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小狗是獵人哦
小狗是獵人哦
“新——的一天哦!青老師!”
“汪汪!”
施青河躺在床上,慢慢地睜開了眼。
他只是聽力障礙,不是聾了。雖然現在沒戴助聽器,但這兩小只的穿透力還真不是蓋的。
模模糊糊,聽不真切,但施青河知道,這是在叫他起床。
他撐起身體,揉了揉眼睛,朝外喊了一聲,讓兩人進來。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聽不見的時候,發出的聲音總會不自覺的比平時大上許多。
林牧野在門外一個激靈,立刻得到召喚,擰動把手推開了門。
小白仗着體型的優勢,在他擰上把手的一瞬間,就對着卧室門一頓瘋狂亂抓,一個出溜就鑽了進去。
它扒拉在施青河的床邊,小爪子在床沿上拍來拍去,短短的鼻子牽引着圓圓的腦袋往前一湊一湊,簡直是把“求撫摸”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這幾天裏,它已經徹底摸清局勢了。
那個姓林的被主人撿回家的流浪漢,看似兇悍,實則也就是主人的舔狗一只!
它得認清真正的一家之主,免得在家地位墊底。
施青河撓撓小白的腦袋,示意它安靜一點,然後從幹燥盒裏掏出助聽器,慢慢的塞進了耳朵裏。
每次剛戴上的時候都會有些不舒服,他皺了皺眉,靜靜的等待這不适的時刻過去。
“早上好。”
緩過勁來後,他第一時間和林牧野打了招呼。
小朋友似乎總有消耗不完的經歷,林牧野咋咋呼呼:“早上好哇青老師!”
“今天一叫就醒了,再加一分哦!”
說完,他一把撈起小白,搖了搖小白的爪子,讓它也和主人打了個招呼。
然後就強行把狗抱了出去,讓青老師在房間裏一個人換衣服。
他用手指點着狗頭,躲避着小白的追咬:“小姑娘家家,不能看男人換衣服。”
“害不害臊!嗯!我好心帶你出來,你還生氣!”
小白:“汪汪!”(咬死你!)
當然,如果青老師允許的話,他是很想待在裏面旁觀的。
畢竟,穿着睡衣、睡眼惺忪、一臉毫無防備模樣的青老師,看起來真的很好吃。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林牧野把狗放下,小白還在無能狂怒,追着他的拖鞋一頓輸出。
還好這小區比較偏,他們旁邊也沒有住人,否則這不聽話的臭狗一定會惹來不少投訴。
施青河從房間裏走出來,第一時間就聽見了拖鞋那“啪嗒啪嗒”的響聲。
是的,這雙拖鞋是前兩天他才從儲物間裏翻出來的。
施青河沒有告訴林牧野的是,他是特意給他挑的這雙拖鞋。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可能是因為這“啪嗒啪嗒”的聲音聽起來,和小狗的爪墊在木地板上踩着的聲音有點像。總之,他希望林牧野走路的時候,能發出一點類似的聲音來。
但這一次他卻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應該不是在找虎皮的代餐。
怎麽說呢……
大概,這樣的聲音可以讓他确認,現在的家裏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而這個人的存在可以讓他感覺到安全。
和小狗爪墊的聲音也許是一個原理,但又有着本質上的不同。
林牧野見到青老師出來,立刻湊上前去:“老師,我們現在幹什麽?要吃飯嗎?牙膏已經幫你擠好了,快去洗漱吧,你想不想親自喂小白?還是由我代勞?”
小白:“汪汪!”(餓我這麽久讨好你媳婦是吧,給你一拳)
“嗯,那等我刷完來喂它。”
人真的很容易被養廢,比如現在,才和林牧野生活了三四天,他就已經習慣被對方事無巨細的服侍了。
就連牙刷杯裏的水都是溫熱的。
這種無微不至,有些唐突,有些讓人心驚肉跳,但并不讓人讨厭。
施青河一邊刷牙,一邊審視着鏡子裏的自己。
比起之前,已經不算憔悴,只是還是很瘦。加上那久未打理的齊肩長發,眯着眼睛看過去,甚至有點像個高個子的女孩。
可能因為總是悶在地下的工作室裏髹漆,他的皮膚白的吓人。只是前段時間是蒼白,如今吃了足夠多的碳水,也漸漸有了一些血色。
他踮着腳,湊近去看鏡子裏的那張臉。
他比林牧野大了十歲,對方又是如此朝氣蓬勃的模樣,未免讓他有些焦慮。他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這似乎也不能抹去他們之間年紀的巨大差異。
想着想着,刷牙的動作就慢了下來。林牧野見他遲遲沒有出來,便走過來瞧他是怎麽了。
“老師?”
“你覺不覺得,我有點老?”
“啊?”
林牧野撓撓頭,走近兩步:“老師怎麽這麽問?”
“想到了…就問了。”
他的嘴巴裏還有些牙膏的泡沫,這話說的吞吞吐吐、含糊不清。
一時間,施青河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幹嘛了。難道說,他是在向人撒嬌嗎?
嘴上說的是“人老珠黃”,心裏想的卻是,“官人,您可得多憐惜憐惜妾?”
