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辦店
辦店
初七大清早,虎子載着寒叔來到縣城給小豆送衣服和鞋子。
“留兩件衣服就得了,”主人家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只拿了兩件還看得過去的衣服,“我昨天帶她去買了新衣服,還去了裁縫那給她做新鞋,這些舊衣服你帶回去吧,用不着。”
老寒腦袋忍不住往門縫裏鑽,想去看孫女兒過得怎麽樣,被虎子一把拽了過來。
“這個……小豆還好吧。”老寒讨好笑着搓搓手。
“好,昨天她醒來我給她做了午飯,她問你們去哪兒了,我說你們有事,”主人家笑道,“下午她偷偷搬着椅子踩上去開門溜出去幾趟,被我發現了也沒哭沒鬧,就是想去找你。後來我見她在那偷偷抹着小眼淚,就帶她出去買衣服做鞋子去了,她一路上被那些好看的衣服鞋子吸引,都沒吵鬧着要回去。”
就是晚上小豆躺在被窩裏哭了很久,哭着哭着也就睡着了,目前來看沒什麽大事。
“這挺好的,沒想到小豆适應得還挺快。”虎子笑道。
老寒聽着心裏很不是滋味,看樣子孫女兒也沒怎麽想自己,還真是別人說的白養了不成。
“叔,我們走吧。”虎子示意寒叔別老站在這兒了,免得主人家不高興。畢竟孩子已經送人了,就別黏黏糊糊的放不下。
老寒一步三回頭地跟着虎子下樓了。
“叔,剛剛聽她那麽一說,是不是心裏很不是滋味?小豆要是哭嚎着不聽話,您心裏頭不放心,這小豆如今聽話又在這适應良好,您心裏頭肯定是不得勁了。”虎子笑道。
“唉,養孩子還真不是件容易事,這麽快就适應新生活了,可不白養了,哈哈。”老寒笑着坐上摩托車,心裏頭确實難受得厲害,自己和死去的老伴兒把那孩子養在身邊,怎麽這麽快就适應新家庭了。
說不介意是假的。
虎子拿着摩托車鑰匙準備走人,頭頂突然傳來孩子的叫聲。
“爺爺!”小豆站在房間的書桌上,沖着窗戶下的人大聲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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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和老寒擡頭一看,看見了3樓窗戶邊一個小小的人影,不是小豆又是誰。
“快走,快走。”老寒讓虎子趕緊開車,孩子見了自己恐怕哭着鬧着要回家。
虎子騎着摩托車飛快地溜了,3樓窗邊的寒小豆着急了,大喊了兩聲‘爺爺’以後趕緊爬下書桌要出去找爺爺。
剛出房門被婦人一把抱住,“小豆,我給你做了油條,香噴噴的油條。”
着急着想走的小豆走不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哭着喊爺爺。
“你爺爺有事離開了,咱們吃早飯,吃完早飯就能見到爺爺了。”婦人哄着給小豆剝了個水煮的雞蛋。
小豆不吃,小手伸着要去開家裏的大門。
哄了一個小時也哄不下來,被鬧煩了,婦人鎖好大門随她哭去。
最終哭累了的小豆趴在大門上睡着,婦人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抱着小豆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老寒送過來的一件棉衣破了個洞,婦人拿出針線坐在床邊開始給小豆縫着衣服。
兩個多小時後小豆醒來,婦人扭過頭去看她,只見這孩子懵懵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婦人摸着她微微翹起的頭發,捏捏她俏皮的小臉蛋兒,“餓了嗎。”
這下徹底清醒,小豆嘴角向下一撇,大哭着從床上下去要去找爺爺。
婦人頭疼,明明昨天還很好哄,怎麽今天這麽難哄?
孩子哭着哭着很快把周圍的鄰居都引了過來,
“這就是你買的那孩子?”
“不是買的,是她爺爺身體不行了送過來給我養,”婦人嘆氣,“這孩子一直哭,想回去。”
“可憐見的,多大了她?”
