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司辰眉宇間的那種神情,眼底的那種放肆,如果盛妍還是對他只有可憐,心疼,用這些解釋所有,什麽想法也沒有,那就……她也沒這麽頑固,沒這麽傻。
從開始到現在,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有問題的其實根本就不是她。
每一次,快感覺到有什麽了,到最後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司辰還是可憐的,不幸的,是值得被人愛護的。
而,司辰是真的單純嗎?這個疑問出現了,就再也沒辦法壓得下去。好的,壞的,惡意的都在大腦裏攪成了漿糊,讓人後怕。
如果是她看錯了,如果是她冤枉了什麽,那被冤枉的人就加倍可憐了。
但是人心隔肚皮,她看不清。
一個沒有父母庇佑長大的孩子,受盡了委屈從平陽來京都跟她一起生活,他真正想要的到底會是什麽?還是那單純的只是他跟她親近的方式。
那之後沒多久司辰就走了,是聽了盛妍的勸說走的。無論司辰腦子裏想的是什麽,這都是他唯一的道路。他該自己出去試試別的生活,學會跟除了她以外的人好好相處。
人是走了,奔着盛妍指出的更好的道路走了,但留下了一把火,燒得把一切都規劃好的人自己不得安寧。
盛妍忽而愧疚,忽而混亂。
忽而想念,忽而難受,難受得近乎抓心撓肝。
她觀察過楊周對林笑的那些默默無聞的奉獻和偷偷摸摸的目光。林笑随口問了店員餐廳裏沒有的酸奶,楊周消失一會兒後就拎了幾瓶水回來,其中就夾着林笑要的酸奶,說是剛好有,順手買的。
也把在跟林笑單獨吃飯的時候,大姜突然跑了過來,老大不高興地跟林笑挑刺、明裏暗裏鬧別扭那些舉動看在眼裏。
跟楊周吃飯那天坐楊周的車回家,她問楊周是特意出去買的那些酸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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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眼睛太厲害了。”楊周回她,但沒怪她這話問得有點冒昧,“當然是特意,在超市裏找了好半天呢。看她得到滿足,我心情好。別笑話我。是不是有個詞兒叫戀愛腦,我這樣是不是,就是戀愛腦?”
“大概是吧。”
楊周笑笑,一個大男人害臊地抓了下頭發,趁着紅燈還沒結束,不怕丢人地告訴盛妍,如果有一天能跟愛的人在一起,他會樂于滿足對方所有的需要,願意為她想要的任何東西去費力。願意為她早起,願意為她晚睡,願意照料她的一切飲食起居。
是很戀愛腦。
林笑告訴她,其實跟大姜從年前就開始頻繁鬧別扭了,大姜看她像看犯人一樣,總覺得她交際太多,巴不得她一天24小時不離家,不跟任何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接觸。
“我TM要是都順着他了,我感覺他想拿條鐵鏈把我栓起來。他說他這是因為愛我,太愛我才不願意我跟別人接觸,害怕我跟別的男人跑了。你說他是不是有病,就算我跟誰跑了,那也是我不愛他了處不下去了,那也是我的自由,結婚了還能離婚呢。”
“他媽媽生病那段時間,我一下班就往醫院跑,全TM我一個人侍候,端茶遞水,捏腿捶背,沒一個人感激我。發工資的時候他把獎金轉給我,就跟我說什麽以後他賺錢養我,我只要待在家裏幹點小事情就好。”
林笑生活裏的糾葛她幫不上什麽忙,勸和不是,勸散林笑的憤怒裏明顯是帶着別的。她也不知道半年的時間能不能改變什麽,忽而希望半年快一點過去,但更多的是希望半年再延長。
司辰一直以來對她的那些殷勤該站在什麽立場去審視?
他樂于滿足她的許多需要,他也巴不得她整天待在家。
她可以陪伴他,可以愛護他,但他不能愚弄她。後來盛妍的一半意念靈驗了,司辰離開了整整一年也還沒有回來。
1年後。
一段校園藝術節的視頻在境外網絡上暴紅,幾張亞洲面孔創作的中國風音樂在異域俘獲了萬萬人的心。像這樣的偶發性事件網絡上太多,但通常都會因為時間、因為網絡傳播的特性而逐漸退熱,甚至銷聲匿跡。
昙花一現的奇跡常有,但豔麗的花朵背後确有深厚根基,根系發達的能匹敵沙漠植物的花朵就另說了。
除了一首旋律溫柔而悲情的中國風音樂,團隊成員年輕俊美的面孔、頂尖學府的背景、曾經在網絡上不少的投稿創作,每一件都是一種能以此獲名獲利的根基。
這件事蔓延到國內的時候,蔓延到忙得沒時間關注網絡的盛妍眼睛裏的時候,這個團隊已經成功了。
那個不像少年的少年坐在鋼琴前唱歌,粉上他的人都知道這個人十項全能,美好得甚至在高中時的助學捐款也榜上有名。
人怕出名是因為自己的一切都會被扒出來,但這個人被扒出來的都是閃着光的,扒得越深,會發現他的根基竟然如此的深而厚。沒有什麽是拿不出手的,就連學生證上的證件照片,也是可以拿來舔屏的。
“弟弟今天晚上就回來啦?”
