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留宿
第61章 第61章 留宿
兩人下樓的幾分鐘功夫,雪就已經下得越來越大了。察覺到雪花落在鼻尖上,融化後留下的冰涼觸感,溫虞率先跑去屋檐下躲雪。
他不認為江耀睡得了沙發。出租屋的沙發又窄又硬,就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更別說沒住過出租房的江耀。加上客廳沒有被子也沒有暖氣,手機上的氣溫也已經降下零點,或許在雪還沒有下得更大以前,江耀會改變主意從他家離開。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眼前視野的光被遮擋。江耀低頭停在他面前,伸出手撥了撥他的額發,将落在他頭發上的雪撥落,“雪留在頭發裏容易感冒。”
溫虞定在原地沒說話,回過神來以後,江耀已經将手拿開。冰冷寒涼的空氣中,沒有半絲旖旎湧動,江耀似乎只是單純地想要,替他将頭發裏的雪撥掉而已。
他壓下自己的胡思亂想,佯作鎮定地擡起一雙眼眸。江耀彎腰拎起腳邊行李箱,燈光從他的頭頂輕瀉下來,溫虞看見他黑色的發絲間,也零散落有幾片細小的雪花。
溫虞眼中遲疑一瞬,叫住即将轉身的江耀,語氣不冷不熱地提醒:“你頭發裏也有雪。”
“哪裏?”江耀放下行李箱問。
溫虞指了指自己的發頂。
江耀見狀,伸長指尖随意拍了拍,在他面前低下頭來問:“拍掉了嗎?”
黝黑的發絲間雪花隐現,溫虞搖了搖頭如實告訴他:“還沒有。”
江耀眉毛動了動,似是有些嫌麻煩。
溫虞嘴比腦子更快,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幫你拍。”
說完以後,他立刻就後悔起來。倘若是換作其他任何人在,溫虞都會很願意幫這個忙,但他不想和江耀近距離接觸。答應讓江耀留在客廳過夜,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隔着那扇緊閉的卧室門,江耀就還是普通的借宿客人。除此以外,對方不會在這個身份上,發生任何其他的改變。他可以替朋友拍雪,但不想替客人拍雪。
懷揣着心底那份沒結果的感情,以及橫梗在他們中間的違約條款,溫虞做不到再将江耀視為朋友。
Advertisement
江耀沒有給他後悔的機會。在溫虞說出反悔的話以前,他已經從溫虞面前彎下腰。溫虞立在原地騎虎難下,最後不得不擡起手來,摸向他頭頂中間的發絲。
他輕輕拍掉了江耀頭發裏的雪。指間發絲比想象中還要軟,帶着些在空氣中浸染的涼意,溫虞摸着他的頭發,腦中浮現出的畫面,卻是江耀将修長指節,插入他汗濕的黑發裏。
他如觸電般飛快縮回手指,垂眼對上江耀眸中漫開的笑意。溫虞慌忙與他錯開目光,外套口袋中卻微微一沉。
江耀往他口袋裏放了什麽東西,溫虞低頭将手伸了進去,摸出一支水果味棒棒糖來。
“作為謝禮,請你吃糖。”對方用哄小孩般的口吻低笑道。
溫虞捏着棒棒糖心虛轉身,步伐稍顯急促地走進單元樓。江耀只把他當小孩逗,卻不知道剛才那一秒,自己腦中想的是什麽。
心底愈發覺得羞恥與不争氣,他神色憤懑地撕開糖紙包裝,将棒棒糖塞入嘴巴裏,洩憤般地咬得嘎嘣響。
回到出租房裏以後,溫虞丢掉糖棍去洗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客廳內已經鋪好床。溫虞在房子裏住了三個月,一直不知道那是張折疊沙發床。
他搬了張小板凳,坐在客廳裏擦頭發,看江耀拿毛衣出來當枕頭。毛衣看起來比沙發還貴,可江耀卻拿它墊在沙發上。溫虞不由得有些心情複雜,但轉念想到自己違約那件事,還不知道江耀要怎麽為難他,溫虞立刻就收起了對他的同情。
既然已經想起來,溫虞索性扯下頭頂毛巾,當機立斷地主動開口:“你想談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江耀循聲轉過身來,看向他不答反問:“你明天幾點上班?”
