏,她對司機道:“先不急着回家, 我要去宏運大廈。”
“好的。”司機微笑應道, 打着方向盤駛入主道。
此時此刻,後方一輛等待許久的白色跑車也踩油門緊跟了上去。
正是下班高峰期, 即便兩家公司距離不算遠,車程也用了半小時。
抵達宏運集團樓下,司機把車子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線。
明舟降下車窗,擡眸,望着眼前拔地淩空,直沖雲端的高樓。
她拿出手機發了條微信過去——
【徐老板,還在忙嗎?】
後面還跟了個貓貓敲門的表情包。
徐老板:【嗯,怎麽了?】
明舟舉起手機拍了眼前高樓的照片發了過去。
沒兩秒,那邊迅速回複——【你在樓下?】
明舟:【對呀,謝謝你昨晚來接我,所以今天我來接你下班啦~】
徐斯衍望着進來的這條信息,薄唇無奈微揚,這姑娘非要跟他一來一往的計較這麽清嗎。
他息屏手機,放到桌上,擡眉,溫淡眸光掃視一圈:“一人五分鐘時間簡報,開始吧。”
半小時後,會議結束,一衆高層推門離開。
肖白站到徐斯衍身旁問:“老板,晚上您沒有工作安排,需不需要幫您約上次那位建工集團的邵總。”
“不急,推到後天。”
徐斯衍返回辦公室,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遞過去,“你開我的車回去。”
肖白愣愣接過:“那你呢?”
徐斯衍心情頗好地勾了勾唇:“明舟在樓下。”
肖白長長地噢了聲,“得嘞。”
原來是老板娘來接老板下班,難怪剛才的簡報會議上老板心情那麽好,還比以往提早了半小時結束會議。
暮色降臨,高樓林立的CBD夜景璀璨。
明舟百無聊賴地搭在車窗,不時往大廈門口看去。
過了會兒,總算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男人五官溫潤清俊,眉骨又略帶淩厲高挺,深色大衣更襯得他肩寬腿長,豐神俊朗。
明舟推門下車。
彼此四目相對,徐斯衍眉目溫潤,薄唇弧度微揚。
偶爾有集團員工路過,停下腳步跟他打招呼,他亦會回以禮貌點頭,平和從容。
明舟小跑到他跟前,脖子上的圍巾都跑掉了一節。
徐斯衍擡手幫她圍了回去,動作自然。
明舟偏頭問他:“還記得這條圍巾嗎,你送的。”
徐斯衍颔首,“記得。”
明舟笑着道:“這條圍巾跟我的很多套衣服都很搭,我很喜歡。”
聞言,男人濃黑的眼底浮現笑意,她總有這些小聰明,知道說什麽話會令對方高興。
“回家?”
“先不回家,我想請你吃飯,地方你随便挑。”
徐斯衍微挑眉,應下來,第一反應卻又問:“你想吃什麽?”
“你別問我啊,我請你吃飯當然是以你想吃的為主。”
霓虹燈下,俊男美女站在一塊兒有說有笑,任誰看了都覺得這是一對親密無間的小情侶,就連路人看過來,都帶着善意祝福的眼神。
與此同時,馬路正對,陰暗冷沉的超跑車裏,明璟暗暗握緊方向盤,睜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遠處的那兩人。
他們越是幸福的笑容,越像一根刺,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給她打了那麽多電話,發了那麽多短信,她通通不理會,卻跑來接別的男人下班。
一瞬間的陰暗念頭被挑起,明璟滿目怒意,擡腳慢慢踩動油門,車子緩緩朝着徐斯衍的方向開去。
如果沒有那個男人,小舟就能回到他身邊了。
超跑轟鳴加速的引擎聲引起了徐斯衍的注意。
透過擋風玻璃看到裏面坐着的人是誰後,他冷眉下壓,面色沉着迅速反應,拽着明舟往旁邊花圃躲去。
明舟回過頭來,望着眼前變故,瞬間倒吸一口涼氣。
她大聲怒喝道:“哥!你在幹什麽!快停下!”