“是這麽說的。”
“老實說你激不激動?”
“激動。”
問這話的是林笑。
她是否已經忘了一年多以前,忘了司辰剛走那會兒她對司辰的猜疑。盛妍越來越宅,跟她一塊兒吃飯,十回有八回心不在焉,不知道弟弟怎麽給盛妍洗的腦,把人改造得這麽死死的。但人走了半年不回來,大半年還不回來,這麽長的時間,盛妍再心不在焉,估計就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所以現在司辰那張她是怎麽看怎麽沒辦法因為他跟她搶盛妍就不喜歡的臉,莫名其妙就出現在娛樂新聞裏她是挺激動的。
她這人也不記仇。
林笑在那頭興奮,這邊盛妍的手機夾在臉頰和肩膀之間,複印機裏不斷地有東西吐出來。除了資料哪有什麽激動,最後她夾着一疊圖紙回到工位上,忙得焦頭爛額。
司辰走的時候說半年,到現在已經是一年零兩個月。走的時候是去上學的,現在……盛妍不知道他現在算什麽。
她問他,電話裏的人與她知道這件事以前,這件事從境外蔓延回來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算什麽,我想想。”他笑了笑,聲音是一向的溫和與不急不躁,盛妍聽不出跟從前,跟之前的每一次平平無奇的通話有任何變化。“這個圈子來錢快,是一個不錯的平臺,算是我有了一個實現目的的良好開端吧。”
司辰的目的就是擁有更多的錢,這種話他說過不止一次。在京大他學了那麽多學科,參加了許多社團後她又問過他對未來的規劃,他的目标倒還是最初的那年暑假裏最俗的想法:“什麽賺錢我就幹什麽。”不因喜好與否。
“那你學習呢?”
“學習當然繼續。”
“那怎麽忙得過來?”
“還好。目前只是開端事情多一些,往後就不用我自己了。”
盛妍像面對了一個全新的人,她也希望他真成了個全新的人。而不管她是随口問的,還是真心實意的擔心,後者對她的問題只是一慣的知無不言,但她還是聽不明白他所說的運作,他的事似乎也跟她和林笑以為的當明星不一樣。
他們是一個團隊,工作室在京都,一切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結果,沒有什麽莫名其妙的一夜暴紅。
“你連18歲都還沒有,就這麽急着掙錢?”
“姐姐很在乎我的年齡嗎?”
他說這種能讓人産生聯想的話時,說很想她時,盛妍還是會記起他剛離開那段時間那些心事,但她也會不動聲色,“我就是覺得你太着急了,這麽早就操心這麽複雜的事很累人的。”
那頭的聲音輕松地笑了,“累是有一點,但是我很期待。你不知道我等這個開端等多久了。還有,過不了幾天我就18歲了,姐姐忘了?”
所以,林笑嘴裏所有的光環,在盛妍這裏都沒辦法不打折扣。雖然事情很複雜,複雜得她聽不懂、理不明白。不過她通過司辰的解釋明确知道的知道了一點,那些美好高雅得閃着光的東西實際上只是奔着掙錢去的,而且他們胃口很大,這一個一夜暴紅只不過是一根杠杆,要杠起什麽東西司辰沒再費力跟她解釋,她也聽太多裝不下了。
她對司辰唯一的要求:無論如何可別把平陽的房子都賣光了,不管做什麽得留點後路。
林笑也滾去忙了,盛妍扔下手機。
司辰是真的要回來了。
真回來了。
這句話有時候穿插在藍色的圖紙裏,有時候穿插在應急打出來的白色圖紙裏,一列一列的數據裏,和紙張劃破手指的銳痛裏。
至于一些曾經擾得盛妍不得安寧的心事還穩穩地沉在心底裏。
發工資的短信過來盛妍也沒功夫點開銀行卡樂呵一會兒。去年的考試過了,有證書放在公司工資加了一點,從上個月開始,她也有了憑業績拿工資的資格,工資又多了一點。
她只想抓緊時間幹活兒,但願能準時下班。
今天跟昨天不一樣了。
進了6月,京都的天氣已經有了炎熱的苗頭,滿城花開,暖風拂面,連灌木叢也開花了。盛妍依舊從公司側門出來,一年以前司辰坐着等她的椅子被風吹得變舊了,孫婷再沒有出現過。
其實也沒有什麽可準備的,司辰從來就不是外人。
晚飯盛妍打包了一份外賣,去超市買了許多新鮮水果才回家。轉了一圈把已經涼了的外賣吃掉,她開始打掃衛生。
去年的考試過了,毫不猶豫,第一個分享的人是司辰。他說考不過會嘲笑她,考過了,她是希望得到一份刮目相看,也證明自己,往後什麽事都別想糊弄她。結果得到的是曾項考試報名一開通,就被遠程監督報名。
