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惦記
第56章 惦記
這邊的林北生,對戚環那邊的動向一無所知。
他回家搬了兩大箱毛線上後備箱,又卡着點把鄭琪送到了協會。
鄭老師的小講堂在一個會議室裏開,來參加的人也不多,大家其樂融融地圍成一個圈,與其說是學習,不如說就是有這麽個契機來坐一塊兒唠唠家常的。
林北生幫忙把東西分發下去,自己也在靠門那邊找了個座位坐下,跟着鄭女士學了兩段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之後,索性順着後門偷溜出去玩了。
C市一到冬天,天氣就總是白茫茫地不透氣,往戶外一站,風吹得連帶着膝蓋骨頭縫裏都在疼。
林北生出去溜達着,在牆根角那兒見到了協會會長那小老頭兒,正弓着背忙乎着不知道在幹啥。
林北生便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張老師,在這兒忙什麽呢?”
“哎喲,你吓我一跳。”會長張輝一抖擻,撐起來給他挪了個地,“你來得正好,來搭把手。”
惜花如命的會長張輝正準備把牆根一些不耐凍的植物搬到室內去,又給今年剛種下去的好幾株露地月季過冬肥。
林北生二話不說便結果鏟子自己哼哧哼哧把活給攬了,轉身來左端一盆右擡一把去給他端到屋裏去。
“哎,還得是你,我剛在這兒半天拖不動。”張輝叉着腰氣喘籲籲地講。
林北生特意走慢點等他一起:“你怎麽還親自幹這活兒呢,你早打個電話給我讓我來呗。”
“這不想着你在忙嘛。”張輝一推眼鏡,眼尾露出好幾道笑紋,“我看着也沒多少活,以為自己幾下就能幹完呢,人還是不得不服老啊,在這蹲會兒就腰酸背痛的。”
他雖然這麽說着,臉上還喜氣洋洋的,顯然是完全沒受打擊:“今年冬天還真冷,往年我都沒怎麽管,頭兩天看到好多花草都要凍死了,趕緊往屋裏搬搬。”
“是挺冷的,你快進屋歇着吧,我去給你把花都搬進來。”林北生見他那樣,自己心情也不錯,“張老師今天這麽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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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喲,贊助到了能不開心啊。”張輝也沒和他避諱,直接就講了,“今年到的還真早,我趁着跨年給大家發大紅包。”
每年都有不少企業會給協會這邊捐款做公益,到年底時張輝便會算一筆很清楚的賬出來,把協會日常的開支扣掉之後,剩下的都平攤給成員。
“今年我們跨年晚會和感謝晚會一起辦了,節目和獎品都比往年多,肯定比往年熱鬧。”張輝頓了頓,去問林北生,“今年你們來嗎?”
林北生搖搖頭,未做多想便拒絕了:“我們家應該還是會和以前一樣吧。”
張輝欲言又止,來回嘆了幾口氣,最後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麽都沒說。
協會的房間都還挺打緊的,這些花花草草沒地方放,便都暫時先丢在了張輝的辦公室裏,林北生一去,發現還多了好幾盆名貴的蘭花。
“這都是有個集團的老總送的,說看着合适就給我們送來了。”張輝笑眯眯地說,“那老板人還挺好的,又送錢又送禮,還不讓宣傳,搞得我們還挺過意不去的。”
林北生過去碰了碰蘭花的葉子:“還挺低調。”
“那是啊,每年都捐特別多,我們每年答謝晚會都邀請他呢,這老板就參加了一回,後來可能是忙,就不來了。”張輝摸着自己腦門,“我們只好每年給他送個錦旗過去,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
林北生笑着寬慰:“看不上就不會每年都往你這兒捐款了吧。”
張輝覺得也是,搖頭晃腦地感嘆一番,又想起來問林北生:“你媽媽是不是也挺喜歡蘭花的,你挑上了哪個帶回家去養呗?”