“3歲,”婦人見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便帶着孩子去樓下和其他孩子們玩。
小豆不和他們玩,小手捂着臉趴在椅子上哭,抽泣着。
“随她哭去,等過了幾天就好了。”鄰居們勸婦人不要太着急。
又過了幾天,小豆已經不怎麽哭了,可是變得話少了很多,整天垂着腦袋無精打采。
正月十三,賀隊長帶着4個孩子去供銷社給星兒買筆和本子。
“爸,我要那個文具盒。”星兒指着一個文具盒扯了扯賀隊長的衣角。
文具盒上畫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正在放風筝。
“要什麽文具盒,浪費錢,我小時候也讀過書,咱們那時候一支筆直接插兜裏,看見沒,就胸前這個兜。”抱着月兒的賀隊長笑道。
星兒不太高興,拉下臉來,郁悶地垂下頭。
賀隊長見他那樣抿了抿嘴,最後還是掏出錢來給這孩子買了文具盒。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賀柴也伸出手來,“爸,我想要只鉛筆。”
“去去去,你都沒讀書,要什麽鉛筆,等你下半年上學了再說。”
賀柴失望地在背後瞪着這個親爸,眼中有着不符合這個年齡該有的憤怒。
這時月兒指着櫃臺裏的糖要吃,賀隊長掂了掂兜裏的錢,最後給買了點分給四個孩子。
賀棗拿着姜糖塞進小挎包裏也不吃,賀隊長看見了問她,“你怎麽不吃?”
“爸爸,我給小豆妹妹留着。”賀棗記得小豆喜歡吃姜糖。
“你自己吃,小豆妹妹不會回來了。”賀隊長摸摸女兒的頭,他這一雙親兒女都懂事,就是性子內向了些,沒有星兒月兒機靈讨喜。
“為什麽小豆不會回來了?”賀棗聽不懂,賀柴也不解地看向親爸。賀柴和賀棗是異卵雙胞胎,長相不一樣,賀柴像媽媽,賀棗長相像爸爸。兩兄妹比小豆大兩歲,從小豆出生就和小豆一起玩,感情好得很。
這幾天賀柴和賀棗也一直去隔壁寒爺爺家找小豆玩,只是沒找到小豆,他們還以為小豆走親戚去了。
“沒有為什麽,小孩子別這麽多事。”賀隊長帶着四個孩子出了供銷社的大門。
剛出門,就遇上了匆匆走過的主任。
主任随手和他們打了招呼,随即着急地快步向辦公大院走去。
進了公社辦公大院,主任點頭哈腰地伸出手和兩個拿着文件包的職工握手,“兩位同志好。”
“你好,”其中一個男人拿出文件,“咱們是市裏頭工商行政管理局的,幾天前你是不是給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打了電話?”
“是是是,是我打的。”主任請他們屋裏坐。進了辦公室,提着桌子底下的暖水瓶給他們倒了熱茶。
“你向國家反應的情況我們都了解了,”男人也說了市裏的難處,“只是同志,你也該理解我們的難處。你們公社面積小,都是些自然村,稀稀疏疏的人也不多,所以只在公社辦了個供銷社,大隊裏沒有代銷點。這都是合法合規的,并不是為難你們。”
“理解的,領導,我們都理解。”公社主任使勁點頭,他也理解這一點的。
有些地方面積大人口多,基本上會在每個大隊裏設立代銷點。他們公社不同,都是幾個小自然村,要是再設大隊代銷點,着實難辦了些,不劃算。
“不過——”
“不過,我們是來給群衆解決困難的,”男人打斷主任的話,“寒春來同志的情況我們了解了,昨天開會領導松了口,鑒于當事人情況特殊,可以再開一個代銷點。”
“哎喲,唉喲,”主任直拍大腿,感謝着就要留幾位吃飯。
幾個男人擺擺手,笑道:“飯就不必吃了,還有不少事要忙。只有一件要囑咐的,以後有事你直接和我們市裏的工商部門說就行,不用特意給國家工商部門打電話。你越過我們直接向國家工商寫信打電話,好像顯得我們市裏面無能了,不能給群衆解決困難似的。”
主任深有體會,“我這腦子一抽,一着急就糊塗了,以後不會了。”
他作為革委會主任,也是讨厭那種啥也不說直接就給縣市打電話的。
等送走他們,旁邊辦公室的團支書好奇地湊了過來,“主任,他們來幹嘛的?”
