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試試新方法
試試新方法
方菲一整天都在考慮覃明赫的建議。
覃明赫今早給她打過電話之後就沒再啰啰嗦嗦找她解釋,只讓她想清楚了再聯系他。
她的情感讓她別試,不要再接近覃明赫,更不要和覃明赫去找尋治療夢游之道,不需要變化,不需要挪動位置,一切保持現狀,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她的理智卻讓她一定要去試,難得找到了可以對付多年痼疾的方法,她沒有理由不去試。她從小到大都渴望可以正常去到各種地方,可以平平安安一覺睡到天亮,她最大的秘密也意味着她最大的夢想,如今夢想正在逐漸披上成功的榮光,她不可以因為不想和覃明赫牽扯過深而退縮。
方菲晚上回到她家和覃明赫的家之間,又站在每天都要走兩遍以上的過道裏,做出了決定。
她聽從了理智的聲音,和所有頑疾纏身多年的人一樣,義無反顧去尋求治療之道。
方菲走到覃明赫門口,擡手去摁門鈴,可還沒有摁下去,門就開了。
方菲瞅着嘴角含笑的覃明赫,仿佛是賭輸了,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咬着牙說:“你又在監視我的行動。”
覃明赫無風無浪笑道:“我只不過是正好看見了你想找我,于是趕緊開門迎接你而已。”
覃明赫往裏讓了一下,請方菲進屋。
方菲卻沒動作,“在這裏說就行,我不進去了。”
“好,”覃明赫扶着門,問方菲,“你的決定是什麽?希望和我嘗試一下嗎?”
方菲悶聲應道:“嗯。”
覃明赫越笑,奸計得逞的意味越強,他問:“我昨晚說的是陪你去會引起你夢游的地方,先挑一個比較容易接受的吧,我們一起去一家你沒去過的餐廳吃晚飯,可以嗎?”
方菲越看覃明赫,越覺得自己吃癟了,也越覺得自己昨晚的表現很丢臉,她煩躁地閉了閉眼,頭昏腦漲,不太清醒,低聲說:“可以呀,打算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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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明赫想了想,說:“你去沒去過S大道邊上的一家法國餐廳?名字是法語的月光,我不會念。那裏挺有名的,一些當事人偶爾會請我吃飯,地點選在那裏的頻率挺高,聽餐廳經理介紹,他們店裏的大廚是真正的法國人,做的菜是地道的法國菜,但也考慮了我國人民的口味,進行了長時間的調整磨合,所以很值得一試。”
方菲簡單地答:“沒有去過。”
“去那裏可以嗎?”
“嗯。”
“明晚就去?”
“嗯。”
“我去接你,你幾點下班?六點還是六點半?”
方菲皺眉瞥了瞥覃明赫,“用得着去接我嗎?我又不是不會開車。”
覃明赫略顯無奈地解釋:“既然是要陪你,肯定是從頭到尾都陪着的呀,總不能我們約在同一處吃飯,卻分頭行動,飯前分開到,飯後又分開走,這算哪門子的陪啊?”
又被覃明赫說服了,方菲更煩了,眉頭緊鎖,語氣不善地回答:“我都行,看你什麽時候方便。”
“六點半吧,我準時到你工作室樓下等你。”
“嗯。”方菲胡亂應了聲,招呼也不打,直接轉身往自己家走去。
覃明赫不在意她的沒禮貌,絮絮叨叨交代着:“你別忘了,別加班,六點半就下樓,我一定在等着你了。”
方菲沒搭理他。
做好了決定往往不代表安枕無憂,而是代表着煩惱的開始。
方菲回到家後又走不動道,倚着門背左思右想,情感和理智仍在纏鬥,一時覺得自己不該和覃明赫達成某種協議,一時覺得自己不該對正在幫助她的覃明赫表現出太多敵意,一時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一時覺得自己被覃明赫算計了,沒完沒了,拖泥帶水。
覃明赫是個非常守時的人,為了配合他,方菲特意定了下午六點半的鬧鐘,而後磨蹭了一下,在六點三十七分停下工作的腳步,施施然收拾東西,将辦公室整理得井井有條,将所有物品歸置到它們應該待着的地方,再關上辦公室的燈,拎着包包下班了。
正好遇到了整個工作室最早下班的前臺玲玲,玲玲略帶驚訝地問她:“菲姐今晚這麽早走嗎?”
