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抱抱
抱抱
純澈的夜，落地窗倒映出幾人的身影，沈靜雲出來就去了朋友的餐廳。
桌上很快擺上精致的晚餐，沈誠臉上卻斂緊了眉心，被女人提醒着點了兩下桌面：“先吃飯。”男生這才拿起了筷子。
李樂妍全程安靜如雞，剛才的勇氣這會兒早消失到九霄雲外，她大氣也不敢出，被沈靜雲之前的戰鬥力驚到，加之肚子也确實餓了。
所以李樂妍這會兒将所有注意都放在面前的美食上。
別的什麽都沒想。
餐桌上也确實安靜，看得出沈家人吃飯确實沒有說話的習慣，李樂妍裝的更鹌鹑。
頭低得太專注，慢吞吞把一盤意面吃完，才發現就剩自己還沒放下筷子。
一點窘迫升起，李樂妍略有些緊張的放下餐具，好在桌上的另外兩人都沒太在意她的情緒。
沈誠見她吃完，手裏拿着紙巾遞過來，視線在她臉上短暫地停留兩秒又重新轉了回去。
明顯是還在想事情。
少年的眉心微斂着，李樂妍小聲說了句謝謝，對面的沈靜雲不知何時接了個電話，大概率是工作上的事情，這會兒已經離開位置往安靜的地方走。
一時只剩他們兩個人。
李樂妍在安靜的空間裏醞釀了一會兒，終于鼓足勇氣發聲：“對不起。”
“為什麽道歉？”沈誠不知何時看了過來。
李樂妍一時語塞，她就是覺得自己今晚的行為多少有些沖動，有點太突然，打破了沈誠原來準備和父親跨年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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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道歉，和你沒有關系，是他要這麽做。”沈誠說到這裏點到為止，思緒又收回來一些：“還想吃什麽？我叫他們再加一點。”
“不用了，我挺飽的。”李樂妍可不想被他認為是吃貨。
兩人這邊正說着話，沈靜雲也打完電話回來，毛呢大衣挂在臂彎，氣質是難用言語形容的幹練，放了一杯熱牛奶在李樂妍手邊，視線卻順着往裏落：“小誠，出來一下。”
“嗯。”沈誠微點下颔，跟着沈靜雲去了外面露天平臺。
李樂妍雙手捧着玻璃杯淺淺啜了口奶。
一個人待在餐廳裏未免有些無趣，李樂妍又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估摸着時間想出去透口氣。
她特意選了與她們離開時相反的方向，卻還是沒想到在外面碰見了沈靜雲。
女人一襲黑金長絨裙坐在擺椅秋千上，右手指尖嵌着一支女士香煙。
呼吸間的味道并不難聞，像是茉莉味的。
李樂妍在原地怔了下，正猶豫着想要挪開腳步，沈靜雲卻在這時擡起了頭，擡眼朝她望過來，拍拍身下的擺椅：“小朋友，過來坐。”
李樂妍硬着頭皮走過去：“阿姨。”
“嗯。”沈靜雲點了下頭，擡手将煙揿滅：“準備的飯菜還合你胃口嗎？”
“挺好的，菜都很好吃！”這個年紀的丫頭再怎麽裝沉靜都還是帶着活潑。
沈靜雲被她的語調逗笑，沉郁的心情也跟着散開一點，看着小姑娘臉上升起的兩抹薄紅更是覺得可愛，忍不住打趣了兩句：“出來找小誠？”
“沒有……随、随便逛逛。”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這會兒又忍不住犯，李樂妍顧不上去看沈靜雲臉上的表情，忙忙垂下頭。
好在女人也只是逗她一下就沒再打趣，氣氛重新安靜下來，沈靜雲伸手攏了攏身前的衣領。
夜色籠罩下的奉城像一副被困進水晶球中的畫，連下雪的溫度都是一樣的冷。
沈靜雲餘光瞥見自己摁滅的煙頭，嗓音突然在寂靜的夜色裏落下：“他走的那天，奉城也下過這樣一場雪。”
這個他，她們都知道指的誰。
“小誠當時才七歲，就這麽小的一個娃娃。”沈靜雲說着伸手比了一個高度：“才這麽高，小腦袋剛齊我腰。”
李樂妍在旁邊确實直直的怔住，但沈靜雲好像沒有太在意她的反應，仍舊繼續往下說。
神态像在出神，一邊似自我呢喃，一邊又似向外傾訴。
不管是哪種，李樂妍都選擇不開口打斷她，安靜地坐在一邊聽着。
女人的話繼續響在耳邊：“沈誠小時候體質差，一到冬天就容易感冒，去醫院打針挂吊瓶是常态，不過那時候還好。”
“他和那個女人感情還不錯，結婚後也有過幾年好日子，她們以前只有小誠一個孩子，那時候小誠還是個小哭包，每次去打針都能嚎半條命。”
“我從來就沒見過這麽怕疼的小孩。”
