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司辰曾經不止一次要盛妍今後要是有喜歡的人了,有想交往的人了,要搬走了,一定提前告訴他,否則他會一時接受不了。

盛妍看着手機好笑,這家夥真像條狗,上輩子肯定是從狗轉世來的。

盛妍還沒說要坐楊周的車,電話就來了。司辰說今天下課早,看到下雨了,猜她不出意外的話又沒帶傘,所以他在側門的小路上等她,問她在哪。

“我弟來接我了,份量一百多斤重的那位。”

楊周似乎有點套路落空的樣子,“沒聽說你家裏有弟弟。”

楊周手上就正好有一把傘,他的樣子分明是不準備立刻走的,大概又是希望從她嘴裏要點林笑最近的近況吧。盛妍考慮了片刻,幹脆就讓楊周送她到側門那邊去,但她是一點沒琢磨她那個跟狗一樣盯人梢的弟弟願不願意見楊周。

盛妍提了這個請求,楊周欣然同意,但從公司前門繞去側門的一段路,盛妍不知不覺就跟楊周巴拉起了她弟弟15歲考上京大這件事,直到倆人都看見了那個撐着柄黑傘站在長椅邊等着的人,盛妍的單方面炫耀還沒結束。

“弟弟才16歲嗎?”

“收到通知那會兒他才15。”

那頭,等在長椅邊的人從身形到氣質,完全不是聽盛妍簡單介紹裏的16歲學霸。兩個人漸漸走近,撐着黑傘的少年也看到了他們,所以擡起傘來。路燈燈光蹿進他的傘下,點亮了他的臉和眼睛。

別說盛妍跟林笑初見時被司辰的漂亮驚豔到,就是楊周這個大男人在更清楚地看清傘下的人後,也被少年過于英俊的形貌驚訝到了。只是楊周很快發現這個英俊少年不善的目光。

看人帶刺,鋒利、冷硬。

跟楊周擠着躲雨的盛妍也發現了。

雨勢不小,傘面滴滴答答的敲打聲簡直可以掩蓋人聲,兩柄傘幾乎要碰頭。風雨飄搖裏,盛妍緊着風衣,摁着包包不被雨水打濕,為兩個人作介紹,也從楊周的傘下一步進了司辰的傘裏。

一種微妙的氣氛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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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同事,司辰你叫楊哥吧。”盛妍立刻就拐了拐人,希望司辰趕緊跟楊周正常點交流,別用這麽奇怪的眼神去審視人家,人家又不欠她的。

司辰這眼神,完全像她背着他藏人了,現在逮個正着。

楊周倒挺大度,禮貌地率先伸了手。

“你好。”

盛妍一把就抓了司辰的胳膊,助力,朝楊周的手推。好在司辰沒讓她太尴尬,自己主動将手伸出去跟楊周的手淺淺碰了一下。

“你好。”

兩個人的手都沾了點雨水,楊周縮回去是自然地換了只手撐傘并沒有在乎沾上的那幾滴雨水,司辰收回手是甩了甩。

雨大,風冷,傘下黑,但司辰這些不給面子的舉動占了盛妍所有的注意力。

司辰冷冰冰的,楊周客氣提議要不要送他們。司辰總算換了手,用碰過楊周的那邊手撐了雨傘,挪出來的手罩上了盛妍的肩膀,一瞬間盛妍就被迫地轉了個身。

“謝謝,不用。”

路邊早停着一輛出租車,打着轉向燈明顯在等人。雨水在車燈裏連成線地被風扯得斜飛。

下雨天,大概能用車的都把車開上路了。出租車從公司大樓旁邊的小街出來上大路,正好給堵得一片紅燈的道路加塞。

出租車一路緩行,司機在駕駛室不大聲不小聲地跟對講機裏的同行抱怨鬼天氣,抱怨跟便秘一樣的道路。

後排兩個人,盛妍抱着司辰的背包,手裏握着一包糖炒栗子。一旁,司辰悶着,埋頭專心地擦右邊打濕的肩膀,手冷白,腕表黑。

一柄傘遮兩個人有點勉強,在楊周傘下,她肩膀也淋濕了一點,在司辰傘下,她一點雨水沒沾上。

糖炒栗子暖哄哄的在手上,濃郁的香味往鼻腔裏蹿。這味道聞起來确實是連京大的高才生們也經不住的誘惑,之前司辰說京大外邊的糖炒栗子排隊買盛妍還不信。

她以為愛好學習的人應該都是看書就能看飽。

盛妍之前說了想嘗嘗,司辰還真就去排隊買了。這糖炒栗子确實很香,但一點沒勾起她胃裏的饞蟲。

盛妍心裏不是滋味,心口有點壓有點悶,有點喘氣不通暢。

“怎麽不吃?我排了好久才買到的。涼了香味減半。”擦雨水的人回了下頭。

“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自學,在哪兒都可以進行。”

之前每天都回的很晚,是故意不回來?