方菲笑着回答:“是呀,今晚約了個朋友。”
這是玲玲到工作室裏上班以來頭一回遇見,玲玲連忙打聽:“哪位朋友?我見沒見過的?”
“呃,”方菲覺得覃明赫的身份不太好介紹,只說,“很久不見的老朋友,你沒見過,我也是,偶然間碰到他了,覺得有緣,就想着一起吃個飯。”
進了電梯之後,玲玲發現方菲沒有摁負一層,又問她:“菲姐今天沒有開車來嗎?還是把車停在邊上的停車位了?停那裏挺貴的吧?”
方菲随口搪塞:“啊,還好,我懶得開到地下停車場去。”
出了一樓大門,玲玲要往左邊去,走路到地鐵站搭地鐵,方菲同玲玲道了再見,又看着她走出一段距離,才回過頭往右邊一瞥。
她立時就看見了覃明赫。
方菲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穿三件套的覃明赫了,她平時看見的覃明赫不是穿軟綿綿的家居服,就是穿着頂上兩個紐扣解開、袖子挽起的襯衫。
西裝革履的覃明赫像是另一個人,方菲對他沒有那麽熟悉。
覃明赫的車停在工作室微微斜對面的停車位裏,為了讓方菲一下樓就能看見他,他把車窗完全降下來,手肘随意搭在窗沿上。
他在看手機,可能是要處理工作上的瑣碎事,神情挺認真,微皺眉,目光專注,本來就是一張冷漠的臉,此刻又冰冷又銳利,攻擊性極強,方菲總覺得他用這種樣子去面對客戶會把人家吓得夠嗆,都不需要他細問,客戶一定什麽都招了。
但轉念一想,想到他被當事人和家屬找麻煩的往事,幻想他一身紅漆的狼狽模樣,不禁心酸,覺得他還是保持吓人的模樣比較好。先要保護好自己,然後才能替別人說話。
現在,她應該走過去,和覃明赫打招呼,坐進他的車裏。
可方菲莫名有點犯怵。
她真的要和覃明赫一起去吃晚餐了,就像是一次嚴肅的約會,他們都将自己打扮好,又将自己的心準備好,而後他來接她,他們在同一輛車裏,去往同一個目的地。
方菲對緊接着會發生的事情充滿疑惑,她的頭腦有一瞬是空白的,對出現在路的兩邊的她和覃明赫都無法理解,他們相處的場景應該是固定在覃明赫家的客廳才是。
一切都亂套了,沒有秩序。
方菲失去了掌控權,事情的發展不由得她來指揮,她陷入無能為力的局面裏,她的心裏十分害怕。
面對亂象,她會逃,她想要逃離。
是上天的禮物也好,是命運的安排也好,她的第一反應都是抵觸與戒備,她不想靠近這些,她只想待在她那井然有序的世界裏。
覃明赫察覺到方菲的視線,扭頭一看,看見方菲愣愣地站在路邊,便放下手機,提聲向方菲喚道:“方菲,這裏。”
霎時間,覃明赫變成方菲熟悉的覃明赫了。
方菲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左右看了看路況,便快步朝覃明赫走去。
覃明赫似乎比方菲自在多了,連帶着将方菲那無法言說的緊張感也消除不少。
方菲偷偷瞄了專心開車的覃明赫好幾眼,随便找個問題問他:“你是正在處理棘手的案子嗎?看你在等我的時候也要工作。”
覃明赫應道:“是呀,能到我手裏的案子都挺棘手的,不然我就分給所裏的年輕律師處理了。”
“你什麽時候到的?會不會等挺久了?我下班之後習慣收拾好辦公室再走,可能耽誤了一些時間。”
“不會,感覺我剛到你就下來了,我就是六點半到的。”
“我今天是工作室裏第一個下班的設計師。”
覃明赫嘴角輕微往上翹,說:“我也是第一個下班的律師。”
餐廳離方菲的工作室挺遠,加上路上堵車,走走停停了将近一個小時才去到餐廳。
把車停在餐廳邊上的停車場,覃明赫紳士地給方菲開車門,并向方菲伸出手臂,方菲抿嘴笑笑,看了覃明赫一眼,輕輕挽着他的手臂,和他并肩往餐廳走去。
走進了餐廳大門一步,覃明赫同侍應說了自己訂的桌號,而後走過來一位自稱是經理的人,禮貌地将兩人往裏帶。
覃明赫邊走邊微微側身挨近方菲問:“還好嗎?”