“八點。”溫虞說。
江耀拿起手機看時間,“今晚先去睡覺,明天我會告訴你。”
想着不管明天江耀說不說,自己都只會讓他留宿一晚,溫虞眉眼困倦地回卧室裏。窗外天寒地凍室內也不暖和,開空調電費太高溫虞出不起,他迅速脫掉衣服鑽進被窩裏。
被窩裏暖烘烘的散發熱氣,下面墊着周沅替他買的電熱毯。躺在床上玩了半小時手機,溫虞關掉燈閉上眼睛睡覺,腦中想的卻是客廳裏的江耀。客廳裏冷得像冰窖一樣,江耀始終沒有提出要走。
他有點兒疑惑地睜眼,屏息聽了片刻門外動靜。隔着那扇薄薄的木板門,他什麽聲音都沒有聽見。對方好似已經睡着,絲毫沒有抱怨環境。但他放在沙發上的那張毯子,厚度遠遠不足以和被子比。
那樣睡一晚很容易感冒,即便是體質好過他的江耀。
溫虞腦中睡意頓時消散幹淨,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中猶豫要不要開門出去看一眼。兩道聲音在腦子裏不斷拉扯,江耀不回家是他自己選的,而并非是受自己的強迫。沒有被子和床這件事,他也早就提醒過對方。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将江耀叫進來,和對方睡在同一張床上的。
但溫虞仍是控制不住地,心生幾分憂慮與踟蹰。雖然打心底裏不願承認,但他不想看到江耀生病。他的心畢竟不是鐵石做的,放任不管未免太不近人情。
不斷用道德原則說服自己,溫虞重新披上外套爬起來,去衣櫃裏找其他的厚毛毯。不想被客廳裏的人察覺,他抱着毛毯摸黑走到門邊,悄悄将卧室門拉開一條縫。
客廳中漆黑又寂靜,聽不到任何聲響,也看不到江耀在哪。憑借對客廳的熟悉記憶,他跨出門外輕輕走向沙發。
走近後依稀可以辨認出,躺在沙發裏拱起的那道人影,判斷他呼吸平穩已經睡着,不确定江耀睡在哪個方向,溫虞将毛毯夾在腋窩下,小心翼翼地俯身伸出手摸。
毯子上蓋着江耀的長款大衣,他先隔着大衣和毯子摸到了腿,随即又越過腿去找對方的胸口。只是他對距離估算有些失誤,入手不是熟悉的大衣或毯子,而是觸感柔軟又溫熱的嘴唇。
他驚得将手飛快彈開,見江耀一動不動毫無反應,才又順着脖子喉結往下摸。直到确認過對方的胸膛位置,他才打開毛毯要往江耀身上蓋。
毛毯皺巴巴落在男人身上,溫虞笨手笨腳地彎腰去扯。毛毯另一端驟然傳來拽力,溫虞瞬間被拽得身體不穩,直挺挺地摔趴在江耀胸膛上。
耳邊響起一聲低低悶哼,身下的人張開雙臂抱住了他,“半夜不睡出來做賊?”
溫虞羞得面頰滾燙,慶幸客廳沒開燈,才讓自己不那麽狼狽,“我出來上廁所,”他兇巴巴地反擊,“誰讓你睡在客廳擋路?”
江耀胸膛微微震蕩,喉嚨裏溢出低沉笑聲,“我怎麽不知道,你有起夜的習慣?”
溫虞黑着臉推開他起身,從壓縫間擠出字音道:“晚上喝了太多水。”
說完以後,怒氣沖沖地朝房間走。
下一秒,黑暗中響起沉悶結實的撞擊聲,溫虞迎頭撞在了旁邊的房間門框上。
嘴中抑制不住地發出痛呼聲,溫虞頭昏眼花地捂着額頭蹲下。身後傳來江耀起身的動靜,男人打開客廳裏的燈走過來,好氣又好笑蹲下來看他的臉,“撞到了?”
溫虞埋頭捂着額頭,一言不發地抿着嘴巴。
面上好笑之意更甚,江耀捧住他的臉擡起,“撞到哪了?讓我看看。”
溫虞仍是死死捂着額頭,鼻尖痛得微微皺了起來,眼中滿滿都是丢臉與沮喪。
“額頭嗎?”江耀捧着他的臉問。
溫虞固執別扭地不答話,但見他的手始終沒有拿開,才緩慢而小聲地從鼻子間,悶悶發出一聲短促的“嗯”。
江耀的話裏染上明顯笑意,“很痛?”
聽出他嗓音裏的調笑意味,溫虞咬緊牙關不再發出聲音,心頭卻莫名翻湧起濃濃的委屈。眼眶周圍迅速染上淺淺濕潤,被鋪天蓋地的低落情緒臨包裹,他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紅着眼睛擡起頭質問:“你笑什麽?”
“我沒有笑。”江耀聲線低沉地安撫他,拿開他捂在額頭上的手。
“你明明就是笑——”溫虞生氣又難過地擡頭。
看清江耀眼中情緒時,他思緒遲鈍地愣了一瞬。江耀看着他的額頭微微皺眉,黑眸中情緒沉凝沒有絲毫笑意。
感知到額頭上不斷傳來的痛意,溫虞在他嚴肅的面容裏逐漸忐忑,“……是流血了嗎?”
“沒有。”對方回答。
并未就此安心下來,溫虞愈發驚慌不安,“那是破相了嗎?”
“也沒有。”江耀說。
“那你——”溫虞徹底放下心來,語氣納悶又古怪地開口。
“但看起來很痛。”按在他臉邊的手指微微收緊,對方低頭凝眸靠近他紅腫的額頭。
他怔怔睜着眼睛沒有動。
有那麽短短一瞬間裏,溫虞以為江耀想要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