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活成了笑話

第21章 活成了笑話

房子比齊悅想象中的要寬敞,只是裝修風格還是二十年前的老樣子,牆皮也因為潮濕被侵蝕得不成樣子,牆邊滿是牆皮碎屑。

齊悅一進門,感受到的是與門外不同的陰冷。

江振壓低眉頭警惕地看着齊悅走進門,頭随着齊悅走向沙發而轉動。

張翠蘭用僅剩微弱視線的眼球吃力地盯着齊悅,搭在輪椅扶手上的瘦骨嶙峋的手青筋凸起,鼻孔翕動,像是呼吸不暢似的,喉嚨裏發出嗡嗡的聲響。

他們的目光令齊悅感受到的是羞愧和後悔,而令齊悅真正恐懼的是身後顧朗的睥睨。

顧朗是他在這裏個封閉空間唯一的救命稻草,可齊悅知道顧朗是不會幫自己的。

齊悅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把剛剛拾起來的錢放在了茶幾上。

“張阿姨,這些錢,您拿去買藥,如果需要住院,也可以給我打電話,我随時都有時間的。”

齊悅說完,客廳一片寂靜,齊悅不知所措地捏了捏手指,垂着頭看地板。

一雙開了線,鑽出白色棉絮的灰色拖鞋出現在他視線範圍裏,與之不匹配的是裁剪合身的西裝褲。

齊悅擡頭,對上顧朗不太友善的表情,狠狠心別過了頭,繼續對張阿姨說:“最近一直陰天,您的腿會不會不舒服?這種病不能拖延,還是要去看醫生的,止疼藥治标不治本。”

房間再次陷入死寂,齊悅像全身被繃緊了保鮮膜,窒息感不斷襲來。

廚房裏的熱水壺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鍋裏煮着什麽也在咕嘟咕嘟響,齊悅下意識站起身向廚房走去,卻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齊悅望着顧朗邊大步走進廚房邊挽起襯衫衣袖,他娴熟地關閉老式煤氣竈,又用濕毛巾拎着熱水壺灌水,緊接着他擡臂取出壁櫥裏的碗筷,為布置晚餐做準備。

整個動作不帶絲毫思索和停滞,熟悉的像在自己家。

齊悅的目光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只好看着顧朗腳下的拖鞋。

齊悅不禁思索顧朗到底來過這裏多少次,是不是自己被趕走的狼狽模樣,他都見過,是不是他從來都不屑出面阻攔。

他到底多喜歡江夏?

齊悅不敢再往下細想,不只是房間裏水汽過多,還是什麽原因,他的眼角濕漉漉的,有點疼。

見顧朗收拾好了餐桌,張翠蘭才出聲:“你沒吃飯吧。”

齊悅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她在和自己說話,趕緊點了點頭。

“一起吃吧。”

得到張翠蘭的邀請,齊悅有點難以置信,他沒有多想,自覺地快走兩步,為張翠蘭推着輪椅,來到餐桌旁,看江振正費力地搬出一個圓凳,齊悅趕忙走過去,“我幫您吧。”

齊悅的故作殷勤并沒有得到相應的回答,江振表情厭惡地避開了他的雙手,繼續吃力地拖着圓凳走到餐桌旁。

齊悅蜷縮起手指,對上了正端着菜從廚房裏走出來的顧朗。

他怔愣了一秒,這次沒有自作多情去接顧朗手裏的東西,而是乖乖站在一邊,等張翠蘭和江振發話。

只有三碗飯,即使為齊悅準備了圓凳,也沒有人讓他坐下,齊悅無所适從地站着,看向顧朗的視線沒有得到回應。

江家人吃飯的聲音很輕,顧朗吃飯時不愛說話,餐廳幾乎只有碗筷碰撞的輕微聲響,偶爾張翠蘭會給顧朗夾菜,神清姿态像極了對待江夏,齊悅緊張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旁觀着這一切,直到他們吃完飯。

“阿姨,我來刷碗。”顧朗站起身開始收拾餐桌,随後走進了廚房。

全程沒有看齊悅一眼。

這算是報複嗎?齊悅心底苦笑,他寧願自己沒有想起來江家送錢這件事,或者根本沒有好運氣地取到現金,對現在的他來說,獨自一人蜷縮在冰冷的衣櫃裏,比站在這裏自取其辱好上千倍萬倍。

齊悅正想着,張翠蘭已經“喀拉喀拉”地挪動到了他身邊,“看見了吧?”

