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門鈴沒響幾聲,房門就打開了。

傅嶺南穿着居家的休閑服,黑發随性地垂落在光潔的額前,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個防藍光眼鏡,有種清倨不群的學者氣質。

沈關硯看他戴眼鏡一愣,然後低聲說,“……我媽讓我送些東西過來。”

傅嶺南側身,“進來。”

沈關硯生出幾分遲疑,“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

傅嶺南随手摘下眼鏡,露出那雙清冷的眼眸,“不忙,進來坐。”

沈關硯只好走進去。

客廳的沙發果然換了一套,但那天無意撞見的暧昧畫面,還是讓沈關硯某根神經跳了一下。

傅嶺南去廚房帶了一杯果汁出來給沈關硯。

沈關硯道了一聲謝,接過來攥着玻璃杯,猶豫地坐到沙發上。

他跟沈書雅住進傅家時,傅嶺南已經搬出來住,他倆私下很少見面,又沒有共同朋友,更缺乏共同語言。

因此沒話找話的沈關硯開了一個不是很好的頭,“那天……對不起。”

說完他就有點後悔,怕對方回過味兒,發現他的企圖。

傅嶺南反應平淡,“沒事。什麽時候開學?”

雖然轉了話題,但沈關硯也沒有多少輕松,“8月23號。”

傅嶺南閑聊似地問,“打算住校,還是往家跑?”

沈關硯細長的手指用力捏了一下玻璃杯,“還,還不知道呢,我想住校,這樣方便一點。”

傅嶺南嗯了一聲,又說,“可以在學校附近租套幹淨的房子。”

沈關硯:“我最近有在看。”

正說着,門鈴突然響了。

傅嶺南起身去開門,沈關硯跟着站起來,心裏猶豫着要不要走,可他還沒把想說的話透露給傅嶺南。

玄關傳來高跟鞋踩在光潔大理石地板的清脆響動,還伴随着小孩哼唧的聲音。

沈關硯愣了一下。

沒一會兒一個留着黑色披肩發,衣着幹練,妝容精致的女人走進來。

女人四十歲的模樣,古典的臉型跟傅嶺南有六七成相像,那雙冷清狹長的眼睛更是如出一轍。

看到客廳的沈關硯,女人的視線掃來,沈關硯的後背不自覺挺了幾分。

她看人的神态跟傅嶺南不一樣,更像是傅啓卿。

透着上位者的漫不經心。

這是沈關硯第一次見傅嶺南的母親,生澀地開口稱呼了她一聲,“阿姨。”

林項宜略微點頭,算是跟沈關硯打招呼。

林項宜手裏還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長相很可愛,一頭天然卷,眼睛碧綠色,兩頰挂着嬰兒肥,皺眉噘着嘴,像是為什麽不高興。

這是傅嶺南同母異父的弟弟。

林項宜離婚後沒有再婚,這個孩子是她跟男友生的。

孩子生下來又是去父留子的戲碼,男友成為前男友,聽說現任是個小她十幾歲的男模。

林項宜跟傅啓卿一樣,在感情上随性又冷酷。

倆個人的性格跟行事作風太像了,因此婚姻才難以維持。

林項宜并未将沈關硯放在心上,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對傅嶺南說,“路過這裏過來看看你,順便談些事。”

一聽他們要談事,沈關硯忙說,“哥,我先走了。”

傅嶺南沒留他,“好。”

沈關硯朝外走,路過那個噘着嘴的混血洋娃娃時,對方忽然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關硯滿腹心事,沒注意到小孩的怒視。

傅嶺南将沈關硯送到玄關,身後突然一陣巨響,沈關硯下意識回頭,臉霎時白了。

傅嶺南的弟弟不小心把沈關硯帶過來的幹鮮打翻了,裏面那枚他刻意放進去的避孕套也掉了出來。

小孩兒沒看散落一地的幹鮑跟海參,一眼相中那枚方正的綠色小包裝,“這是什麽?”

沈關硯腦子嗡的一聲,心髒崩壞似的瘋跳。

林項宜也看過去,眼神犀利起來。

傅嶺南走過去,從容地林佑南手裏拿過東西,淡淡道:“我的。”

林佑南追着問,“哥哥,這是什麽?”

傅嶺南沒跟他解釋,轉頭對沈關硯說,“走吧,我送你。”

沈關硯失了魂似的,怎麽穿過玄關走出去的都不知道,雙腳軟綿綿,心口發麻。

傅嶺南一直送到他電梯口,擡手幫沈關硯摁下了電梯鍵。

走廊悶熱的風裹在沈關硯身上,讓他既燥熱又難堪。

但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沈關硯掐着手心,強迫自己開口,把早就準備好的詞說給傅嶺南聽。

他必須要對方知道,他是一個及時享樂,在床事上很随便的人。

“對,對不起哥,這是昨天我……我跟朋友出去玩,去酒店玩,打開了一盒,只剩一只不小心掉裏面了。”

說這些話時,沈關硯埋着臉,根本不敢看傅嶺南,血氣一直朝上湧。

傅嶺南并沒有接這話,開口說,“電梯來了,路上注意安全。”

