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親吻
第69章 第69章 親吻
江耀臉上戴着黑色口罩,嘴唇鼻子下巴都被遮擋,看他的眼眸裏染着笑意。
溫虞慌忙收回那只腳來,垂眼掃見江耀幹淨的鞋面上,被自己踩出了髒兮兮的鞋印。他心虛地抿了抿唇,手伸入口袋裏摸紙巾。
吃火鍋時塞的紙巾還在,他拿着紙巾瞄了江耀一眼。對方手上撐着雨傘,看起來沒有多餘的空間,再去做其他的事情。他沒有猶豫太久,彎腰想要原地蹲下,替江耀擦幹淨鞋印。
江耀及時伸手拉住了他,神色略微意外地揚高眉毛,“做什麽?”
溫虞盯着他的鞋尖,話語稍顯別扭地開口:“我不是故意要踩你的,是——”
“我知道。”江耀接得毫不在意,看向他手裏的紙巾,聲音穿透口罩而出,愈發變得低沉起來,“要幫我擦鞋?”
溫虞不情不願地撇下唇角,“剛好摸到身上有紙。”
江耀藏在口罩下的嘴唇微翹,“陳星粥讓你給他擦鞋,你為什麽要生氣揍他?”
顯然是沒有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溫虞面上神色一頓,随即才絞着眉毛答:“那不一樣。”
“我又沒有真的要踩他,是他自己偏要湊上來。”他張嘴補充。
“那如果真的不小心踩到,你會蹲下去給他擦鞋嗎?”江耀又問。
溫虞答得毫不猶豫:“不會。”
江耀唇邊翹起的弧度加大,将他的身體從半空裏拽起,“不用你擦。”
溫虞眸中怔忪,有點摸不準他這句話的用意。
“怎麽能讓小少爺做這種事?”對方半是玩笑半是正經地開口,“回去洗幹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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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虞聞言,拉長了一張臉道:“我可不會幫你洗。”
“知道了少爺,我自己洗。”江耀語氣微哂,帶着點縱容。
溫虞目光裏含着輕微質疑,“你會洗?”
“怎麽不會?”江耀悠悠反問。
溫虞語塞了一秒,也不敢告訴他,自己最近才學會。視線從江耀臉上轉開,他看向對方空空的脖子。發覺自己還戴着江耀的圍巾,溫虞當下就有些不自在起來。不想和感冒的人搶圍巾,他想将圍巾還給江耀,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察覺到他在走神,江耀垂下頭來問:“為什麽不進去等?”
溫虞還在想圍巾的事,聞言順口張嘴回答道:“我以為雨會變小……”
江耀不贊同地皺眉,“冬天淋雨會感冒。”
溫虞沒有反駁,心不在焉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你發過來的那張照片,碗裏有火鍋店的名字。”江耀說。
溫虞不由得詫異地擡頭,他并沒有留意這些細節。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轉移,落向了江耀的另一只手。
江耀那只手已經松開他,手中空空如也什麽也沒帶,溫虞盯着他修長的手掌問:“你帶了幾把傘?”
江耀話語不急不徐:“一把。”
“……”
溫虞眉眼間有些錯愕,“既然都已經來了,為什麽不帶兩把?”
江耀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這麽大的雨,一把怎麽打?”溫虞擡眼望向傘尖。
雨水沉沉落在傘頂,似溪流般大片大片流淌,沿着傘尖接連不斷地飛落。也只有兩人緊挨着站立時,這把傘才能完好遮住他們。
但他不能一直貼着江耀,溫虞面露幾分為難與躊躇。
江耀神色沉穩淡然,手中握着雨傘的把柄,徑直傾斜向溫虞那側,“就這麽打。”
溫虞與江耀面對面站立,看見雨從後方飄落進來,落在江耀的後背與肩頭。他看得有些焦躁不安,擡手按上江耀握傘的手,又板着臉将傘推了回去。
“不用過來,我能遮住。”他偏開臉輕聲嘀咕。
“還有個辦法,”江耀的目光追随他而來,“你現在抱緊我。”
“你抱着我走,就不會淋到了。”他說。
溫虞自然不會當真,瞪起雙眸語氣不快,“這種時候就不要逗我了。”他的視線從傘下延伸出去,“如果雨一直不小,可以先去奶茶店,走幾步就能到。”
江耀看着他沒說話,他終于逐漸察覺到,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隔着口罩無法看清他神色,被江耀那那雙黑眸看得發毛,溫虞不明就裏地眨眨眼睛,“……我的話有什麽問題嗎?還是說你不想去奶茶店?”