方菲小聲答:“沒事,我在裝潢得這麽好的地方,不會害怕。”
方菲職業病犯了,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就不斷研究餐廳的裝潢。
餐廳如其名,月色,客人們走進去,就仿佛走進了月夜中,每一張餐桌上都有一個低垂的月亮,陰晴圓缺各不同,而地板、牆壁、房頂都像是月光的具象化,是霜樣的金沙。餐廳裏的燈光其實很明亮,但因是冷感的光以及是透過磨砂玻璃散發出來的,光線既冷清又帶有某種輕紗輕霧的朦胧感,一切都變得夢幻,每個人都在夢幻中沾染上浪漫色彩。
方菲坐下後問經理:“這家餐廳的設計很特別,請問是哪位設計師的作品?”
經理答了是哪位設計師。
方菲頓時了然地點頭,評價道:“你們的老板太有眼光了,懂得找她來設計,她的作品總是這麽如夢如幻的。”
經理禮貌應答:“感謝女士的欣賞。”
方菲又細看一番繡着月雲星霧紋飾的桌布和流金般的窗簾,才從室內設計中回過神來,對上覃明赫的視線,兩人都愣了一下。
方菲尴尬地朝覃明赫笑笑,“不好意思,我的職業病。”
“沒事。”覃明赫移開視線,說,“看看要點什麽吧,我沒有提前點菜,因為不知道你的喜好。”
“嗯,好。”方菲應道,這才翻開了放在她面前的銀色菜單。
雖然已經有過好幾次對坐着吃夜宵的經歷了,也有過正兒八經對坐着吃午飯的經歷了,但今晚坐在她對面的覃明赫,讓她覺得十分不适應。
的确是一切都亂套了,連覃明赫的存在都是亂的。
兩人沉默了一段時間,一個心不在焉用指尖輕輕在玻璃杯杯壁上劃動,一個視線呆滞看着桌布的月亮上。
待頭盤上了之後,覃明赫用叉子随意撥動他那一小盤培根奶酪沙拉,才低聲問方菲:“你是,很不喜歡和我相處嗎?”
不知怎的,方菲覺得覃明赫垂眸的模樣有點落寞,讓她心生不忍,她連忙說:“不是,與喜不喜歡無關,我只是,太過不适應有另一個人出現在糾纏我多年的症狀裏,那樣就好像我最大的秘密突然不再只屬于我,并且相關的很多東西都不在我的掌控中了。抱歉,我的反應太大,吓到你了。”
“這樣其實挺好的,當你的秘密不再是只屬于你的時候,就代表着它很快就不再是秘密,不再是你的困擾。”覃明赫擡眼,頗有深意地看着方菲。
方菲問:“你對這種方法很有信心?”
“倒不是有信心,我的信心來自于絕對符合邏輯的分析,可在這件事裏我沒辦法分析,只不過是我的第六感作祟,我覺得,這可行。”
尴尬的感覺并沒有減輕,方菲依舊不自在,也沒有胃口吃東西。
方菲不自覺地四處亂看,找其他話題跟覃明赫聊,她不想再談論自己對改變的不适了。
方菲同覃明赫說:“其實想想還是挺可惜的,我居然沒有來過這裏,我很喜歡這裏的設計。”
覃明赫吃得也慢,且同樣不像是胃口好,頓了兩秒才順着話題問方菲:“室內設計的話,是不是要經常觀摩一些比較有名的作品?”
“對。”
“而你不能去到那些地方,要怎麽辦?只看圖片嗎?”
“是呀,不然還能怎麽辦呢?不過如果遇到非常值得一看的作品,我還是會冒險去看的,實地看和在照片裏看,不可能毫無差距。一年多以前我的夢游不嚴重,不會迷迷糊糊跑到對門去,可以稍作犧牲,用一晚的夢游換一次滿意的體驗。”
“例如去過什麽地方?”
“就S市裏一些值得去的地方,像S博物館二層、S劇院最大的廳室等等的名聲在外的設計,都是非常優秀的作品,一年多前,我還在公司裏打工的時候避免不了要出差,我也會去當地的一些在設計圈子裏比較有名的建築參觀,反正我去到外地都是要夢游的,索性一次看個夠……”
方菲越說越覺得,其實她不是現在才投入了命運安排好的事件裏,她早就踏入此地了。
法國菜要吃很久,光是上菜的速度就讓人咂舌,對着吃了大半的盤子等下一道菜等大半個小時是常态。
兩人在餐廳裏用餐,有一搭沒一搭地随意聊天,待到晚上十點多才啓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