今年的考試在7月初,不到一個月了,有點迫在眉睫的狀态,但盛妍還是先收拾家裏的衛生。
其實昨天就打掃過了,但收拾得很粗糙,同樣的家就是怎麽看也不如司辰走的時候順眼她心知肚明。
掃地機器人從司辰房間轉出來,盛妍的目光在它身上失神,手裏擦灰的毛巾浸濕了她手指上的創可貼。
盛妍看看廚房,看看陽臺,看看餐桌。
一年前她很難得進一次廚房,從前沒覺着外賣有什麽不好,後來她算是比較出來了。家裏不如以前幹淨,她過得比從前忙碌,生活質量還是大打折扣。
她也逼自己早晨爬起來晨跑過一次,也就那麽一次。
遠遠的一個呼嘯聲應該出自于一輛高速駕駛的汽車,一個悶悶的呼呼聲大概來自于家裏的某樣家電。沒時間了,盛妍是想打掃完衛生就回卧室看書,但是迷迷糊糊靠在餐桌上就起不來了,也不知道自己靠了多長時間,又或許只過去了一會兒,門上傳來了動靜。
鎖和監控一體的門鎖上發出一個輕而好聽的電子聲,門上這套更安全的裝備是一年多以前司辰走之前親手換上的。門扇在她一時還沒清明過來的視線裏從外邊打開了。
一個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走進來,個子高,輪廓英俊,眼睛從門前虛無的掃視中極快地轉向了餐桌邊的她。
不是什麽男人,是司辰到家了,他眸子還是從前的眸子,向來就很能收納燈光,老是星光點點的樣子。
門扇自己在他背後合上了。
進來的人松開的暗色行李箱是他離開前他們倆一起去商場挑的,他從背上拎下來的黑色背包也是那天一起挑的。
人高了,壯了,目光更深了。
跟網上吹捧的一樣好,一樣帥,但并沒有變得遙遠。衣服只是幹淨,沒有星光閃閃,臉上甚至有點疲憊,是他在電話裏所說的那一套,而非林笑一驚一乍的什麽明星那些。
“姐姐在這兒睡覺。”
盛妍在打量裏緩慢地站起了身來,腿彎推開椅子,椅子跟地板摩擦出一種悶悶的聲音。
“沒有,我不是在等你麽。”盛妍拂了下臉頰邊的頭發,笑了笑。好陌生,她努力克服這種陌生。
“專門坐這兒等我?”
“我看時間以為你很快就回來了。”
司辰放了手上的一瓶礦泉水在櫃子上,邊看腕上的表邊走到餐桌邊,門口沒有熄滅的燈光将他的身影拉出一束鋪在盛妍身上。
影子沒有隔閡地相貼,不像人,明明電話通得很勤,用電話聯絡的生活從一年多以前到現在從未間斷,所以自然不存在生疏。
“是我等早了。”盛妍也看了眼時間,看看走到她跟前的人,盡量讓自己不見外。從他來投靠她的第一天,她就希望自己能愛護他,幫助他。
這份真摯的心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盛妍側身拽了司辰的背包,拎了他剛松開的行李箱。周到地問他:“拿到你屋裏吧。”後者沒有表示異議,她就周道自己的周道。“你吃過晚飯了沒?”
“吃過了。”
以往只是乍眼會覺得司辰很成熟,現在不一樣了,是乍眼看、認真看,這個人是徹底的成熟了。盛妍拎東西,後者并不打算幫忙,盛妍就自己把東西都推進了那間小卧室裏。
這間小卧室從前就有點寒碜,東西放下,感受到背包上的體溫盛妍想起先前的事。她原本準備打車去機場接一下,就像從前送他出去一樣,幫忙拿點東西,結果被司辰提醒經過機場可能會有點麻煩,她才明白過來現在的情況,人大概是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
東西只是放在了門邊,像臨時的歇腳,因為房間的窄小恐怕再配不上這個人了。盛妍轉身出來,心裏有什麽在放松,又同時有什麽在揪緊。司辰已經從門口那邊過來,站在客廳裏看着她。
她也算是好好看了下他,當然是想念的。
在一起生活的一年,離開的用手機聯系聞聲不見人的一年,一幕幕像泉水一樣湧現。
盛妍覺得眼睛發酸。
客廳頂上的燈帶了一點暖色,這種溫馨的顏色在室內靜靜流淌,在從這屋裏消失了一年多的人身上靜靜流淌。盛妍握着手指輕輕搓着,忍着眼睛裏的一點酸澀,露出勉強的笑容,“那就吃點兒水果?你說今天回來,下班的時候我專程去了一趟超市買了好多東西,你自己去看看要吃什麽……”
“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那頭,端端正正站在客廳燈下的人文不對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