“沒有,”對方輕輕頓了頓,“走吧。”
傘在溫虞毫無察覺時,再次朝他那側偏了過去。溫虞全程低頭看腳下,謹慎地繞過路面積水。頭頂雨落下的聲響此起彼伏,其中還混雜有狂躁怒號的風聲,但江耀握傘的那只手始終很穩。
“你認為我在逗你?”身旁人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沒有任何預兆地落入他耳中。
溫虞一腳踩入淺淺水窪,顧不上看褲腿有沒有濺到水,心頭莫名緊張地擡起眼睛來。這才看清江耀肩頭露在傘外,大衣早已被雨水洇濕了小片,他想也不想地側身停下腳步來,握住江耀抓傘柄的手朝他那邊推。
垂眼掃過溫虞抓握自己的雙手,江耀抑制住想要握回去的沖動,“你認為我說的話,只是為了逗弄你?”
“不是嗎?”反應過來後,溫虞脫口而出。
“當然不是。”江耀低下頭來與他對視,“如果只是想要逗你,我會帶兩把傘過來。可我只帶了一把,出于我自己的私心。”
“想要在傘下抱你的私心。”他望入溫虞清晰僵滞的眼底,再次不厭其煩地緩聲強調,“我帶一把傘來,只是為了能在下雨天抱你。”
“在狂風驟雨的低溫天氣,比從前更加順理成章,更加理由正當地抱你。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他問。
溫虞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太明白。每個字拆開他都聽得懂,唯獨不懂這些話的意思。
“你喜歡我?”他睫毛輕輕動了動,神色茫然又不安地問。
江耀沒有接話,但望向他的那雙黑眸中,清晰映着他縮小的倒影。像是眼中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
溫虞不敢妄自斷定,這是不是他的錯覺,“你喜歡我什麽?”他避開江耀的視線,難掩沮喪地垂下頭,“喜歡我的臉?還是喜歡捉弄我,看我生氣的樣子?”
江耀眼中浮動的情緒微凝,随即記起了這些熟悉的話,“是我對沈一鳴說過的話?”他開始回想是什麽時候,“兩年前的那場酒會?那場酒會你也參加了。”
他用的并非疑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溫虞垂着眼睛沒吭聲,但也默認了他的猜測。
“那天我不是去酒會,是去找你還手表。”沉默了幾秒,他平平解釋,“方越告訴我你在那裏。我不是故意要偷聽,只是不小心聽到而已。”
江耀沉默一秒,眉眼冷靜地道:“兩年前說過的話我不否認。”
溫虞眼皮控制不住地輕抖,握住江耀的那只手洩力滑下來。雖然已經過去兩年時間,但這句話帶給他的沖擊力,似乎遠比兩年前要大得多。
他的腦中逐漸空白,身處江耀的注視之中,不知道該如何自處。他甚至忘了要憤怒,忘了要追究與斥責,只想着快點逃離這裏。
他心中這樣想着,腳尖輕輕擡了起來。但滑落至半空的手,被江耀緊緊握了回去。
“我的确說過這些話,當時也的确這樣想。但這是兩年前的想法,”江耀抓着他指尖出聲,“不是我現在心中想的。”說到這裏時,他忽然轉了話題,“下午的電影好看嗎?”
