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失眠

第47章 失眠

羅薇西法語很好,聽懂了那人說的話,也跟着變了臉色。她立在原地尚未反應過來,江耀已經先一步推門邁了出去。

她迅速轉身加快步子,小跑跟上門外的江耀道:“對不起,我不該和他分開走的。”

“只是特征像而已。”江耀聲音微微下沉,“你說的那件事,兩年前我也查過。”

羅薇西面上劃過一絲怔忪,“那麽——”

她只說了前兩個字,就無聲止住了話音。聽出她想問什麽,江耀擰起眉來反問:“你認為那件事,他當時也有參與?”

羅薇西抿着唇沒有否認。

“先不說調查結果是什麽,以你作為律師的眼光來看,”江耀的話語有幾分銳利,“在和他接觸過以後,你依舊是這樣認為嗎?”

“不。”這一次,羅薇西回答得很快。

江耀語氣中的冷銳減退:“那件事和他沒有關系。”

羅薇西會這樣想也不奇怪,兩年前去警局做筆錄那晚,他也察覺出了事有蹊跷,并且私底下吩咐人去調查。

最後查出來羅薇西遇到的意外,是溫虞舅舅一手設計的做戲局,對方意圖靠這件事來博取羅家好感,他也對出現在那裏的溫虞起了疑心。

再加上當晚溫虞借宿他家,睡前手機上顯示的通話記錄,以及隔天答應和羅薇西吃飯的事,種種細節愈發坐實了溫虞的不無辜。

但即便是這樣,出于與溫虞接觸的不确定性,他仍是沒有中止手裏的調查。也正是因為如此,手下人最後才查出來,那晚溫虞舅舅安排救場的另有他人,卻不巧被溫虞歪打誤撞給碰上了。

所以侵犯羅薇西的男人,才沒有認出溫虞的身份,不留情面地弄傷了他的手。

江耀斂起眼底情緒不再說話,腦中清晰浮現出來的,卻是溫虞在別墅落水的畫面。不會游泳的人靠近海邊,又是在海水漲潮的夜晚,溺水後沒人發現的可能性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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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那桌法國人的相似描述,江耀的心控制不住地往下沉去。胸腔被焦灼與躁動填滿,從未覺得這段路這樣漫長,眼前反複播放今晚分開前,與溫虞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

他從未像這樣不冷靜過。

兩人用最短時間趕到海邊,遠遠就望見沙灘上圍滿人,其中還有運擔架的醫護人員。擔架擺在人群中間,上方躺着溺水的人,隐約可見一頭黑色短發。

江耀心跳慢了一拍,推開人群走向裏面。擔架上的人臉被蓋住了,唯有黑發和一雙腳露出來。

羅薇西已經呆呆定在了旁邊,四周旁觀的人群私語聲不斷,聲音卻早已到不了江耀耳中。他盯着那塊白布沉默了幾秒,倏地走上前去擡手掀那塊白布。

指尖即将觸碰到白布時,他的手被人在半空裏抓住了。視線順着那只手緩緩擡起來,江耀看見溫虞站在對面茫然望他。

男人重新低下眼眸,掃過自己被抓的那只手。

察覺到他久久停留的目光,溫虞局促地縮了縮指尖,“我叫了你兩遍,你都沒有聽——”

話音未落,就見江耀的手反客為主,緊緊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從旁邊拽向自己身邊。握在手腕上的力道不斷加重,男人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未說。

醫護人員掃過他們的發色,忍不住神情疑惑地插話:“你們認識這個黑發男孩嗎?我們找不到他的身份信息。”

“抱歉。”江耀用法語回答她,“我們不認識。”

醫護人員點了點頭,注意力從他們身上轉開。

拽着溫虞離開圍聚的人群,江耀神色晦暗不明地停下腳步,“你去哪裏了?”

溫虞面上怔了怔,眼神瞟向後方羅薇西,“我和羅薇西出來——”

“我問你和她分開以後去了哪裏。”江耀眉眼沉沉地打斷他。

“……我去找垃圾桶了。”他小聲蹙着眉回答。

與羅薇西在海邊分開後,他原本是打算原路返回的。只是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紙袋,他又不想将變冷的面包帶回去,更不想被江耀發現自己沒有吃。

溫虞決定先去找垃圾桶,将面包丢掉毀屍滅跡。他一路沿着海灘走,片刻以後才想起來,海邊應該不會有垃圾桶。準備掉頭往回走時,借着海邊朦胧淺淡的月光,他看見有人在海中溺水了。

他當時就有些慌亂害怕,下意識丢掉面包朝水中走。等漲上來的潮水拍上膝蓋,轉瞬卷走掉在沙裏的面包時,溫虞才想起來自己不會游泳。

他手忙腳亂地低頭,去口袋裏摸手機。摸遍口袋沒有找到手機,他只能轉頭拼命地朝前跑,去找遠處沙灘上的外國人幫忙。

幾人雖然聽不懂他的話,但也看到了海中沉浮的身影,立刻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溫虞吓得立在原地沒動,旁觀了他們下海救人的整個過程,也看到救上來的男孩已經沒了呼吸。

親眼目睹生命從眼前流逝,他許久都沒從心悸中緩過來,直到看見江耀和羅薇西出現。

找到溫虞以後,三人從海灘離開。羅薇西在路邊與他們分開,溫虞跟着江耀返回住處。江耀沒有再問他們去海邊的緣由,溫虞也暫時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那些還沒來得及消化的信息。

他疲憊不堪地回了卧室裏,但卻依舊沒有平複下心情。溫虞打開連接陽臺的玻璃門,赤腳盤腿坐在門裏地毯上,吹着海風低頭給周沅發微信。

國內已經是早上時間,周沅正在通勤的地鐵上。他将今晚驚心動魄的經歷,事無巨細地描述給對方聽,和對方分享了自己的心情。

直到結束聊天時,他才逐漸平靜下來,從地毯上爬起準備睡覺。聽到他關門的動靜,江耀從隔壁走了出來,停在陽臺裏看向他問:“睡不着?”