“之前也是你讓我多交朋友,我就多待會兒。現在有幾個能說話的朋友了,可以早點回家了。”

“姐姐不嘗嘗麽,我聞着也覺得香。”

“我跟楊周,就剛剛那個同事真就是普通同事關系,他人挺好的,所以我們關系就處的不錯。你別多想,要是下次有機會再遇到你千萬別對人家有敵意。你剛才那樣兒就像人家占了我什麽便宜,搞得我很尴尬。我答應過談戀愛會告訴你,都記着沒忘。”

盛妍也不繞彎子了,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司辰高不高興,為什麽不高興,她用腳趾頭想也能明白。但以後楊周要真跟林笑有緣分,以後大家少不得還要碰面。

盛妍握着一手的暖和,說完瞧後者的反映。

司辰還歪着臉,視線落在他擦雨水的手上。

在盛妍看不到的垂着的那雙眸子裏卻一點沒因為她的解釋而波動。那眸子平靜,深沉,似早有什麽已經解決了它先前起伏的波瀾,所以此時此刻它如此平靜,胸有成竹。

盛妍等着,少年總算轉過臉來。他頭發、眉睫都像沾了水氣,很幹淨,很清澈。這樣的形貌明明有高高在上的氣質,它卻滿是委屈。

他手裏握着浸濕的紙巾,輕皺着眉頭,“對不起,我讓姐姐丢臉了麽?”

司辰不僅消化了,還立刻道歉,盛妍心口松了,她帶動氣氛地笑了一下,“沒這麽嚴重。”

有時候吃的東西不僅可以解饞,偶爾還能充當一下調解氣氛的調味料。司辰拿走先前盛妍幫忙抱着的背包,把濕紙塞進了側邊的口袋,盛妍開始剝糖炒栗子。

車差不多快擠出最擁堵的路段了,但是要到家裏還有一會兒。

盛妍借花獻佛,把栗子給司機放了一把在茶杯托旁邊,司機很高興。司辰也吃,大概男生天生沒有女生喜歡吃零食,司辰只吃了幾個就開始喝水。

紅綠燈路口駕駛室的師傅在前排剝栗子吃,司辰擰開一瓶水喝。出租車旁剎停一輛巡街警車,警燈高亮的彩色射過車窗照進來,盛妍側臉,那光線将少年鼓動的喉結從昏暗裏剝離出來。

盛妍看着司辰清瘦的喉結上上下下,不自覺視線就停住了,直到他喝了水,瓶子從嘴巴上離開,側臉朝她看來。

像被抓包,盛妍眼皮一跳,咽了下口腔裏殘留的栗子,立刻扯了個笑容,低頭就翻自己的包找水。

咖啡色老花小方包,大小适中,裝了一些日常小東西,剛好還能裝下一個保溫杯。但包裏空的,走的時候杯子還放在辦公桌上。

找杯子前沒覺着多渴,現在口幹舌燥的。

“喝我的吧。”

“不用,我不渴。就是看你喝水才想起來杯子好像沒拿。我從辦公室走的時候還加了點水,結果沒拿。”盛妍手指蓋在包上,推開遞到臉前的礦泉水瓶。

“姐姐嫌我沾了口水?”後者的笑聲伴着濕熱的氣息噴撒在她手指上。

“沒有。我真不喝。”盛妍手指随手扇了一下,收回。一旁,人在餘光裏一晃就多了一團白色。

司辰用白色的紙巾擦拭瓶子口,礦泉水清亮地在瓶子裏晃,有警車車燈的照射,竹節一樣的手指上晃蕩着漂亮的水光。

“喝吧,擦幹淨了。”水還是遞到了盛妍眼睛前。

這是個大十字路口,紅燈足有2分半鐘。盛妍看了看,只得接過水,嘴唇只輕輕搭了點瓶子口,除了礦泉水的清爽味道還是嘗到了一個人的口水味。

然後那天一晚上盛妍都自虐似的反複跟一句話過不去:原來司辰的口水是這個味道……

司辰的口水……

是這個味道……

第二天清早,司辰走的時候說下午還來接她,盛妍一口拒絕。他不用管她,他是學生,就得多跟同學們接觸。既然來了京都,以後工作也少不得會在京都,多個朋友多條路。況且他周圍都是跟他一樣的人才,多結交跟自己同樣優秀的朋友是再好沒有的事。

