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普信皇帝朱祁鎮（31）

普信皇帝朱祁鎮（31）

看到邝埜第一個站出來，朱元璋毫不意外，心情愉悅起來：“邝大人為何這般說？”

這話落在邝埜的耳朵裏，立馬就自動變成了：快給大家誇誇朕，讓他們知曉朕的厲害！

邝埜奏道：“回陛下：昨日天幕，已分說了土木堡一事的經過，并分析了土木堡一事的成因。但并非說明，禦駕親征是絕對不行的，臣有如下想法，其一，天幕已向咱們透露了這一路以來的軍情。”

邝埜此話一出，就引得不少人有些動搖了。

軍情諜報，在戰争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若是能夠提前知悉對手的動向，別說大勝仗，而是能将對手玩弄于鼓掌了。

如今朝中并非沒有猛将能将，只要用對了人，根據天幕所給出的軍情，直接反殺瓦剌，完全不難！此誠立軍功拿爵位的好時機啊！

只是，許多武将都剛冒出躍躍欲試的念頭，可是轉念一想，皇帝這是在和大家商讨禦駕親征的事。以皇帝那被天幕貶到了臭水溝裏的軍事才能，就算是讓他提前知悉軍情，他能行嗎？別又花樣百出地把大家帶溝裏去了。

于是，許多人剛冒出來的一點野心，又被掐死了。

在座武将勳貴們的心思，朱元璋看一眼，便猜到了一個七七八八，心中冷哼，真是門縫裏看人——把他看扁了！

邝埜繼續道：“既已知軍情，明曉瓦剌軍分思路南下，且如何行進，可根據此制定出一個反擊計劃。”

這點毫無疑議，有了天幕的提前劇透，做一個反擊的計劃十分容易。只要按照計劃來打仗，皇帝不在前面瞎指揮，這仗想打輸都沒那麽容易啊！

“其二，昨夜，陛下與臣等以确立了考較篩選方案，此次出征将領，必然是能臣能将，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聽到這裏，大臣們忍不住嗡地議論開來。

昨天只聽到皇帝提了一嘴，但沒想到，皇帝竟然連夜和兵部吏部商議出了章程！

朱元璋也好似才想起來似的，語氣随意道：“邝大人，稍後就由你宣讀那份聖旨吧！”

邝埜忙道：“是！陛下！”

朱元璋讓邝埜宣讀的，當然是那份關于考較武将勳貴的聖旨，昨天章程出來時，時間已經不早，所以朱元璋就沒直接發出去。

見議論聲過大，朱元璋道：“讓邝大人先說完！”

所有人立馬收聲，邝埜繼續道：“其三，昨夜戶部盤點京師及周邊儲存的糧草，足以供給大軍使用，只是需要時間進行轉運；其四，臣以為最令大家擔憂的，是陛下的軍事才能，能否擔此重任。在此，臣邝埜以項上人頭擔保，陛下完全可以勝任，甚至綽綽有餘！”

雖然聽到的贊美，不如想象的那麽高，但朱元璋聽得出，邝埜已經認出了自己，不愧是正統年間，上了青史的明臣！

文武大臣們對前面三點都沒有疑問，可最後一點，邝埜真的沒被王振附身嗎？不是，王振雖然被大家打了個半死，但還是個活人，還不能附身，所以這邝大人是怎麽回事？他怎麽對皇帝那麽有信心？比普信的皇帝似乎還要有信心啊！

就在衆人疑慮時，張輔第二個站出來道：“臣附議邝大人！”

王直、王佐等人也紛紛出列：“臣附議邝大人！”

出列認同邝埜的大臣，不到兩個巴掌，可是無一不是各處各部的重臣！都是掌握了實權重權，且王振在朝中呼風喚雨時，都無法撼動的老臣！

這令其他不明情況的人，都感覺暈暈乎乎的，這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那些朝中柱石一般的老臣們，都給皇帝站臺了？他們以前不是最愛勸谏皇帝的嗎？不是最愛和皇帝唱反調的嗎？今天突然都開始贊同皇帝，好不習慣哦！

看着那幾個平時最愛反對皇帝的老臣，都贊同自己，朱元璋笑呵呵地點頭。這才是君臣相和嘛。

除了站前面的老臣，站中間的曹鼐、張益也紛紛表示附和。

自從看破了皇帝的身份，兩個人的心情，還從未平靜過。如今能見識到太*祖皇帝的戎馬英姿，誰能不贊同？有太*祖皇帝在，大明毫無疑問能勝瓦剌啊！看得見的勝利，誰不想要？

他們的出現，倒是讓朱元璋略有些意外，看來不僅這些實權重臣中有能人，內閣中也有些厲害的角色。

如此一來，那些反對的，除了拿天幕說事，并沒有其他更能讓人信服的理由，輿論也就偏向支持禦駕親征了。

最早站出來反對的徐珵，本應該是代表了大部分朝臣的意見的，此時卻像是被孤立了一般。

徐珵本以為，在天幕講述了土木堡之變，還直言朱祁鎮軍事才能是谷底後，全朝上下會一起反對皇帝禦駕出征一事，所以他想都沒想，就跑出來搶了個先機，想成為那引領輿論第一人，從而擡升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沒想到，此次邝埜這樣的堅定反對派，竟然願意贊同皇帝出征！

