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離開

第55章 離開

起初江耀以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再見”。這個熟悉又平常的詞,時常會出現在他與旁人的對話中。有時候是合作夥伴,有時候是朋友飯局。

但他似乎還是第一次,聽溫虞這樣鄭重地說。江耀直覺有哪裏不對,當下卻沒能挑出錯處來。它能用于短暫分開,也能用于漫長離別。

江耀想不出糾正他的話,也不想輕描淡寫地回一句“再見”。就好像他這樣回複溫虞,短暫的分開也回變成漫長的別離。而他明明只是離開幾天而已。

不想回答“再見”,也不能回答“等我回來”。比起平淡嚴謹的“再見”,這四個字反而更像是,戀人間飽含愛意的承諾。

他不認為這四個字,适用于現在的自己和溫虞。

短短一秒時間內,他心頭掠過許多思緒,最後停留在了空白裏。選擇了不回答溫虞的話,他用似真似假的玩笑,掩蓋了自己的真實內心。

往後再回想起來時,他才發現這樣的做法,許多時候不僅僅蒙蔽了別人,其實也蒙蔽住了自己的雙眼。

眼下的江耀并未多想,他只是一邊開着玩笑,一邊被看着溫虞的表情,逐漸變得心情好起來。他覺得溫虞天真好騙,總是輕易被人勾動情緒。卻沒有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這種情緒間的影響,早已産生了雙向作用。

愉悅沖淡了短暫的思慮,沒有去深想所謂的玩笑話中,到底藏了幾分真幾分假,江耀轉身朝前走去。他沒有再回頭,也沒有聽見,溫虞第二次說的“再見”。

他在長時間的跨國飛行後,順利和林疑在巴黎機場落地。白日裏飽和忙碌的工作行程,讓他無暇分心去想國內的事。待到晚上有時間休息後,國內還沒到起床時間。

江耀想過要等到半夜,但也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似乎帶溫虞出國以前,即便是長時間在國內,他也不會每天都聯系溫虞。

每天保持聯系,像是戀人才會做的事情,他和溫虞只是普通情人。

抵達巴黎的前兩天,他都沒有找過溫虞。溫虞也同樣沒有找過他,他不像普遍意義上的情人,會在他面前表現得依賴和黏人。

聰明如嘉栎那樣的人,也會在與他的合約期間,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手段,來維持和他這段關系的穩定。但他錯就錯在聰明過了頭,甚至想要憑借那些讨歡心的手段,來換取比合約更長久的感情關系。

嘉栎在情人角色中入戲太深,以至于過早地忘記了,和他只是角色扮演的表面關系。他連情人都不是,卻妄想跨過這一步,得到更忠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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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他自作聰明,江耀也不會那麽快中止合約。溫虞與嘉栎完全相反,他像是從不擔心,自己會結束這段關系,也從來不會取悅讨好他。

明明自己給了他舒适優渥的環境,讓他免去了回到底層生存的苦累。從小養在別墅中的漂亮品種貓,一旦流落在外就會失去生存能力。

他将在外淋雨無家可歸,渾身髒兮兮的品種貓重新抱了回來,将他身上的毛發重新洗得幹淨蓬松,讓他又變回了從前可愛漂亮的模樣,讓他從此衣食無憂有地方遮風擋雨。

但溫虞并不沉淪于這樣的生活,也從未像嘉栎那樣貪心其他東西。

或許是因為溫虞答應他,只是為了那筆還債的錢。又或許僅僅是因為,自己欺負得有些過了頭。

一旦牽絆住風筝的線消失,風筝也會被風吹入高空中,再也沒有人能夠伸手抓到。能牽絆住溫虞的理由很少,一如系在風筝上的那根線,細到随時都有可能會斷掉。

回憶起一天以前,與溫虞最後的見面,他心中忽地升起幾分不安定。當時的思慮并非多餘,那天早上溫虞的确反常。

他連飯桌上倒水夾菜,這樣輕而易舉的讨好,都做得那樣勉強笨拙,又怎麽會放棄睡覺時間,一大早爬起來給自己送機。

溫虞在飯桌上倒水夾菜,是為了讓自己帶他去時裝秀。可是那天早晨從起床,到最後在候機室中分開,溫虞都只字未提送機目的,也沒有向他索取任何回報。

意識到那天早晨的自己,遠不如往常那般理智敏銳,江耀站在房間窗前皺起眉來。

第二天早上,開始當天的工作行程前,他讓林疑聯系了住家阿姨。

阿姨是林疑找來的,林疑在電話中問起溫虞近況,得到的卻是阿姨疑惑的反問:“溫先生已經出門兩天了,他不是也一起去巴黎了嗎?”