反正幹點什麽都好,就是別再整天就盯着她,跟她黏糊了。

早上出門的時候雨停了,停了似乎就收走了那些泡在雨水裏的“不美好”記憶。結果下午的時候又下起了雨,還又遇上了楊周,所以昨天晚上那堆亂七八槽的事不得不都跳出來。

楊周半玩笑半認真地說她們家基因不錯,姐姐弟弟都長得漂亮。盛妍也半玩笑半認真地壓低聲音回了楊周一個:恐怕在他眼裏還不及另一個人的一半漂亮吧。

楊周低頭笑。

盛妍越看他越佩服,暗戀一個難得見上一面,難得有時機相處的人,還能自得其樂。

年底了各個部門的事情都挺多,都忙。一天高強度的工作下來大家都在忙着下班,跟楊周走到電梯口,先到的同事剛好乘滿兩架電梯下去,公司前臺一個小姐姐正好把楊周叫住。

前臺櫃子角上擱着一盆長勢很好的水仙花,特別香,電梯還停在一層,盛妍晃過去嗅一下。櫃子那頭叫住楊周的前臺小姐姐翻本子告訴楊周之前有個女的打電話到前臺找他,留了個電話號碼。

水仙花後閑着的一個小姐姐跟嗅花香的盛妍說話。

“奶茶也不多買一杯。”

盛妍拎拎手上淺嘗過一口的奶茶,“多買一杯我哪喝得完。”

小姐姐抱着手臂咯咯笑,盛妍從包裏掏了兩塊巧克力順在櫃子上電梯正好上來。小姐姐拿起巧克力,朝盛妍甩飛吻。

都說長得好看的人人生會更順利,盛妍頂着一張秀氣漂亮的臉蛋,走到哪兒都能收到笑臉,辦公室男同事喝咖啡也請她喝奶茶,不過也有招人嫉恨的時候。

從公司側門出來,雨跟昨天一樣大,她撐了傘走進雨裏,在小路上遇見了個人,一個曾經就是左右跟她過不去的人。一下就将一直盤旋在腦子裏的因某個人而起的“魑魅魍魉”給轟退了。

孫婷自被陳太收拾以後,盛妍再沒見過她。此時此刻她撐着一把傘出現在灌木濃綠的小路口。

林笑說孫婷把手底下的人收拾的生不如死,絕對不只是為了壓榨員工向上讨好,應該帶有私人癖好的仇恨。有人仇富,這女人仇的好像挺多,富的、年輕的、漂亮的都仇,所以她倆大概犯了她的某種大忌,所以被折磨得夠嗆。

盛妍罵林笑給自己臉上貼金,但孫婷在公司的時候,真是沒讓她們有一天好過。

雨嘩嘩地砸,天色暗,路燈沒到點還黑着。孫婷的長頭發沒了,但她那身型,那種兩條腿因為穿了太高的高跟鞋而略顯往兩邊外翻的腿型盛妍太熟悉。

盛妍撐着傘往前走,不打算打招呼。說實話,當初看了那些血腥照片除了害怕,是有快意的。不為孫婷當小三勾引有婦之夫,也為她一貫的惡毒,這種懲罰真是報應,罪有應得。

盛妍挨着小路邊走,希望盡快走出小路,遠離這個女人。但距離越近,盛妍越覺得腳步擡不動。孫婷先前是在往小路裏走的,而此刻她沒動了,停下了,一雙隐在傘下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孫婷靜止着,盛妍努力地擡着腳步,直直往前。

孫婷的臉已經瘦得不像話,顴骨托着一層皮,從前盛氣淩人的眼睛下是兩團深重的青黑。這要不是在公司附近,幾分鐘前還跟那麽多人說過話,盛妍會以為自己撞鬼了。

一陣風刮來,孫婷的雨傘被扯得往裏側歪去,連成線的雨水中,路邊的路燈一瞬亮了。

盛妍的視線裏,那歪着的傘下,孫婷的眼睛像黑夜裏突然點亮的鬼火,在一堆墳冢裏發亮。

昨天回家盛妍就翻出了暖和的大衣,穿了大衣就算連天的風冷雨冷還是舒服的。但此時此刻孫婷活鬼一樣的面貌似乎已經把秋雨換成冬天的雪,盛妍一下就感覺背脊發涼。

她捏緊手指,努力邁步,距離靠近,距離拉遠。

她想起那些照片,想起照片上孫婷被剃成禿瓢的頭,想起她被扯成碎片的衣服和沾着血跡的胸部。

盛妍越走越快。

司辰先前說要來接她,她說不用,她自己回去,他說他今天累了,就是留在學校裏也沒有心思學習。那為什麽今天他不像昨天一樣提前在這兒等她。盛妍控制不住的越走越快,她越發的不知道剛才自己看到的是什麽,是人還是鬼。

盛妍的走快成了競走,所以出路口就直直地撞上了一個人和一條狗。

司辰還撐着昨天的雨傘,盛妍驚恐地撞來,他張開滿是寒氣的懷抱,不在乎雨水,似早有準備一般地把人滿滿當當抱進了懷裏。

雨水交織着路燈,穿插着汽車燈光,兩柄傘融合為了一體。抱在一起的兩個人身邊站着一條狗,它體型碩大,通體皮毛烏黑。它也不在乎雨水,狼似地矗立在雨中,幽藍的眼睛帶着一種嗜血的冷,足以讓墳冢裏的怨鬼也忌怕。

介家夥不是什麽好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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