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任飛雨的果籃大人不計小人過地放在了黑着臉的病人旁邊的床頭櫃上,病人是冥頑不靈、食古不化的一把掀翻。
果籃裏的水果很豐富,橘子、蘋果、奇異果這些大的卡在透明的盒子裏好好的,個頭小的藍莓從透明盒蓋的裂口裏滾了出來。
“聽不懂我說什麽?”司辰很憤怒。
任飛雨溫和地道,“你手臂上的傷口恢複得不太好,有開裂的痕跡,我還想是什麽原因。”
司辰深皺起眉來,任飛雨看着病人,作為一個醫生他心裏當然有一定的數,“果籃是院長夫人托我拿過來的,你沒必要跟我生什麽氣。”
任飛雨不再看司辰,幫着一旁先是傻眼,現在埋頭撿東西的護工将滾到他腳下的藍莓撿起來。
任飛雨很快出了病房,醫生一走,護工就很尴尬。他剛接下303的活,就聽了些奇怪的話,他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現在大概知道了。
護工的活是完成了,他現在應該跟病人交待一下,然後去服務下一個病人。但是……護工把水果好好放在了遠離病人的牆腳邊,然後假裝看不見病床上那尊活閻王,一點點挪向病房門。
“站住。”
“東西拿出去,扔了。”
“……這,這不是我的活。”護工小聲辯解道,又不得不看到病床上那人的臉色。
臉很黑,黑得冒煙大概就是他這副樣子的。
護工腳要挪不敢挪,幸好,幾個人說話的聲音由遠及近的來了,病房門吱一聲被推開,護工心裏一松。
然後他就看着病床上的人像是會變臉一樣,他這張臉就像被放到太陽下的冰,剛才還冷得堅不可摧,立刻就一江春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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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妍一進門,護工就告辭,要不是病床上的人盯着這邊,又有客人,護工就立刻辭工。
“那我先走了,我還有一個病人在等着。”
“好,那你去忙吧,辛苦了。”
“不,不辛苦。”護工逃似的慌慌地就跑了。
周麗說現在的護工行情很好,好多手裏的活都忙不完。盛妍經歷了這兩天的折騰,也深刻地體會了一次請護工之艱難。只有手裏牽着周玲玲的任飛雨知道,護工的慌張應該是怕了病床上那個臉色蒼白的病人。
盛妍介紹司辰跟周麗認識,司辰這會兒臉上哪還有幾分鐘以前的羅剎樣。他看起來只是一個虛弱的病人,臉色少光澤,嘴唇少血色,但也禮貌地對人微笑。
“醫院裏的飯吃不慣吧,等你出院了到時候跟小妍一塊兒來家裏,阿姨給你做點好吃的補補。”
“你們這一大家人啊,小善長得也好看,你這個弟弟也長得好看。”周麗說着看看病床上的人,又回頭看看任飛雨,這些年輕人是一個長得賽一個好看,她這個生了兩個女兒的老媽媽真是羨慕這些帥兒子的媽媽。
“陳實啊,你聽得懂咱們宜安的方言嗎?”
“其實還好,我們說慢點也跟普通話差不多的對不對?”
周麗浸泡在視覺享受的幸福裏,原先擠在任飛雨身邊的肖玲玲是看着病床上的人看呆了。
病床上的人長得是不同于一般人群裏的姿色,但肖玲玲呆的原因不是這個。
呆了一會兒後女孩兒立刻将手從任飛宇的手裏收了,掏了背上背包裏的平板,然後在網上找到了某個男明星的照片。
這個人勉強笑的臉跟圖片上的那個人怎麽這麽像。
瘦了點,暗了點,冷了點。
但是像。
“幹什麽呢?”
肖玲玲的動靜惹得任飛雨俯下臉來,肖玲玲把平板遞到任飛雨面前。“飛雨哥哥你看,這個陳實長得像不像他?”
任飛雨的目光從小孩兒驚詫的臉上轉到她的平板上,認真看完後點了點頭。
幾個人在病房裏待了一會兒,周麗還挺喜歡陳實的,雖然是打架受傷後進來住的院,但是見到真人,周麗已經被這張漂亮的帥臉迷得忘了盛妍說他是因為什麽原因住的院了。
周麗心裏的想法是一點也不掩飾,盛妍警覺,不得不把周麗哄走。
司辰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太清楚,他願意的時候,他可以讓任何一個人都喜歡他,就像當初他對林笑。
他這種人不值得周麗這樣的人愛護。
四個人出了病房,周麗說她冰箱裏還有只從鄉下買來的黑雞,晚上回去炖湯,明天讓肖紹成帶一份來醫院給陳實。
“不用,真不用,陳實他年紀輕輕的不用補,而且他那個人”不配吃這麽好的東西,“他挑食,其實我都不好說他,他最喜歡吃垃圾食品了,又炸又煎的那些,勸他根本就不聽的,你不用管他,我都管不了他,……”
周麗和盛妍走在前頭,任飛雨走在倆人背後,聽着盛妍将那個脾氣和臉色轉換自如的人一點點說成了個一無是處的無業青年。先前周麗要過來看望,盛妍明顯也是不願意的。
三個人已經走了很遠,還有個小的扒在病房門的門縫裏往病房裏瞧。
病房裏恢複安靜,病人斜躺在病床上,臉色被淺藍色被子映得泛冷。
肖玲玲扒着看,她當然不知道病房裏的人最在意的便是她扒着的這扇門,當然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扒在那幹什麽?”