明璟的腦子充血,被憤怒掩蓋了理智,他聽不見她的聲音,卻看到她因為驚恐而瞬間慘白的臉色。
不行,不能傷害小舟……
明璟握緊方向盤,尚存的理智驅使下他擡腳猛踩剎車。
可奇怪的是,車子的速度卻沒有減速下來。
明璟驚恐低頭,接連踩了幾下還是沒有反應。
他瞬間就慌了,只能猛打方向盤,車頭左右晃動,撞倒了路邊的一排廣告鐵架牌。
鐵架砸落的方向正是徐斯衍和明舟那邊。
眼看躲閃不及,徐斯衍不假思索地把人護在了懷裏,兩人跌落在地,廣告牌的一角倒向了他的左邊小腿。
徐斯衍悶哼一聲,額前因為劇烈的疼痛滲出一層薄汗。
他顧不上疼,第一時間先低頭查看懷裏的人,“明舟,有沒有事?”
“我沒……”
話音剛落,那邊再次傳來一陣巨響,跑車沖入了一旁的水景池,濺起高高的水花。
肖白迅速跑了過來,和幾名安保把砸到徐斯衍腿上的廣告牌搬開。
肖白緊張道:“衍哥你沒事吧!”
徐斯衍瞥了那邊水景池一眼,鎮定搖頭,“我沒事,馬上叫救護車。”
他沉着冷靜地下命令:“立刻封鎖消息,大廈四周的監控保護起來,除我以外誰都不能調動。”
“好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您的腿…”
明舟仍在驚魂未定的狀态,忽一聽這話,連忙低頭去看徐斯衍的腿。
“你受傷了!”
她緊緊抓着他的手臂,心底一陣後怕。
徐斯衍牽着她的手,微用力一握,“我沒事,別怕。”
明舟點點頭,眨了眨睫毛把蓄在眼眶的眼淚忍了回去。
四周一片狼藉,她看着安保沖進了水景池,心底揪成一團,“肖助理,我哥他怎麽樣?”
她對于幾分鐘前發生的事仍感到難以置信,明璟竟然會開車朝她和徐斯衍撞過來。
她突然有種從未真正了解過他的陌生感。
“明先生只是暈了過去,水景池的水不深,車頭的撞擊也不嚴重。”
“明小姐先別過去了,救護車已經在路上,避免被路人拍到,您和老板先上車去醫院……”
-
“只是一場很小的意外,無人傷亡,徐總當然也沒事,就撞到了幾個廣告牌而已,對對對。”
“好,我會把您的問候帶給徐總的,先挂了。”
肖白挂掉電話,步伐邁過消毒水充盈的VIP病房走廊,推門進了其中一間病房。
“老板,外面的消息已經封鎖住了,對外只說是意外,車子打滑之類的起因。”
“嗯。”
徐斯衍淡淡颔首,他的左腿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面色溫淡地坐在輪椅上,握着手機剛應付完徐公館那邊的電話。
肖白四下看了看,“明小姐呢?”
-
充斥着消毒水的急救室門口。
明舟孤零零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她整個人陷入自我沉思的狀态,低垂着腦袋不發一語。
直到急救室大門被推開,她起身剛要走上前,忽地被人自身後猛地推了一把。
“走開!”
明彤急匆匆走過來,紅着眼眶問道:“醫生,我哥怎麽樣了?”
“病人除了一點外傷和腦部震蕩之外沒有大礙,等病人醒了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另外——”
“另外什麽?”明彤心一懸。
明舟也站了起來,神色緊張。
“檢查結果顯示,病人有定期服用抗焦慮的藥物,他的精神狀況應該長期處在不穩定的狀态,這個家屬要多上心。”
抗焦慮…
明舟腦子嗡地一聲,難以置信地抿着唇。
明彤眼眶通紅,驚愕地後退了兩步,看見明舟,她手一揚便要打過來。
明舟握住她的手腕,冷着臉道:“明彤,你最好分場合發火。”她一把甩開她的手。
明彤怒不可遏道:“哥哥會這樣都是因為你,你知不知道他房間的每個角落都擺滿了你的照片,他就是因為你才患上焦慮症的!”