溫虞面上愣了一瞬,“下午的電影我沒有看完——”
“你中途就走了,所以沒有看完。你出門以後,我看完了它。”他的話語低沉而清晰,褪去了往日的玩笑戲谑,就只剩下最本真的力度,“但如果你現在來問劇情,我大概一點都想不起來。”
“我只能想起來,你出門前的模樣。”江耀說得平常淡然,卻又每個細節,都能完整對上,“你把圍巾搭在桌邊椅背上,穿好一只鞋才記起來沒有拿,但又不願意再脫鞋進來。所以你一只腳擡起來,單腳跳着去拿了圍巾。”
“但等你拿到圍巾後,似乎又發現鞋帶散了。你将圍巾抱在懷裏,又彎下腰去系鞋帶。”他看不見江耀的表情,但能從他的聲音裏,聽到似有若無的笑意,“客廳裏沒有開燈很暗,所以我看不清你的臉。但是我的眼前依舊浮現出了,你眼尾耷拉微微氣惱的樣子。”
“你如果沒有去找姜柚柚,而是留下和我一起看電影,我大概會真的忍不住,忽略感冒傳染這件事,在看電影的過程裏親你。你大概不知道,忍住不親你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困難。”江耀說。
“但我不想把感冒傳給你,所以在你出門以後,我腦中想着這件事,電影一點也都沒看進去。”對方話語停了停,眸光輕鎖他臉龐,“下午的那個吻,你并沒有躲開。”
溫虞心髒停跳了一拍,眼神閃躲小聲回答他:“……沒有。”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并不抵觸和排斥我?”江耀問。
溫虞僵了片刻,猶猶豫豫開口:“我不……”
“但歸根究底是因為兩年前說過的話,才造成了你現在對我的不信任。”江耀坦誠得令他措手不及,好似這些向他剖白內心的話,不是說他自己而是在說別人,“這件事上我并不無辜,或者換句話說,源頭的錯都在于我,說是咎由自取也不為過。”
“所以最終的裁決權在你手上,我只是想讓明白我的想法。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慢慢等。”他眼中不再是深沉不見底,甚至能清晰捕捉到情緒湧流。
溫虞的心髒跳得又急又沉,腦中思緒早已亂成亂麻,無法再繼續做到正常思考。落在身側的另一只手,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緊緊摳住了腿側褲縫。
他動了動僵住的指尖,喉嚨發幹不知道該作何回答時,一聲細小微弱的貓叫聲鑽入耳中。
溫虞立刻安靜下來,循聲轉頭看向傘外。幾秒的沉寂過後,輕細的貓叫聲再度響起,一聲接一聲落入空氣裏。
将撐在兩人頭頂的傘擡高,江耀看向旁邊黝黑緊閉的店,“聲音是從門裏傳來的。”
店前沒有裝卷閘門,透過上鎖的玻璃門,隐約能看見裏面,排排并列的書架,這是一家打烊的書店。溫虞從傘下鑽入屋檐內,靠近玻璃門蹲下朝裏觀望,看清了蹲在門裏叫的貓。
那是只瘦瘦小小的貍花,看體型似乎還沒有成年。江耀收傘立在牆邊,在他身側蹲下開口:“看樣子是流浪貓。”
“流浪貓怎麽會在店裏?”溫虞下意識轉頭。
發覺江耀的側臉近在咫尺,他又慌亂将臉轉了回去,看見門內那只小小的幼貓,一邊睜大眼睛朝他們叫喚,一邊擡起前爪扒拉起門縫來。
玻璃門間的縫隙太小,只夠它将貓爪伸出來。江耀的目光從貓爪上收回,“應該是偷偷跑進去,被關在裏面出不來了,門上或許有老板電話。”
溫虞聞言,起身去玻璃門上找。與電話號碼一同找到的,還有連續幾天的閉店通知。目光順着那份通告下移,他發現日期是兩天以前。
“它兩天沒吃東西了。”溫虞将手伸入口袋,卻只摸出幾張紙來。
江耀從自己的口袋裏,摸出什麽東西遞給他。溫虞走到亮一點的地方看,發現江耀塞給他的是貓罐頭。
他看看貓罐頭,又看了看江耀,“……哪裏來的罐頭?”