後悔問出這麽奇怪的問題,施青河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
林牧野卻非常自然的靠了過來,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逃避。
“老師,我很高興你比我大一些。”
側身繞過施青河手上拿着的牙刷,林牧野用下巴靠在青老師的肩膀上,貼貼。
“虎皮沒有陪你很久,所以你很傷心。”
“如果我比你小一點的話,呃,我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會陪你很久。”
他的聲音很輕,他的臉又靠在施青河的肩上,讓人看不清他的唇形。
但是施青河卻聽得無比清楚。就好像這聲音從空氣中傳來了一遍,從他的身體裏又傳來了一遍。在這空蕩封閉的洗手間裏,在這光滑的瓷磚牆壁上來回彈轉了幾圈,在這微涼的秋色裏攢夠了溫度,才悠悠然的通過了他左右的兩只助聽器,又反複的說給他聽了一遍。
施青河感覺一股酸酸澀澀的勁兒從心口竄到了眼眶,自己好像要哭了。
但他卻又覺得,這小孩兒實在是單純的有些可笑。
這都是哪兒到哪兒啊。
他們還沒在一起,這家夥就在想給他送終的事兒了?
施青河的腦中又想起了一些不該想起的話題。
他想。
面前的這是人,不是狗。
狗狗會喜歡你一輩子,人類會喜歡你一輩子嗎?
就算他現在這麽喜歡你,但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最開始只是見色起意。
……
施青河知道自己情緒不對。他推了推懷裏的人,把這只“人不人狗不狗的大家夥”從自己的身上撕了下來。他又粗略的刷了幾下牙齒,然後漱了漱口,捧起水來洗了一把臉。
幸好,水龍頭裏的水還是冰冰涼涼的。
足夠讓他冷靜。
“不要說這樣的話。”他說。
“哦。”
“老師好自私哦。”林牧野又說。
“?”
施青河停下了用洗臉巾擦手的動作,轉頭去看他。
“老師總是這樣,只允許你多想多考慮,卻不允許我這樣。”
“我之前和你強調過的,我是個正在追求你的成年人。”
“雖然我比你年紀小,但并不代表我不可以被信任和依賴。”
“為什麽要這樣輕視我的感情、因為我喜歡你,就這樣欺負我呢?”
剛在施青河的肩上蹭過,林牧野的頭毛有些亂。此時他認認真真又委屈巴巴的低着頭說話,那些淩亂的發絲就跟着他的動作一起,在空中無助的晃來晃去。
“對不起。”
“我……最近情緒不好,總是容易想多,也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施青河伸手過去,摸了摸林牧野的頭,把他的呆毛捋順。
“這并非出自于我的本意,我并不是很能控制得住自己。”
“給你加兩分,原諒我,好不好?”
他第一次如此感激這個令人尴尬的加分系統。
加分,讓未來的坦誠相見更近了一步,卻讓現在的他有餘地逃脫。
他是這麽想的。
但這一次,對方并沒有讓他就這樣輕易的逃走。
林牧野站在原地,雖然微微低頭讓他摸了腦袋,卻沒有接着說話。
施青河忽然感到一陣的慌張。
是啊,為什麽他就這麽篤定林牧野會原諒他呢……對方又不是小狗……怎麽會一直一直給他機會、被動的對他聽之任之?
游戲規則只是游戲規則,如果對方想要反悔,随時都可以掀桌離開。
而他這個卑劣的、做錯了事情的成年人,甚至沒有資格去開口挽留。
這一會兒,他連一句“辣椒”,都不敢說出口。
他無法接受這個“治愈的安全詞”也被對方否定的結果。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牧野看着對方的表情,等他慌亂夠了,才淡淡的開了口。
“抱一抱我。”
“……?”
“我說,青老師。”林牧野嘆了一口氣:“抱一抱我吧。”
“您難道沒有發現,這麽多天來,一直都是我在主動擁抱你嗎?”
“偶爾,我也需要一個擁抱的。”
“加分還不夠,這樣才行。”林牧野加重了語氣。
他就這樣低着頭,看着他的小貓老婆。
老婆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沒有收回去。眼睛紅紅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看着他的眼神無比複雜,那裏面似乎有一點恐懼,但更多的,他卻看不清。
他也不想看清。
他不需要看清。
現在,他只需要一個對方主動的擁抱。
林牧野并不去催促。他知道,這可憐小貓的腦袋裏一定又開始想東想西,開起那沒頭沒尾的聯合國會議了。
但他也有自信,他的獵物已經對他産生了依戀。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逃走。
于是,這獵物越是猶豫、越是掙紮……
……就會越是美味,越是讓人歡喜。
果然,幾個呼吸後,他的懷裏匆匆的撞進來了一個纖瘦微冷的身體。
那人踮着腳,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似乎在發洩着什麽積攢已久的情緒。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衣料的摩擦聲陣陣,就好像是在為某個獵人的凱旋而小聲的鼓掌慶賀。
兩顆心貼在一起,林牧野覺得,自己的心跳的比對方還要快。
一個從小就固執的人,終于用他那包裝精巧的野蠻的愛,擁抱到了這個讓他一眼認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