“明舟。”
一道溫沉的聲音打斷了她們。
肖白推着徐斯衍出現,男人坐在輪椅上,目光直直望着她,嗓音低緩開口:“過來我這裏。”
被悶頭一通指責的負罪感令明舟面有消沉,她低垂眼睫,無言走了過去。
“眼睛怎麽又紅了。”
徐斯衍故作輕松道:“坐在輪椅上我可沒辦法幫你擦眼淚。”
“……我也沒哭。”
明舟半蹲下在他面前,“你的腿醫生怎麽說?”
“沒事,小傷。”
徐斯衍渾不在意。
“每個成年人都必須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生病不是借口,更不應該把責任強加在毫不知情的人身上。”
徐斯衍擡眉,語氣冷沉地道:“急救室門口需要保持安靜,請明二小姐回病房等待。”
明彤不甘心地咬了咬唇,但又實在對徐斯衍感到發怵,最後暗暗瞟了明舟一眼便離開了。
徐斯衍垂眸,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稍顯頹然的小姑娘,他溫聲寬慰:“不必內疚,你沒有錯。”
“就是啊老板娘,”肖白語氣不屑地道:“紅顏禍水多老土的詞兒啊,都是那些懦弱不願負責的男人用來甩鍋的借口罷了。”
“謝謝……”
明舟抿了抿唇,心底如釋重負。
這時肖白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看,對徐斯衍道:“是明小姐的父親。”
來醫院的路上,徐斯衍便讓肖白聯系了明家那邊,但明铮和于蓮不巧人正在臨市。
當肖白自電話裏把今晚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之後,那邊便傳來悶咚的一聲。
緊接着是于蓮的高聲叫喊:“老明,老明!!”
事後于蓮喂明铮吃了速效救心丸,才又趕緊撥通電話過來為自己兒子求情。
徐斯衍不緊不慢道:“挂了。”
“好的。”肖白照辦。
徐斯衍又看了眼腕表,“許言隽呢?”
“許律師快到了。”
“故意傷害罪,讓許言隽跟明铮談。”
“明白。”
明舟在一旁聽着,始終沒插一句話。
徐斯衍把她扶起來,“別在這裏等了,他醒了會有護士通知,推我回病房?”
“好。”明舟乖乖點頭。
回了病房,肖白便離開了,剩下他們兩個人,明舟始終安靜乖巧地坐在沙發上。
徐斯衍偏頭看她,“在想什麽?”
“沒。”
“你怎麽,不為明璟求情?”
明舟眉心微微起伏,她起身給他倒了杯溫水,語氣很輕地道:“你才是受害者,原不原諒他只有你能決定。”
她只是有一點遺憾,從此以後,她大概再也沒有哥哥了。
也許在明璟對她産生不該有的感情那一刻起,他們就注定不會有個善終的結果。
這時護士走了進來:“明小姐,明先生醒了。”
明舟猶豫片刻,轉眸問徐斯衍:“我想去見他,可以嗎?”
徐斯衍颔首:“想去就去,不必問過我。”
她在他這裏始終是自由的。
明舟點點頭,走到病房門口又倒回來,一雙眼睛清澈透亮地望進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待着等等我。”
徐斯衍扯唇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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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明璟面色青白的靠坐在病床上,上下打量她,見她周身無恙,激動的心情才平複下來,“你沒事,太好了……”
明舟一臉冷靜地道:“我安然無恙是因為徐斯衍保護了我。”
明璟霎時黯然下來,“小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
明舟沉默片刻,擡眸定睛望着他:“哥,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
“我很明确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永遠不會改變。”
“還有,”明舟暗暗握拳,一副護犢子的語氣說道:“你傷害徐斯衍就等于在傷害我,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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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璟清醒過來的兩個小時後,明铮和于蓮終于心急如焚地趕回了京市。
于蓮抱着明璟坐在床邊哭着拽着他,一邊罵一邊心疼。
明铮則坐在另一間空病房裏和許言隽面談。
老謀深算了幾十年的男人在這一刻方寸大亂,“許律師,我兒子他只是一時沖動,你看這件事能不能有商量的餘地,或者讓我跟斯衍談談。”
“徐總回家養傷,暫不見客。”
“我不是客,我好歹也是他的岳父。”
許言隽微頓,不疾不徐開口,“其實徐總看在一場姻親的份上,給出了兩個條件,只要明董能答應,他會考慮将此事一筆勾銷。”
明铮霎時大松一口氣,“好好好,你說。”
許言隽道:“明璟出院後,請明家送他出國。”
“這個當然,這小子本來就是瞞着我們才回來的,等他出院了我親自押他回去。”
“嗯,至于第二個條件,則是關乎明舟小姐。”
明铮頓了頓,狐疑揚眉,“…什麽?”