“前陣子買的。”江耀道。
“你家養貓了?”他忍不住猜測。
“沒養。”江耀回答他,随後又補充,“用來喂流浪貓的。”
溫虞有點驚訝,但也沒有多問。他将罐頭打開,從門縫裏遞進去,放在地上給貓吃。小貓急急忙忙将臉埋進去,舔着罐頭肉沒有再擡起來過。
他蹲在原地看了幾秒,就從玻璃門前站了起來。江耀是什麽時候開始,随身在口袋裏放罐頭的?至少他沒離開以前,從未見過對方這樣。
是這幾個月裏才有的習慣嗎?又是什麽讓他有了新習慣?至少在他自己看來,很大一部分情況下,江耀都不會浪費時間,為路邊的流浪貓停下駐足。
或許人是會改變的,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是對方身上發生的改變。江耀的話沒有錯,兩年時間其實很長,足以發生很多改變。
更何況在兩年以前,他和江耀的接觸并不多。與去年那三個月比起來,遠遠不足以達到三分之一。或許不是江耀的話有問題,也不是他不願意相信對方,他只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他不相信的人是自己。過去有無憂享樂的生活掩蓋,他并沒有真正審視過自己。直到他失去那些東西,許多短板缺點才得以暴露。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長處,能夠成為嘉栎口中的那個,在江耀眼裏不一樣的存在。
也不認為三個月的相處時間,能讓兩年前說過那番話的人,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愛上自己。相信江耀的話需要勇氣,至少在今天晚上以前,他還沒有得到這份勇氣。
他知道自己膽小又畏縮,憤怒從來都只是他的面具。唯一無從否認的是,他是真的喜歡江耀。
如果不想就這樣放手,在日複一日的自我忽視與欺瞞中,放任這份感情平淡地無疾而終,那麽他是不是也可以——
溫虞心跳加速地擡起頭來,要說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視線卻直直投向了前方。那裏站着個撐傘的小男孩,個頭矮小面容單純又稚嫩。他手裏挂着一袋玫瑰,撐傘站在雨裏觀察溫虞。
察覺到溫虞的注視後,他凍紅的臉龐微微緊張,最終走上前來膽怯地問:“哥哥,你們是情侶嗎?”
溫虞抿着唇沒有說話,記起來今天是情人節。
男孩看向旁邊的江耀,從袋子裏摸出一支玫瑰,面容忐忑地小聲詢問:“哥哥,如果是情侶的話,可以買一支紅玫瑰……”
江耀沒有回答是或不是,轉頭将眸光落在溫虞臉上。
感知到臉側投落的視線,溫虞僵滞得面容緊繃起來。但江耀始終沒有開口,溫虞心中清楚,他在等自己回答。
久久等不來回話,男孩逐漸不知所措,撐着傘朝雨裏退去。溫虞心髒劇烈地跳動,在他後退的那個瞬間,猶如從長久的凝固中回神,猛地伸出手拿過了那支玫瑰。
兩道目光同時望向了他,溫虞局促地将臉埋入圍巾,盯着男孩語氣悶悶地問:“多少錢?”
男孩露出開心的笑容來,舉起挂在胸前的收款碼,“五塊錢。”
動了動發麻的指尖,溫虞低頭想要拿手機,餘光瞄見江耀伸出手,替他付掉了買花的錢。
“謝謝哥哥,祝你們情人節快樂。”男孩雀躍地開口,撐着傘高興離開。
溫虞轉身對上江耀眼睛,在寒冷冬夜裏哈出一口白氣,“我——”他緊緊捏着那朵玫瑰花,面色在冷風中紅潤發燙,“我有點冷。”
江耀沒有笑他,也沒有拆穿他的謊言,只是語氣認真地問:“所以?”
溫虞被他問得呆了呆,未料他會這樣直接,“所、所以,”他面頰燥熱燒紅地扯松圍巾,磕磕絆絆羞惱氣憤地回答,“你不是要抱——”
完整的話還沒有說完,江耀擡起手臂抱住了他。臉撞入眼前溫暖的懷抱,半晌怔怔地回過神來,溫虞緩緩攥緊他的大衣。
下一秒,他的臉被江耀擡起來,男人的嘴唇隔着口罩,克制地碰了碰他嘴唇,“下午沒有親到的份,現在就算是親到了。”
溫虞仰頭睜圓了眼眸看他。
“如果不是那個只差一點的吻,我大概會認真看完後半場電影。”江耀輕笑着低語。
“這樣就算親到了?”溫虞震驚地打斷他問。
江耀抱着他微微揚眉,“如果你不想被我傳染感冒。”
“我當然不想被傳染。”溫虞輕哼出聲。
“但是——”他語氣硬梆梆地說完,紅着耳朵伸手拽下江耀的口罩,氣勢洶洶地對準他嘴唇吻上去,“隔着口罩接吻,還算什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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