溫虞神色遲疑地點頭。

江耀笑意促狹地走近,“要不要和我一起睡?”

溫虞毫不猶豫地搖頭關門,卻終究是慢了江耀一步,被對方擡起腳卡住了門縫。

推開縫隙進入他房間,江耀朝他淡淡開口:“只是睡覺,不做別的。”

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溫虞立在門邊沒說話。

江耀在床邊坐下來,懶洋洋地朝他招手,“過來。”

溫虞猶豫着擡腳走向他,“幹嘛?”

男人沒有回答他,而是不滿地挑眉,“再過來一點。”

直到溫虞完全走近,腳尖幾乎要碰上他時,江耀伸長手臂将他抱進了懷裏。溫虞吓得伸手去推他,卻發現江耀只是抱着他,除此以外什麽都沒做。

他在江耀懷中安靜下來,目光困惑地掃向門外夜空,這也算是情人分內的工作嗎?但是沒等他想明白,溫虞就先從江耀身上,嗅到了似有若無的淡淡煙味。

溫虞心下有些吃驚,疑心是自己嗅覺出了問題,轉頭湊近江耀輕輕聳動鼻尖。沈一鳴和程期年抽煙他知道,但他從未見過江耀抽煙。

雖然心中也曾經疑惑過,但事實就是認識江耀這麽久,他從來都不知道江耀會抽煙。但越是和江耀靠得近,湧入鼻尖更多的,是熟悉的沐浴露味道。

濃郁清爽的香味掩蓋了一切,除了沐浴露他什麽也沒聞到。

似是察覺到他的舉動,江耀的話音從頭頂落下:“你在聞什麽?”

溫虞沉默一秒,壓下心底疑慮撒謊道:“聞你身上的沐浴露味道。”

江耀抱着他低低笑出聲,随即将下巴壓在他發頂,緩緩垂頭在他發間聞了聞。

男人挺直的鼻尖擦過他發絲,感知到頭頂傳來的輕微癢意,溫虞不自在地動了動腦袋,“……你在幹什麽?”

“只準你聞我,不讓我聞你?”從他頭發裏擡起鼻尖,江耀慢條斯理地答話。

溫虞微微語塞,繼而莫名有些緊張。想起自己晚上洗完澡出門,又在鹹濕的海風裏待了許久。

唯恐對方嗅到奇怪的氣味,溫虞話音明顯緊繃地催促他:“你聞好沒有?我要睡覺了。”

“聞好了,不過——”江耀有意拉長了語調。

被他說得愈發提心吊膽,溫虞臉上浮起幾分羞赧,聲音難掩氣悶與惱意地道:“又不是我讓你聞——”

“你用了放在左邊的洗發水?”江耀輕笑着挑起唇角,“那瓶味道不好聞,下次用右邊的洗。”

“……”

溫虞神色氣惱地推開他,轉身上床鑽進被子裏躺好,卻見江耀起身掀開被子,像烙煎餅那樣将他翻過身去,跟着也脫鞋在他身旁躺了下來。

睡覺空間霎時縮水大半,他故意翻身去擠旁邊的江耀,卻被江耀伸手抱了個滿懷,聽到對方聲音近距離地響起:“要抱着才能睡?”

“溫虞,”江耀抵着他耳朵輕啧,“你會不會也太粘人了點?”

被他故意曲解的話氣到臉發紅,溫虞在被子下奮力拱動起來,想要掙脫他的懷抱滾向旁邊。江耀摟住他的手臂卻紋絲不動,甚至還有閑暇心思恐吓他道:“你要是不想睡,今晚就別睡了。”

“我們來做點別的。”男人咬住他耳垂道。

溫虞一秒安分下來,飛快閉上雙眼睡覺。

他以為自己會睡不着,卻很快就沉入了夢境。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江耀已經離開很久了。

連對方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溫虞起床拉開窗簾打開玻璃門。秋日的陽光從門外明亮洩入,溫虞站在門邊低頭看向陽臺裏。

昨晚江耀站過的位置,插着一枚朝上燃盡的煙頭,旁邊堆滿了厚厚的煙灰。溫虞不由得愣住,片刻後走過去蹲下,将煙頭輕輕拔了出來。

他捏着煙頭回頭,身後是江耀那間房。

腦中再度響起昨晚江耀的話,溫虞盯着指尖煙頭陷入了思索。所以昨天晚上,到底是他睡不着,還是江耀睡不着?

如果是江耀自己,又是為什麽睡不着?是昨晚在咖啡廳遇見了嘉栎嗎?當時嘉栎對他說了什麽話,又或者說僅僅是單獨見面,就能讓江耀當晚無法入睡。

昨晚江耀抱住他的時候在想什麽?

是真的在想洗發水的味道,還是在想僅有一牆之隔的嘉栎?

或許當時撒謊的人不只是他。

除了他自己,江耀也說了謊,溫虞心情複雜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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