許言隽單手推了推眼鏡,不急不緩道:“徐總的意思是,從今以後,明家包括您在內的所有人,都不得再打擾明舟小姐的生活。”
明铮心一沉,面有不快。
這個條件的意思很明顯,即便兩家聯姻照舊,從今往後明家也再得不到任何好處。
“我要是不同意呢?”
“故意傷害罪最低X年起步,監控,人證齊全。”
許言隽氣定神閑地靠在椅背,“在我手底下還沒有任何一宗故意傷害罪會敗訴,明董想要挑戰這個紀錄嗎?”
明铮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
“明華舊街的改造項目依舊由明氏集團承辦,明董,切莫貪心不足一場空。”
從病房門口出來,許言隽給徐斯衍打去電話。
“解決了。”
“感謝。”
許言隽笑笑,“分內之事客氣什麽。”也就因為事關明舟他才會這麽鄭重道謝吧。
話頓,許言隽想起一事,又道:“對了,據明璟說當時他是踩了剎車的,但是車子沒有反應,不過他又說自己那會兒情緒比較激動,所以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
徐斯衍握緊手機,眉頭微蹙,“那輛跑車現在在哪?”
“拖去修車行了。”
“找人盯着。”
“明白。”
挂斷電話,徐斯衍握着手機,目光幽暗沉思。
看來這件事中還有第三個人要置他于死地。
沉默稍許,徐斯衍擡眸,看着在廚房裏和淑姨一塊兒忙碌的小身影。
男人眼底沉色瞬間散去,恢複以往溫潤平和。
不一會兒,明舟捧着一碗新鮮出爐的蛋羹走到徐斯衍面前。
她事先乖乖交代,“我的廚藝不是很好,你嘗嘗看,要是不好吃就吐出來,千萬別勉強。”
徐斯衍接過蛋羹用勺子吃了兩口,在小姑娘格外殷切的注視下給出評價:“還不錯。”
明舟松了口氣,沖他盈盈一笑:“能吃就行。”
原本她十五號開學就要搬回A大宿舍,但徐斯衍現在這樣,她肯定不能一走了之了。
在他拆石膏之前,她要繼續住在靜安苑,下了課就回來照顧他。
“淑姨還有兩道菜沒炒完,要不我再去給你盛碗湯先喝着。”
“不用。”
他握住她手腕把人往沙發帶。
“明舟,你不用覺得愧疚。”
徐斯衍抽出張紙巾,把她手上沾到的冷水擦幹。
她今晚極度殷勤,便是心理負擔過重的表現。
她既然願意把這裏稱之為家,在家裏就該悠閑自在。
每天晚上和淑姨坐一塊兒笑呵呵地看綜藝,抱着電腦在書房和他一起工作,又或者趴在床上晃着小腿玩游戲。
他想看到的是那樣的她,舒心惬意,無拘無束。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舟耷拉下腦袋,動了動唇柔聲說:“但你是因為保護我才受傷的,我不做點什麽過意不去。”
如果不是徐斯衍,現在坐輪椅的就是她了。
“都過去了。”
徐斯衍笑了一下,擡起手,寬大的掌心揉了揉她低垂的腦袋,“保護你本來就是分內之事。”
明舟細長的睫毛顫了顫,頃刻間,她聽到了自己莫名加快的心跳聲。
她擡起頭,清澈雙眸直視着他,“你是保護我,還是保護徐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