林北生也沒客氣,直接選了盆合眼緣的。
“你小子還真有眼光,看上的是最貴的那盆。”張輝嘴上說着舍不得,但還是很主動地幫他把那盆花挪到了門口,讓他等鄭琪那邊結束了搬回家。
“我這兒還好零零散散好多多肉,養不過來了,一并給你們吧。”他挑了幾盆大的給林北生。
林北生接過來了,嘴上倒還謙虛者:“這多不好意思。”
“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和你媽媽不也隔三差五過來幫忙,我還怕謝不過你們呢。”張輝笑着囑咐他,“別給我養死了就行。”
林北生謝過他,回到會議室時鄭女士的小課堂也快結束了,桌面上從玩偶到小發卡都有,鄭女士正在教一個笨手笨腳的叔叔收尾。
林北生等着他們弄完,又讓大家都把成品舉起來拍了個照,選了一張大家都笑得特別燦爛得,把這照片往協會的群裏和槐安灣的群裏都發了過去。
鄭琪多做的鑰匙扣也給大家都分了一些,剩下一些發卡讓林北生抄到兜裏帶回家去。
鄭女士心情非常的好,坐在車上時還興高采烈地和林北生聊幾天聽到的八卦,對着那盆蘭花也歡喜得不得了,說回頭也得找點好禮物給張會長送過去。
“哎呀,耿旭他媽媽叫我們過去吃羊肉呢,說是旭子買來半邊羊都炖上了。”鄭琪捂着臉,語氣喜滋滋的,“原來今天冬至啊,忙起來都給忘了。”
林北生應道:“去呗,林忍冬那邊結束了嗎?要不咱們開到戚姐那兒去等着。”
鄭琪歡歡喜喜地點開對話框:“那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今天還真開心。”
鄭女士的喜悅得來的相當簡單,她本來的人生願景就很簡單,只要求家裏人能平安健康,在這過程中要是自己還能有一小點成就感,能被一小部分人惦記着,便能喜氣洋洋地度過整個冬天。
平穩和充實,是這位母親目前所剩不多的追求。
林北生在後視鏡裏觀測着她,見她臉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心情也跟着放松許多:“熱熱鬧鬧的。”
鄭琪笑眯眯的,點點頭應:“嗯,熱熱鬧鬧的。”
這天是白天最短的一天,大家像要趕在天黑前回巢,急急忙忙地往路上趕。
裹得像饅頭一樣的人搓着手叽叽喳喳地上車,林忍冬給哥哥和媽媽分發她今天的收工小作品,戚環在旁邊講她聽到小學生聊的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沿着街東買一點水果西買一點烤紅薯,用堆積貨物的方式喧嚷着邁進冬天。
耿旭家裏已經堆了不少人了,大家坐在一起打牌嗑瓜子,一見到林北生一家來,大呼小叫地圍過去,一邊數落他們來遲了,一邊又心疼他們破費還買着東西來。
林北生抓着兜裏的發卡掏出去給大家展示鄭琪做的鈎針,鄭琪就撩開頭發給大家看林忍冬給她做的水晶耳墜——就是玻璃珠熱脹冷縮形成的不規則花紋,給她歡喜得不得了,見一個人都要給人炫耀一次。
一個冬至,過得像年一樣,幾碗羊肉湯下肚,身體也跟着熱起來,幾個大漢喝了酒勾肩搭背又唱又跳的,還想硬拉着林北生丢人。
林北生喝得也不少,就開頭墊了兩碗湯,後來全是酒。
每次這種場合他都會被人追着灌酒,他喝了酒面上不顯,所以總有不服氣的人想法設法地找他喝。
槐安灣這群人是這樣的,在哪裏都能聚,哪裏都能湊得出熱鬧,所以今天在耿旭家裏喝完,又想約着元旦那天要上旁邊景區趕集會看鬧熱去。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便林北生便想起來問問周青先這天過得怎麽樣,掏出手機一瞧,周青先二十分鐘前給他發了照片。
一個素盤子裏裝了兩條鲈魚,面前就放了一小碗白飯一雙筷子,看着十分寡淡。
林北生這邊鬧騰騰的,氣氛一上來,對桌說句話都要靠吼,一旁跳舞發瘋的耿旭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大大咧咧地把下巴擱到他肩上:“你玩什麽手機呢,來接着喝啊。”
林北生沒來得及回消息,把手機收回兜裏,推着他的頭好笑道:“喝啊,咱們酒買夠了嗎?”
耿旭喝得已經犯昏了,對着空中傻樂,半天才轉過來問他:“啊?”
“沒啥。”林北生站起來,又給他開了兩瓶,“你喝吧,我再去買點。”
于是林北生便有了正當理由出逃,屋內亂作一團,沒人注意到他,林北生便上廚房悄悄端了一碗羊肉湯,小跑着走了。
在同一片園區裏,耿旭家和周青先住在最南最北的對角,林北生一路跑着往周青先家裏趕,在半途中給他打電話:“還在吃飯嗎?”
周青先那頭很安靜,猶豫了一會才告訴他:“啊。”
“魚好吃嗎?”林北生又問。
“一般吧。”周青先挑了挑盤子裏的刺,又停下來聽林北生這邊的動靜,“你在幹嘛呢?”
林北生喘着氣跑步呢,大氣不太穩,沒工夫回答他,就和他說:“那你開門。”
于是周青先猶豫着起身去開門,正好看着林北生遠遠地跑來了。
他穿了一件紅色的外套,像一團簇動的火。
周青先不知為何不敢動彈,家裏白亮的燈光穿過門洞照亮靛藍色的夜晚,落在草尖上細碎的光點好像星河,林北生朝他奔來,怎麽看都不像是現實裏會出現的景象。
虎子的反應都比他真實,大叫着撒歡過去接他。
林北生空着的那只手薅了一下狗腦袋,另一只手端着湯遞過去:“喏。”
就他這樣一路狂奔過來,這碗湯還沒撒,周青先愣愣地接下:“這是什麽?”
“羊肉湯。”林北生說,“今天不是冬至嗎?”
周青先有些不知所措,他好像一個程序出錯的機器人,木讷地不知作何反應:“……冬至還需要專門慶祝嗎?”
“不是慶祝啊。”林北生停下來緩了兩口氣,古怪地看他一眼,“這不是……”
他透過周青先的肩膀,掃了一眼他空蕩蕩的房子,屋裏就開了飯廳那一盞燈,餐桌上孤零零地放了一盤魚,也就拆了靠近尾巴的一角,電視也關着,與林北生那邊截然不同,這邊安靜得恐怕只聽得見周青先自己呼吸的聲音。
他忽然就有點不知道怎麽說了,自己也摸不清自己為何而來,又反省方才臨時起意決定下得有些倉促。
他愣了一會,末了揉了一下自己頭發,索性丢棄掉無謂的借口。向他坦白:“這不是,擔心你沒人惦記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