病房裏的人不耐煩地掀着眼皮看來的樣子,這個角度也好像剛才她在網上看到的一張照片。
被這一揭穿,肖玲玲手指失控,門扇一下從她手掌下滑了開。
門扇晃幽幽地撞向牆壁上的門碰,兩個人沒了門的隔閡,幹癟癟地四目相對。
“你是司辰?”肖玲玲呆呆地捏了半天手指,脫口道。
她是問了,但是床上的人半天不說話,那雙跟平板上的圖片有90%相似的眼睛又不耐煩地看了過來。
“打聽這個幹什麽?”
“你是不是司辰嘛?”12歲,快要擁有成人的身高,但完全沒有成人的思維的孩子執着地問。
“不是。”
對方沒有一點好臉色,肖玲玲還是厚着臉皮偏頭又看了半天,真的好像嘛。如果不是,怎麽會有人長得比任飛雨還好看呢。
“那個姓任的跟盛妍什麽關系?”司辰突然問。
“我媽媽要介紹他們兩個處對象。”肖玲玲老實回話,雖然這個人對她一點兒也不友好,但有明星臉的光環存在,肖玲玲對他有點兒盲目臣服的意思。
“但是小妍姐姐比飛雨哥哥老,他們兩個不配。”
“出去。”
司辰突然沉聲道,肖玲玲小心髒吓得一緊,司辰極不耐煩地一拂手,肖玲玲有一種她再不走就要挨揍的感覺,趕緊轉身跑了,還不忘給人把門關上。
門扇“哐”得砸回門框裏,司辰從病床上撐起身來。先前摔果籃,還只是因為盛妍對那個人的态度,現在……就像握在手裏的東西已經被人拿走了一半。
司辰從床上下來,但是腿剛落地,手機響了起來。
接通,那頭啰啰嗦嗦說了一大堆,司辰越聽越不耐煩,越聽越痛苦。
電話裏的事固然重要,極重要,系着巨大的資金和巨大的事件,那是他這麽多年步步經營所換來的結果,就要有結果了,但是,真的重要嗎?
遍體鱗傷的人站在顏色冰冷的病房裏,這個問題第一次這麽深刻的擺在面前。
他握着手機,聽着助理驚惶的聲音,問他真的要同歸于盡嗎?
而他在注視那個再次擺到面前的問題。
這些真的就是最重要的嗎?
“照計劃做,還要我說幾次。”
原來的日子,在他等着一步一步将所有事情安置到他想要的位置上的那些時候。原來那個時候他不是一無所有,有那麽一個人不管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都會全心全意的信他,在乎他,最純粹地在乎他。
身上,從背脊到小腿,有一處淤青就有一處痛楚,但這些痛早刺激不了這個人的思維。司辰臉白唇白,“別再拿這件事煩我,聽明白了嗎!”
電話挂斷,高大羸弱的人腳步不便利地從病房裏走了出去。
他身上的傷恢複的很慢,是因為在受傷前他的身體就沒有健康過一天。
一套出了問題的精神,足可以将一副健康的身體摧毀。
走廊裏人來人往,燈光和他的臉色一樣慘白。
路過的人都看他一眼,但他不在乎。他只找那麽一個人,她在哪裏?她在哪兒?
世上的所有在他眼睛裏已經看不到顏色,他要找到那抹他能看到的顏色。
司辰僵硬的手指推開任醫生的辦公室門,他找到了想找的人。
辦公室裏一個年輕的男人,一個半大的孩子,一個女人,他們圍着辦公桌,玩着一臺平板,都樂得滿臉笑容。
三個人一起回頭。
“你怎麽來了?”盛妍臉上因為幫肖玲玲做學校安全教育平臺的題而找到的快樂很快就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不高興,不耐煩,厭煩。
但是看着盛妍的人已經不在乎,只要有她的人在就好,能看得見就好。
空氣裏他能抛開所有味道,辨別出盛妍的味道,他僵硬的手指像堅冰一樣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