徐珵站在那裏，已經開始抑制不住地微微發抖，見文武大臣們逐漸形成了統一的說法，徐珵趕緊趁大家不注意，灰溜溜回到了大臣的隊伍中。

他實在想不明白，這裏面到底發生了何事。

而朱元璋雖注意到了徐珵的動作，卻并未将他放在心上。

禦駕親征的事定下，朱元璋大手一揮，命內閣馬上拟旨，發布聖旨。

一直到曹鼐把聖旨拟出來，當着全朝念完後，許多人依舊恍恍惚惚紅紅火火。

曹鼐宣讀完第一份聖旨，邝埜立馬在朱元璋的授意下，宣讀了考較武将勳貴的聖旨，并且将章程講明白了，不僅所有靠繼承而非自己賺軍功得爵位的，都得參加，而且，駐紮京師附近的三大營将士，也可參加。

有了昨天鋪墊，今天接受起來好像沒那麽難了。

邝埜宣讀完聖旨後，朱元璋嚴肅道：“一如朕昨日所言，承爵者，都得考較，若是考較不過，便直接充軍，随朕出征！當然，自覺無法通過考較者，自願放棄爵位的話，就不用充軍了。”

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充軍了也沒用，只能在陣前當個炮灰，朱元璋還不如給他們留條活路。

大臣們在嗡嗡議論了一陣後，突然有個人出列跪下，道：“陛下，臣願放棄爵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第一個放棄爵位的人身上。

朱元璋定睛一瞧，竟然是不認得。

于是他一把拉住正要回大臣隊伍的邝埜，問：“此人是誰？朕毫無印象。”

邝埜忙道：“回陛下，這是定南侯，他家于永樂年間得爵，祖父與父親在戰場有些建樹。可惜這位定南侯因胎裏帶出來的弱症，身體一直不好，自然也無法上戰場，只是在皇城守衛處領了個指揮使的虛職。”

朱元璋懂了，這人确實是自己身體不行，不适合行伍。

“他可有其他能耐？”

“臣聽聞，這位定南侯在文章上還可以，平日往來的，也多以秀才舉人居多。之前便聽說，這位定南侯資助過幾位家貧的舉子，也算是個惜才之人。”

朱元璋一邊聽一邊點頭：“哦哦哦，朕知曉了。”

剛剛出列的定南侯，伏在地上微微發抖，根本不敢擡頭看皇帝一眼，他有些害怕自己這種逃兵行為，會被皇帝當做出頭鳥懲處。可他知曉自己的身子骨，別說上戰場，就算是考較也能去了半條命的。此時家中除了他一個男丁，剩下的都是女眷，他須得留着自己的小命，來撐起門戶。

朱元璋略思索了一番，才道：“準奏！今日便去掉你的定南侯一爵，指揮使的虛職，也不必領了。若是真有才華，可以白身身份，參與科考，獲取功名後，依舊能入朝為官。”

定南侯一愣，忙拜謝道：“謝陛下！”

其他人覺得有些不忍，皇帝這一道聖旨，就拿走了祖輩靠軍功取得的爵位，何來謝陛下一說？

只是，侍奉人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

見其他大臣露出惋惜嫌棄等等神色，朱元璋如何不知他們心中所想，繼續道：“你雖身子骨不強健，未有軍士之勇，但在此時，能做出此等取舍，亦是勇士。朕賞你百金，嘉獎此等勇氣，朕期待着，将來科考時，能在殿中聽到你奏對啊！”

跪着的定南侯一聽，頓時愣住了，然後慌忙拜下：“謝陛下恩典！謝陛下！”

皇帝金口玉言誇贊他有勇氣，便是對此事定了性，旁人也不得以此事取笑他了，甚至還要誇贊一聲，确實有勇猛。

放眼世間，又有幾個人能如此毫無留戀地舍下爵位呢？皇帝贊他有勇氣，也毫不為過。

這位曾經的定南侯，心中充滿感激的同時，也帶着一身輕松。相對于武藝，他更愛讀書，時常讀到對“蠹蟲”、“屍位素餐”等人的批判，便會想到自己，靠着祖蔭占着爵位，拿着俸祿，卻從未為朝廷做些什麽，也是一個蠹蟲吧？

在定南侯第一個主動放棄爵位，獲得了皇帝的贊賞後，又有兩三個勳貴，主動放棄了爵位。

剩下的朱元璋沒有賞百金，只是口頭贊揚了幾句。

見無人再主動放棄，朱元璋道：“既如此，邝尚書便依照商定好的章程，開始考較吧。”

邝埜立馬接旨：“是！陛下！”

按照章程，由邝埜率兵部大小官員主理、張輔朱勇壓陣、吳克忠吳克勤兄弟等，有實打實軍功傍身的将領從旁協助，就在皇宮乾清宮大殿前，開始了比武考較。

*

因擔心天幕所說的間諜探子，朱元璋也就直接将所有的太監遣到了後廷，身邊只留了宮女伺候。

皇帝如此明顯地排斥，令太監們都心中惶惶，難道從今往後，在這宮裏，他們就再也近不得皇帝的身，觸碰不到那至高無上的權柄嗎？如何甘心！

內廷中，除了曹吉祥，劉僧也來到了王振的屋子裏。

他們雖然未猜到，如今皇帝雖然還是朱祁鎮的皮子，卻已經換成了朱元璋的芯子，但都看出了皇帝的不對勁。

“如今的陛下，已經不是王公公摸得透的那個陛下了。”劉僧語氣涼涼的，不知道是在諷刺，還是在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