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快點和好嘛

第17章 快點和好嘛

周一早上槐安灣剪彩,是在那顆楓楊樹下進行的。

林北生被耿旭叫着一起去參加了,沒在這群人裏看到周青先,就見之前陪喝酒的其中一個老板帶着安全帽,架勢十足地念着發言稿。

天氣濕悶,林北生聽得犯困,一轉頭看到以前有些原住民也跟着過來,還帶了香燭來念念有詞拜土地神,又給樂精神了。

“出不了半年,這地方估計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咯。”戚環摸着楓楊樹的樹皮感嘆,“也不知道這棵樹能不能留下來。”

“這樹年齡上去了估計他們也不敢動的。”耿旭企圖和她聊點閑話讓她分心,“戚姐小酒館新地方找得怎麽樣了?”

戚環搖頭:“沒譜呢,小宋說他學校附近有好幾個門面要轉租,下午帶我去看看。”

她最近尋找新小酒館的工作進行起來不太順利,想找一個離這兒近的地方,又想環境好,最好門口還和以前一樣有一棵大樹,零零碎碎看了幾家,不是瞧不太上就是價錢談不下來。

她瞥了眼林北生:“小宋讓我專門問問你,下午要一起嗎?”

“下午有事不去了。”林北生笑了笑,“而且我也不太應付得來他。”

林北生下午說是有事,但也不是非得今天做,最主要的原因也就是後半句話。

戚環也沒說什麽,就拍了拍他的肩,中午三人淺聚一塊兒吃了個飯,随後該輪班的輪班,該找店的找店,林北生回家去把昨天搬到新地方的東西收拾收拾。

還有鄭琪那一堆蘭花,老擔心哪裏磕了碰了,林北生得花時間給她一盆盆重新處置好。

四點過時,他準備出門去接林忍冬,臨走前卻意外接到了戚環的電話。

林北生正感奇怪,剛按下接聽戚環氣急敗壞的聲音便從聽筒那頭傳過來:“哎我真服了!你是不知道小宋這逼有多氣人!”

林北生用肩把電話夾住,一邊穿鞋一邊好笑地問:“這麽早就看完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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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嘛,人家見你沒來,直接沒給我好臉色看了。”戚環憤憤道,“我在我店裏怎麽沒見他那麽裝呢。”

林北生聽到電話裏咕咚咕咚喝水聲,戚環估計是氣着了,一口氣喝了一大瓶,然後狠狠籲氣:“你在哪兒,我必須得來跟你罵罵他。”

林北生:“在家,準備去接林忍冬呢。”

戚環爽快約定:“那行,我正好下地鐵,一會見。”

小宋全名宋致意,去年常來戚環這裏喝酒,他大學離這不遠,經常帶着同學來玩,沒幾次便和大家搞好了關系,見戚環沒怎麽運營店鋪的心思,便建議她請個會彈吉他的過來,開個直播給店裏漲漲人氣,來喝酒的自然就多了。

他一會說直播引流很好,一會說很喜歡這裏的環境,一會又說自己想做兼職掙點外快,于情于理都是想留下來做駐唱的意思。

戚環本來沒這個想法都被他說得心動,再加上他長相喜人說話好聽,唱歌确實也還挺好聽,便同意了。

結果留下來沒多久便發現,這小子哪是看上了駐唱啊,這是看上林北生了。

且就算林北生已經明确說明自己并無戀愛的打算,他也總還有些暧昧舉動,或者是故意說一些指向性很明确的話讓場面很尴尬。

戚環數次與小宋提這個問題,他便哭哭啼啼地打感情牌,再三強調以後會注意,讓戚環別開除他。

林北生只好采取能避則避的态度,以免戚環夾在中間太過尴尬。

戚環比林北生到的早些,提着炸雞站在一衆小學生邊上臭着張臉發消息,見到林北生了便氣勢洶洶地和他講來龍去脈。

“我們今天兩點約在咖啡館,我提前20分鐘到還給他和他朋友帶了奶茶,他見到只有我來了就不給好臉色了,就怪我怎麽沒把你一起帶過來。”她打個岔,把手裏的炸雞遞過去,“這給你和林忍冬買的,你不愛吃就給妹妹。”

林北生也沒和她客氣,接下後戚環便接着罵:“搞得跟我欠他似的,然後就不搭理我開始玩桌游了,讓我在一邊先等着。”