齊悅不解,又聽張翠蘭說,“有人一直在替你贖罪。”

“贖罪”一詞鑽入齊悅的耳朵,讓他瞬間頭皮發麻,他動了動喉結,隔着模糊的玻璃門看顧朗微微俯身刷碗的身影,不知該如何回答。

“這些年,我确實恨你,如果你及時把兇手的樣子告訴警方,如果你和小夏沒有互換衣服,如果他們沒有抓錯人!我的兒子也不會死!江城也不會去殺人!是你害了我們一家!”張翠蘭一字一字控訴着齊悅,聲淚俱下。

她每說一句話,齊悅心中的後悔就增加一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江夏剛被宣告死亡的那幾年,齊悅每到夜晚都會想為什麽死掉的不是自己,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需要靠安眠藥入睡,否則一閉眼就會看到江夏慘不忍睹的屍體。

“對不起,是我害了他……”齊悅的道歉蒼白無力,他垂下頭,有些哽咽,“我會盡力補償您和江叔叔,我,是我對不起你們……”

張翠蘭搖搖頭,“我們要的不多,也不用你給,阿朗都替我們安排好了。”

齊悅一怔,有些不解。

“過完年,老江去阿朗的公司當保安,我搬去療養院,阿朗說要替小夏盡孝,以後,他就是我們的幹兒子。”

“阿朗是小夏生前最喜歡的人,但和阿朗結婚的人是你,我們只能接受你,但你要知道,阿朗沒有別的選擇,他脾氣好,能忍,也只能和你們齊家聯姻,至于為什麽選擇你——”

張翠蘭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原因所有人心照不宣。

齊悅也知道自己沒有什麽值得顧朗喜歡的地方,他性格溫吞又沉默無趣,唯一的優勢就是身為齊家最受寵愛的小兒子,含着金湯勺出生就注定他站在了其他人無法企及的地位。

張翠蘭的話像給了齊悅幾個響亮的耳光,齊悅深吸一口氣,指甲把掌心紮得生疼。

看齊悅露出受傷的神情,她才冷笑道,“你,還有你們齊家,都是道貌岸然的東西。”

齊悅的頭更低了。

他也想過替江家做些什麽,小到刷碗拖地,大到買房搬家,可他每次來江家夫妻都是對他非打既罵,久而久之他也只有送錢這一個辦法,至少把江家欠下的高利貸先還上。

江振不知什麽時候提着一個沉甸甸的塑料袋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咚”地将東西扔在齊悅面前,透過縫隙,裏面都是一捆捆紅色的票子。

“你的錢,拿走吧,我們不需要。”張翠蘭擺擺手。

“可你們的債務……”

張翠蘭用完好的眼睛掃了拿袋錢一眼,嘲諷地說:“債務?阿朗兩年前就幫我們還清了。”

兩年前,那是他們才結婚一年的時候。

那時,顧朗白手起家的中洲剛有起色,就遇到了兩大龍頭企業在業界全方位的夾擊,公司急需資金周轉,顧朗忙得焦頭爛額,酒局連軸轉,喝吐好幾次,齊悅從于洋那裏知道這件事後去求了大姐,大姐帶他見了姑姑,才知道就算是這樣,顧朗也沒有向姑姑請求幫助。

齊悅記得自己對姑姑說,相信顧朗能做出一番事業,也希望姑姑能給顧朗多一些信任。

這是齊悅第一次求姑姑幫他做什麽。姑姑最終還是心軟了,她沒有直接給予顧朗資金支持,而是在一次齊家的宴會上,特意邀請了很多金融界大佬,之後中洲便順利脫離了險境。

中洲發生危機的時候,正逢齊悅的生日,齊悅提前下班,照着做飯視頻,手法生疏地做了滿滿一桌子菜,他還準備把從實驗室辭職的好消息告訴顧朗,可是他從六點等到淩晨一點,顧朗也沒有回家,甚至沒有回複他的消息。

當然也沒有生日禮物。

齊悅像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就這樣守着冷掉的飯菜在餐桌旁一直坐到天亮。

期待像被戳癟的氣球,皺巴巴地縮成一團,品相不好的隔夜菜被他統統倒進了垃圾桶,刷碗時,皮膚被水泡皺,手指上原本開始愈合的刀傷再次開裂,他忍着疼痛将廚房打掃幹淨。

齊悅還安慰自己,顧朗也許是因為加班工作才沒有及時回家,沒有生日禮物是因為他手頭緊,他已經夠累夠不容易了,自己作為幫不上什麽忙的Omega,不該這麽蠻橫任性不講理。

可是現在,顧朗的所作所為讓齊悅覺得自己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笑話。

他不是那麽忙,只是他的時間都花費在了該費心思的人身上。

他不是沒有錢,他的錢都給了該給的人。

他會給關心的人做飯刷碗做家務,對他們細聲細語,溫柔體貼。

只是這些人都不是自己。

沒有人會對不在乎的人浪費感情,何況是顧朗這樣計算精細的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齊悅也不相信眼前的顧朗和那個跟自己結婚的顧朗會判若兩人。

開門聲響起,齊悅忍住鼻腔泛起的酸澀,擡頭望向顧朗。

看着顧朗依舊漠然的表情,齊悅抿唇笑了起來。

——果然,離婚是個再正确不過的選擇。

【作者有話說】:啊這一章寫的好難過

提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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