沈關硯此刻的腦子完全是漿糊,不知道傅嶺南有沒有聽懂他的話。

電梯門一打開。

沈關硯就像看見能鑽的地洞,迫不及待走進去,連句再見都恥于跟傅嶺南講。

跌撞着走到樓下,到了路燈偏暗的地方,沈關硯再也忍不住,手臂擋在臉上,蹲了下來将自己埋起來,渾身發顫。

強烈的羞恥與難堪将他湮滅,他覺得自己卑劣又無恥,滿嘴謊言,行為滑稽可笑。

沈關硯捂着臉,掌心濕濡一片。

但他不敢崩潰太久。

吳叔還在等着他,傅啓卿也可能快回來了。

不能讓他們看出他的異常。

沈關硯抑制着心裏的難過,擦掉臉上的淚,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等情緒緩和下來,看不出哭過的痕跡,他才回到車上。

傅啓卿打電話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似乎有生意場上的應酬。

沈關硯沒有多少胃口,喝了半碗粥就上樓回了房間。

晚一些的時候,悶熱了一整日的天終于下了場雨。

酷暑的雨來勢洶洶,雨水像油一樣順着玻璃窗滑下,留下一道道蜿蜒水漬。

沈關硯坐在窗前,外面的路燈透窗鋪在他身上,仿佛蕩漾的湖水波紋。

夜色已經很深了,沈關硯卻毫無睡意,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那枚安全套還在傅嶺南那兒,也不知道對方會怎麽處置。

沈關硯心裏很亂,這種事無人商量,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更不知道對方是怎麽看他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人推開,一個高大冷峻的身影站在門口。

沈關硯雙肩瞬間繃直,呼吸停滞。

“還沒睡?”傅啓卿開口,聲音有點低,也有些啞。

他脫下外套,走進來。

隔着薄薄的襯衫料子,那具成熟的男性身軀在夜裏顯得龐大而攝人。

随着他的靠近,沈關硯聞到了一股明顯的酒味,眼裏的驚恐止不住地往外溢出。

傅啓卿神色倒是清明,只是眼眸比往日更加黑沉,像藏匿在叢林的蛇類,目光黏膩在自己錨定的獵物上。

他将外套随意搭到一邊,抽出領帶,解下了兩顆扣子,視線纏着沈關硯,眼底泛着不正常的猩紅。

意識到他要幹什麽,沈關硯害怕極了,慌忙朝床下逃。

傅啓卿闊步上前,攔腰将沈關硯摁回到床上,用領帶捆住沈關硯的雙腕。

被鉗制的沈關硯血色褪盡,眼淚成串往下掉,“求求你……別這樣,我媽就在隔壁。”

傅啓卿逆着光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能感受濕重的呼吸,他湊近那張淚痕斑駁的可憐又漂亮的臉蛋,語氣堪稱溫柔。

傅啓卿說,“那就讓她走,好不好?”

沈關硯驚恐地睜大眼睛,在傅啓卿要吻過來時,他劇烈掙紮。

沈關硯不敢大聲呼救,怕把沈書雅叫過來,就算她過來了,除了讓她夾在中間難做,沒有其他用處。

驚懼之下他力氣大得驚人,傅啓卿一時間竟然摁不住他,沈關硯突然弓起腰,上身用力一甩,額角重重磕到床頭櫃。

殷紅的血從他發縫淌下,一路到眼角,像是泣血似的,将他眼尾塗得通紅,渙散的眼底一片水光。

傅啓卿的酒徹底醒了。

聽到動靜的沈書雅快步走進來,見傅啓卿臉色難堪地站在床頭,而沈關硯則渾身發抖地瑟縮着。

明知道沈關硯是受害者,沈書雅仍嚴厲地責備他,“這麽晚了,你發什麽瘋呢?想把所有人都吵醒?”

沈關硯含着淚把腦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傅啓卿沒理會沈書雅的做戲,沉着臉邁步朝外走。

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沈關硯。

少年雙肩單薄,裸露的皮膚白得晃眼,像披了一層細膩的雪,他染着血坐在黑暗裏,氣質依舊幹淨,讓人生出淩虐弄髒的欲.望。

傅啓卿終于撕下僞善,露出掠奪者的冷酷,“我只再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

撂下一個最後期限,傅啓卿離開了。

他走後,沈書雅什麽都沒說,拿醫藥箱給沈關硯處理額頭的傷口。

沈關硯在她的沉默中,嗅到了危險。

沈書雅束手無策了,她想不出辦法讓沈關硯安全渡過這一劫。

在沈關硯眼裏,沈書雅是參天大樹,從他一出生,對方就一直在哺喂、庇佑他。

現在這棵樹被撼動,躲藏在下面的沈關硯更加無措恐懼。

他本能地抱住沈書雅,輕輕地說,“媽……我沒事,別擔心。”

沈書雅沒說話,眼眶微紅。

隔天下午,傅啓卿出差走了。

沈書雅似乎還想做最後的嘗試,訂了飛機票去找傅啓卿。

他們都走後,沈關硯給傅嶺南打了一通電話,沒過多說原因,只是問今晚他有沒有空回來一趟。

傅嶺南應該是在外面辦事,電話那邊很吵。

在等傅嶺南回答的那幾秒裏,沈關硯攥着手機的掌心浸出滑膩膩的熱汗,腦袋也像中暑似的發蒙發脹。

傅嶺南走到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清冷悅耳的嗓音仿佛夏日雨後的微風灌進沈關硯耳中,吹散了他身上的潮熱。

傅嶺南說,“晚飯後吧。”

這個回答明明該讓沈關硯長舒一口氣,但他的聲音卻又低又悶,“好。”

挂了電話,沈關硯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起身去了浴室。

以前沈書雅每次出去約會都會先洗澡,再花一個多小時化妝、戴精美的飾品,然後灑上香水,穿上高跟鞋出門。

沈關硯是男孩,省去了化妝跟高跟鞋的步驟,洗了有史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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