“老寒現在身體不好上不了工,多走幾步路就上不來氣,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想了想,只有給他在大隊裏辦個代銷點才好。”
“好想法。”
“我是沒抱一絲希望,沒想到還真成了,”主任收拾好東西準備搭車去縣城,“給老寒辦這個店還需要一些文件,我得去縣裏面跑一趟。”
“現在沒車,客車6點半出發,現在都9點了。”
“沒辦法,只能去搭糧站的貨車。他們今天要運糧去城裏,我去搭個順風車,正好節省我兜裏的幾毛錢車費。”
在公社那條唯一去縣城的主道上,主任攔下了糧站的大車。
“主任,”司機探出頭,“要搭車嗎?”
“送我到縣裏公交總站就行。”
卡車司機送主任到城裏下車,随即搬運了一車的糧食。
運完貨,卡車司機在縣城要了碗馄饨吃。
吃完開車回公社,司機打開自己買的小型收音機,一邊聽着歌兒一邊開車回公社,日子好不快活。
貨車剛行駛到縣城農貿市場,司機注意到了前方邊哭邊走的小女娃。
睜大眼一看,司機總覺得這小女娃眼熟得很。
放慢開車的速度,司機探出車窗定睛一看,嘿,還真是他們公社的小娃。
“小豆,你怎麽在這?”司機趕緊停車。
寒小豆擡頭一看,大車上的叔叔她認識的。
将哭得很是可憐的小豆抱上車,司機讓她抱着收音機玩,開車繼續往公社裏頭去。
關于寒小豆為什麽一個人在縣城,司機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小豆哭得說不出話,一邊抽泣着一邊還不忘在那擰着收音機的天線玩,這幾天在城裏這戶人家,小豆也學會怎麽玩收音機了。
本來到了公社就要下車的,司機好心把孩子給送回了他們村。
到了老寒家,司機沖着老寒讨要大紅包,“老寒,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
司機抱着孩子下車,看到小豆的老寒愣住,随即臉色一變,拿過竹條就去打小豆,“誰讓你回來了?啊?誰讓你回來了!”
被打的寒小豆撕心裂肺地哭,哭着喊着不要爺爺了。
被哭聲引來的村民和知青們去攔打人的老寒,司機把小豆抱了起來, “你怎麽打人呢?”
“你還有臉說!誰讓你把她帶回來的?”老寒咳嗽着質問道。
“這不是你們家的孩子嗎?我把她帶回來怎麽了?”司機也火大。
賀隊長很快趕了過來,關于老寒生病以及把小豆送走的事,除了主任家和賀家,村子裏就沒有其他的人知道,所以司機一臉懵逼也是情有可原的。
老寒快被氣死,好不容易給孩子找了那麽好的人家,這孩子竟然被司機給帶回來了,而這中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他還不知道。
大人們吵吵嚷嚷,賀柴去拉小豆的手,“小豆,你這幾天去哪了?”
小豆哭得不停咳嗽,直接喘不過氣來,更說不出話。
老寒這時候一把搶過孩子就要把她送走,小豆哭着喊着用力打着爺爺的臉,張開嘴使勁咬住寒春來的手,小豆下了狠勁使勁咬,把爺爺的手咬出了血。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這時候他們也都察覺出了什麽,
“我說這幾天就沒見過小豆出門玩,原來是被寒春來給賣了。”
“還能賣孩子的?這也太心狠了。”
“畢竟沒有血緣關系,能有多親呢。”
………
寒春來要把小豆給送回去,對着司機要求,“你把她帶回來的就應該把她送回去。”
死死咬着爺爺手的小豆發狠地扯着他的頭發錘他的臉,這孩子,平常聽話乖巧的不行,如今這樣一看就是受委屈了。一旁聽着小豆肝腸寸斷的哭聲的賀隊長再也看不下去,強硬地把孩子抱了過來,“孩子別送出去了,我來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