“我等了一個小時,手機都要沒電了問他什麽時候出發。”她再講一遍還是氣得不行,聲音下意識扯得很大:“他說我急什麽,沒事幹不知道自己去看嗎。”

林北生哭笑不得,把車停好:“戚姐,冷靜。”

戚環深呼吸,理了理頭發:“我就說行,我自己去看,問他店在哪裏他也不說,我就幹脆自己出去找了。”

“36度的天,我騎小電驢一條街一條街的看了!愣是沒看到哪兒挂了轉租的牌子。”她說着說着就又來火了。

“然後我就打電話又和他問,他說是我沒找對地方,又陰陽怪氣說是我不肯等他,托人辦事還這個态度。”

她長嘆一聲:“哎我真是——”

“他嘴還挺會說的。”林北生哭笑不得,一邊附和一邊在校門口找林忍冬。

“我是真第一次遇到這種人。”戚環憤憤道,“給我氣得!”

最後一聲還是有些大,話音剛落,便聽見林忍冬的聲音遠遠傳來:“環環姐,誰惹你生氣啦?”

這小姑娘估計就在附近,還把事情聽得八九不離十,林北生尋聲看去,林忍冬就在不遠處的陽傘下笑着朝他們揮手。

……一同打招呼的還有坐在她對面的周青先。

林北生腳步就此頓住。

這人不知道在這裏幹什麽的,好像腦子裏不記任何教訓,明明昨天都這麽和他說、都拿着這麽生氣的态度對他了,他還跟沒事人一樣的,雷打不動地往林忍冬面前湊。

并且兩人對上眼之後,他還要笑眼盈盈地講說句:“下午好。”

林北生:……

戚環:……?

美好的周一放學時分,陽光明媚的下午,周圍都是歡天喜地等着回家吃飯的小學生,只有他們像是被困在了一團凝膠裏,氣氛僵得快喘不上氣。

這其中也就還有林忍冬還活蹦亂跳的,全然察覺不到尴尬的氣氛,還抓了一把蓮子噠噠像戚環跑來:“環環姐吃。”

“……呀,謝謝小寶。”戚環雙手捧住,順嘴問,“你哪裏買的蓮子呀?”

林忍冬便很是興奮地指着周青先:“我最好的朋友給我帶的!”

她笑嘻嘻地和戚環炫耀:“我做對一個題他獎勵我十顆呢,我都吃了好多了。”

戚環眼皮一跳,探究的視線頻頻在周青先和林北生身上攆轉。

她對周青先的了解并沒有很深,只知道林北生五年前喜歡過他一段時間,再然後耿旭便不讓大家再提這個名字了。

前段時間對方再次找來之後,她也多次試圖向耿旭打聽他們以前的事,但一向大嘴巴的旭子都難得沉默,再加上林北生也是一副模棱兩可的态度,她便識趣地不去多問了。

現在也是,盡管有多好奇,她還是按捺住疑惑,将林忍冬先拉到一邊,将空間留給兩個當事人。

林忍冬有些不解,擡頭想去找林北生,對方卻只留給她一個沉重的背影,也擋住了她看周青先的視野。

林北生一言不發,走到桌前将林忍冬的小書包收好。

周青先也不阻止,交叉着手微笑着看他的動作,一會提醒他小心一點哪本書裏夾了樹葉,一會又讓他把多的蓮子帶回去。

“你到底來幹嘛的?”林北生被他這樣雲淡風輕油鹽不進的态度勾得有點來火,沒好氣地問,“我是不是讓你離我家人遠點。”

周青先只是抿了抿唇,嘴角的幅度都沒變,似乎是不準備解釋。

倒是林忍冬聽了這話不開心了,掙脫戚環跑過來。

“哥,你幹嘛呀!”她望望這個再望望那個,“為什麽這麽兇啊?”

沒有人回她的話,林忍冬便顯得有點委屈,拉住了林北生的衣角:“你們還在吵架嗎?”

“周周說你們沒有了,可是他又說他來找我你會不高興。”她朝着林北生,眼淚在打轉了,可憐巴巴地撒嬌,“快點和好嘛。”

林北生對其他內容充耳不聞,只是問:“你叫他來的?”