“溫先生是這樣交代的嗎?”林助理問。

“是的。”阿姨被他問得愈發糊塗起來,“那天早上他和江先生一起出的門。兩個小時以後,他坐司機的車回來,告訴我買了中午航班的票,然後就上樓去收拾行李了。”

手機上開着免提,阿姨的話清晰落入空氣,江耀的面容立刻沉了下來。林助理拿着手機走去一旁,向阿姨詢問當天更多細節。

江耀拿自己的手機打給溫虞。系統機械的關機提示音傳出來,他眸色微微冷凝放下手機起身。

但比起生氣動怒的情緒,他心中更多蔓延開來的,卻是似曾相似的焦灼煩亂。一如那晚在海邊度假村中,得知溫虞走失在夜晚的海灘,他想得更多的是溫虞的安全。

即便返程有司機送,溫虞又親口說過那些話,但想到他有走丢的先例,以及自己情人的敏感身份,江耀仍是難以再回歸冷靜。

哪怕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溫虞自己離開的可能更大,但他依舊在未意識到的情況下,将所有的私人情緒排在了最後。

留林疑和其他人在巴黎,江耀乘坐當天航班回了國。到國內已經是夜幕四合,他徑直去了溫虞住的地方。

家中沒有人的時候,住家阿姨也休假不在。不同于以往每天從公司回來,溫虞都坐在客廳裏等他吃飯,房子中漆黑沉寂沒有開燈,也沒有溫虞微微不滿的臉。

溫虞或許不知道,他雖然嘴上沒有抱怨,但每天等自己吃晚飯,他那張不擅長掩飾的臉上,都會等得露出幾分急不可耐。

江耀看在眼裏卻從不說破,甚至偶爾還會放慢手上動作,故意讓溫虞拼命伸長脖子,坐在沙發裏眼巴巴地等。

而往往這種時候,他大多都會精神抖擻,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看。不管自己走到哪裏,他的視線都會緊緊跟随。

他那副趴在沙發扶手上觀察,瞳孔中盛着明亮光斑的模樣,落在江耀眼中看來,就像是迫不及待等待投食的貓,只差沒将自己的飯碗叼在嘴巴裏。

打開房子中的所有燈,穿過樓下空蕩蕩的客廳,江耀朝二樓的房間走去。房間內的衣櫃已經清空大半,上次帶去法國的行李箱也不在。衣櫃中被拿走的衣服,都是溫虞自己的衣服。

他讓林疑買的衣服,溫虞并沒有帶走。整個房間內看上去,依舊與平常沒什麽兩樣,他只消除了自己的痕跡。

江耀在房間的桌子上,看到了他給溫虞的貝殼腳鏈,還有讓他保管的寶石花胸針。鏈條與胸針并排在一起,在燈下折射出刺眼的碎芒。

好似被那微小光芒刺中般,他的心髒變得沉而脹起來,胸腔內被陌生情緒蓄滿,冰冷與失望交織雜糅着,奔騰湧入他的身體和大腦。

他一貫從容冷靜的思維,被沖得微微亂了起來。

溫虞是自己離開的,或許是出于違約在先的理虧,又或許是有別的什麽緣由,他沒有給江耀留下只言片語。

兩天前的那句“再見”,是溫虞最後對他說的話。而明明那天在機場告別,溫虞的手還抓着自己不放。

這些年來,他習慣了掌控自己的生活,也習慣了看所有事情,走向自己安排的軌跡。而溫虞突然離開這件事,成了他生活中最大的變動。

他掌控那些走入自己生活的人,也掌控着他們在自己身邊的去留。溫虞這個人的存在,在他軌跡交錯的生活中,只占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所以他并沒有将重心過多偏移,并沒有過多地去關注他的生活。他總是覺得溫虞容易看透,現在卻連他為什麽離開,問題出在哪裏都看不透。

在合約期限到來以前,江耀從未想過他會離開。他不認為溫虞會舍棄現在的生活,也不認為溫虞有足夠的能力離開。

可是他現在不僅離開了,還留下了自己送的東西。這是從海邊回來以後,他第一次将鏈條取下來。

家養的漂亮品種貓,離開庇護後能去哪裏,又能從這裏走出多遠。拿起桌上的東西走出房間,江耀打電話讓人查溫虞行蹤。

對方得了吩咐立刻去辦,江耀神色淡漠地挂斷電話,打電話叫沈一鳴出來喝酒。沈一鳴恰好在酒吧裏,聞言還有些詫異意外,他為什麽這麽快就回國。

簡單說過幾句後,江耀開車去了酒吧。

他到的時候沈一鳴不在,只有程期年坐在吧臺前。江耀過去坐下點了杯酒,程期年聽到動靜轉過頭來,臉上挂着點欠扁的笑容,“我聽說你的小情人跑了?”

“程老三,”江耀冷淡不悅地眯起眼眸,“再讓我看見你這麽笑,小心我拿你做出氣筒。”

程期年收斂起笑容挑高眉頭,“江耀,上次看你這麽生氣,還是什麽時候?”他摸着下巴擰眉思考片刻,“好像是在酒吧監控室裏,看秦成冠對溫虞動手那晚。”

“兩次都是因為溫虞。”程期年若有所思地總結。

江耀冷着臉沒有理會他。

“不過我倒是覺着好奇。”也不管他現在心情有多壞,程期年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溫虞那麽單純好哄的人,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才把人家給吓跑了?”

“我做了什麽事?”被他惹得心中愈發不快,江耀語氣沉沉面若冰霜,“比起秦成冠那幫人,我對他還不夠好嗎?”

程期年像是被他給問住了,好半天才輕輕嘶聲接上話:“做情人是挺好。和那些沒道德的老家夥比起來,做你的情人已經很幸運了。”

“但是吧——”回想起那晚在監控室裏,自己與沈一鳴有過的對話,程期年皺緊眉毛神情費解,“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溫虞對于你來說,是什麽樣的存在?是玩具,還是其他什麽?”

江耀怔住,蹙起眉來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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