那時候沈靜雲還才讀大學，每次放假回來都會陪小侄子去趟醫院，那時的沈誠也的确是小哭包。
漂亮的小臉一水淚痕，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模樣要多可憐可憐。
看得沈靜雲忍不住拿出手機錄像，被小哭包發現張嘴嚎得更兇。
每當這個時候，沈振河就會把兒子架在脖子上玩騎馬……
不過僅有的一點好時光也存在的十分短暫，沈誠七歲那年，公司行業不景氣，資金鏈緊張，原本投進的地産項目被人算計。
那個時候沈振河的日子不好過，唯一支撐的精神支柱就是家裏的妻兒，但偏偏嚴箐和他離了婚。
大手大腳的日子過慣了，嚴箐實在受不了如今的清貧，撫養權也沒要就收拾東西走了。
留下躺在房間發燒的小孩也沒在意，還是沈靜雲趕回去，摸到在床上一動不動燒的跟個火爐似的沈誠吓了一跳。
急忙把沈誠帶去醫院，好在是虛驚一場，孩子最後沒什麽大礙，連醫生都忍不住數落了她一頓，再等一會兒神仙下凡都救不了，讓孩子燒成這樣才送來……
沈靜雲沒為自己辯解，只是覺得一陣後怕，那時事務所裏的人忌憚她爬得太快，處處聯合給她使絆子。
沈振河也被離婚影響情緒，公司形式更為嚴峻，到最後終于宣告破産，男人也像徹底變了個人，留下一張紙條在七歲小沈誠的衛衣毛帽子裏，就這麽一聲不響離開了奉城。
那天，也是這樣的一場雪夜。
突然多出來的孩子和職場上的派系鬥争讓沈靜雲在那時染上了煙瘾，不過好在都被她熬了過來。
沈誠十三歲那年，沈靜雲交了男朋友，後來有了兒子沈昊，本可以組建美好的家庭，可男朋友希望結婚後能把沈誠送走，就這樣沈靜雲和對方提了分手。
在那以後，斷斷續續也有許多追求者獻過殷勤，無一例外在知道她有兩個孩子後原地退縮。
而這些，沈靜雲也早就習慣了，其實有時候也不免動搖過，夜深夢回的時候也會想，自己這樣的決定到底是不是對的？
可每每這麽想後，就會回想多年前，七歲的沈誠終于明白爸爸不要自己後，生了一次病，再度進了醫院。
只是這一次，往日每次打針都會哭的滿臉是淚的小男孩，什麽動靜都沒有，當時沈靜雲就坐在他旁邊，見狀還以為是孩子燒出什麽問題了。
手剛伸過去想探下額頭，沈誠就轉過了頭，後來的話沈靜雲到現在都還記得。
她看見沈誠仰頭看着自己，小小的眉心因為怕疼而微微皺起，卻固執地裝着小男子漢。
殊不知這幅模樣光是落在沈靜雲眼裏就讓她心頭一顫，更何況小哭包後面說出來的話。
小沈誠刻意忍着眼淚：“姑姑，是不是誠誠以前打針不乖，爸爸才不要誠誠的。”
她被問得喉間發緊：“沒有……”
“那、那誠誠現在不哭了，打針乖乖，姑姑可以帶我去找爸爸嗎？”
“誠誠，是爸爸不乖，我們不要爸爸了，爸爸壞。”
“爸爸不壞……”
她眼淚幾欲憋不住，最後還是換了方向哄：“你不是喜歡姑姑嗎？和姑姑一起也很好的，姑姑給你買大黃蜂，買汽車機器人，買好多好多玩具陪誠誠玩？”
“可……誠誠…想爸爸……誠誠想爸爸，爸爸不要誠誠了……”
小哭包到最後還是沒忍住，沈靜雲只能抱着他輕輕拍小孩的背，眼淚也止不住地往外流。
其實她也想不通，小時候父母都在警局上班，兩個人的工作都很忙。
沈靜雲從記事開始，沈振河是比父母還要更真切的存在，沈振河比她大五歲，會在半夜抓住翻冰箱的她給她煮面條，會幫她收拾找麻煩的混混，生病了打針怕疼還給她捂眼睛……
以前的沈振河，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哥哥，至少帶大了沈靜雲。
她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會變成現在這種局面。
回憶講到這裏，沈靜雲又點了根煙，女人看過來的眼圈有些發紅：“抱歉，煙瘾犯了。”
“嗯。”李樂妍點頭找了個借口離開，覺得現在讓沈靜雲一個人待一會兒可能更好。
而她自己，同樣有些心緒難平，離開擺椅往外面的露天平臺走。
李樂妍路過幾排咖啡桌，看見了靠着欄杆背對自己的沈誠。
腳步沒忍住走了過去，沈誠聽見背後的腳步也回了頭，不料剛轉身就被一道手臂抱了過來。
他下意識僵住動作，手就那麽懸在半空，胸膛前的女生卻傳來聲音。
“別動。”
“讓我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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