林忍冬對着他,很慢地點了下頭,甕聲甕氣地講:“因為我們上周五約好了要一起吃章魚小丸子呢,結果今天章魚小丸子沒有來,他也沒有來。”

放在平時,林北生肯定都心軟蹲下來哄她了,可是今天他卻冷酷得不近人情,妹妹都癟着嘴成這樣了,他卻鉗住她的手腕,當着林忍冬的面把周青先的號碼删掉拉黑了。

“哥!”林忍冬怎麽掙紮也躲不過,一時委屈極了,終于放聲大哭,“你幹什麽啊,你好讨厭啊!”

“嗯,我是讨厭鬼。”林北生替她擦掉眼淚,“你不能見周青先了。”

林忍冬躲着不讓他碰,也別着臉不去看他,只是磕磕絆絆地問:“為、為什麽嘛!”

林北生無從與她解釋。

他太擔心林忍冬會受傷,從心理到生理層面都是如此。

周青先是危險且不幸的,他有漂亮的外表、溫和的嗓音、看似柔軟的性格,有一切能讓別人愛上他的籌碼,卻貪心又冷漠。

在他身上付出的熱情注定得不到等比回報,他要很多很多愛,但能給出的只有刻薄、輕視和毫無征兆地消失。

這些對林忍冬來說無疑複雜無比,她并不懂周青先的寡義絕情、喜怒無常,只知道“放學還要見面就是喜歡”,“約好了卻不見面就是不好”。

林北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保護過度,他只知道母親弟弟和妹妹不能冒一點風險,他在這件事上幾乎是寧枉勿縱。

鄭琪本身遭遇的就是無妄之災,林北生不可能讓這種事情再發生,也根本不可能想象家人成為被威脅的籌碼。

所以林北生只用更通俗的說法向林忍冬解釋:“因為他壞。”

林忍冬慢吞吞地揉了下眼睛,“可是我覺得他不壞啊。”

她掰着手指一一向林北生說明:“他每次都會給我帶好多好吃的呢,會和我一起看木魚花跳舞,也會和我一起數蜻蜓,也不像其他大人一樣要管我們,班上好多小朋友都喜歡他的嘞。”

“……好壞不是這麽定義的,也有一些別有所圖的壞人會給你吃東西再把你騙走。”林北生對她說道,“林忍冬,你的想法很危險,對這個世界的評判标準也不是很正确。”

林忍冬聽不懂什麽叫別有所圖,但知道大概不是什麽好話,便嘟嘟囔囔地反駁:“那你對這個世界的評判标準肯定很無聊。”

“對,我是你哥,是無聊但正義的一方。”林北生面無表情地将她抱起來。

林忍冬便又開始哭,可惜哭鬧在這件事上并不能得到偏袒,林北生把她按到自己肩上,走過去朝周青先攤開手:“手機。”

周青先雙手扣着,拇指摩挲兩次之後拿出手機解了鎖,在林北生的注視下把林忍冬的聯系方式删除拉黑了。

周青先在整個過程中顯得過于沉默,他既不制止林北生的行為,也不說點為自己開脫的話,甚至連嘴角的幅度都沒有變。

林北生視線掃過他,又落在林忍冬側臉,摸了摸她的腦袋:“和周青先說再見吧。”

林忍冬哭得很傷心,都快把她哥的肩膀潤濕了,哽咽得說不出話。

周青先其實已經有些後悔了,他下午接到林忍冬電話時準備去機場,因為聽到小姑娘沮喪的聲音便心軟改了簽。

他有做好林北生生氣的打算,只是沒想到場面會這般難堪,且由于他一如既往不擅長為自己辯解,他又失去了解釋的最好時分。

——周青先總是這樣,他對澄清與證明的行為有些應激,總是會先推敲自己的話聽上去像不像借口,然後再後知後覺拖拖沓沓地去為自己正名,導致現在補說一句什麽都很多餘。

所以他望着林北生和他哭鬧的妹妹,最後就只能做一個倒黴的大人,揮揮手,語調輕松地告訴他們:“再見啦。”

兩個人都沒有回話,林北生頭也不回地走了。

戚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圓場的話停在嘴邊,最終還是咬咬牙一聲不吭地跟上了林北生的腳步。

她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穿戴精致的周青先獨自坐在陽傘下,面前是一把還沒來得及吃的蓮子,周圍是嬉笑打鬧的小學生。

橘紅夕陽歪歪斜斜地爬上他的衣擺,周青先格格不入地出現在這個場景裏,翹着嘴角目送他們離開,看起來孤單得有點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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