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一步
第14章 下一步
申宸一把把施棣拽開了。
因為用力過猛,施棣踉跄一下,站穩時還是一臉不可思議:“第一句話是這個?這也太侮辱人了吧?”
申宸則單純地沉浸在晉故語言系統恢複的喜悅裏,為了确認晉故确實知道這句話的涵義,她催促道:“出去啊,不都說了讓你走嗎?”
施棣确實得走了,似乎是為了威懾,晉故的信息素在空間內逐漸升高,他再待在這不安全。
他撸起袖子:“給我針抑制劑先。”
申宸服了:“你又沒帶?”
“別廢話,趕緊的。”
*
施棣出去後,申宸立刻按下器械按鍵。
機械臂随之放松,晉故整個身子倒過來,申宸剛好伸手扶了一把,沒讓他直接摔在地上:“感覺怎麽樣?你确實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對吧?還能說出更多嗎?”
但晉故的腿抖得不像樣子,腦袋也無力地擱在她肩膀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申宸覺得這事兒也不能急,而且距離太近的話匹配度再低都頂不住,于是想着先把該給的獎勵給了。
她熟練地探手過去,卻感到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竟是在制止她。
直到這個時候申宸才意識到,釋放對于晉故來說已經不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心理上的自尊正在逐漸壓過生理上的需要。
這當然是件好事,但顯然晉故的覺醒速度已經遠超申宸預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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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時有點混亂:“你不要嗎?那怎麽辦?要不先洗個澡?”
感覺到肩膀上的人點了頭,于是申宸扶着他的肩膀撤開一步,映入眼簾的就是晉故已經哭紅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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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宸還是有點潔癖的,從最開始時她就會讓Enigma帶晉故去隔間浴室洗澡,那時浴室裏總是傳來比殺豬還慘烈的動靜。有時為了制服他,Enigma下手狠了,晉故出來時就鼻青臉腫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卻還總想掙脫鎖鏈打回去。
往事不堪回首,現在看着晉故這麽安生地泡在浴缸裏,申宸都已經沒法把他和當初那個瘋狗聯系起來了。
她離浴缸幾步遠,靠牆站着,總試圖讓晉故再說出點什麽來:“水溫怎麽樣?要不要再熱點?”
不見應答,申宸以為他是還沒完全記起怎麽說話,于是上前幾步,想讓他知道“熱”是個什麽感覺。
但是在申宸試圖接近浴缸的時候,晉故卻突然抱着膝蓋蜷縮起來。
“不用……”
*
好家夥,真的好家夥,成了啊!
雖然還沒搞清楚原理到底是什麽,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
申宸直接蹲在了浴缸邊上:“你能說話了?你只是有點不願意說是嗎?”
晉故向後瑟縮着:“你別這樣……”
那一瞬間申宸的想法居然是——躲什麽躲,你什麽樣我沒見過?
但如果晉故介意,她确實就應該保持距離了,這當然也是好事。
于是她又撤回原地:“現在感覺怎麽樣?”
“……就是平時電擊後的感覺。”晉故回答得很簡單。
但這句話包含很多信息。申宸追問道:“所以說你有清醒的人類意識大概多久了?”
不知道是因為反應不過來,還是單純地因為疲憊,晉故總是要隔一會才能說出話來:“……我不知道時間,但是很久了。”
這慢吞吞的語氣讓申宸有些着急,她還想再問些什麽,但晉故悶聲道:“你可以出去嗎……”
好的,就是說不僅有人類意識,還開始有尊嚴了。
*
這個時候距離施棣入職研究所那天已經過去将近一年,在Omega信息素的刺激下,晉故逐漸産生人類意識,又在後來的某一天産生了人類自尊。
只是因為不會表達,所以申宸遲遲沒有意識到。
這種東西不像身體上的數據是可以測出來的,申宸有在反省自己對自己的實驗品實在不夠關心,作為研究員,這樣的變化她竟沒能從晉故的眼神和肢體動作中看出來,可見一味跟數字和反應打交道也不是個事。
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再反省也就只能這樣了,現在應該考慮的是下一步該怎麽辦。
晉故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發狂狀況了,就連一開始戰戰兢兢的施棣現在也敢于近距離接觸他,如果表達能力也沒有問題,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經可以走出研究所了?
這是個必須慎重的決定,因為一招不慎就是向社會投放危險人物。晉故要是在外面傷了人,老頭這邊申宸是不在乎的,但無辜的傷者和晉故的性命都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還是不能太樂觀。
申宸咬着自己的指甲,決定還是要再觀察一段時間。她覺得情況好的話可以先申請讓晉故離開實驗室,在整個研究所範圍內活動,因為他到現在對于直立行走還很艱難,可能是因為實驗室環境狹小的緣故。
要是能去操場這種比較開闊的地方,對于康複一定更有好處,而且如果能去和其他人進行接觸交流,哪怕只是遠遠看着,都會比現在好很多。
晉故還是需要一些正常的社會化,而不是要麽面對Enigma那種把他當狗比劃的,要麽面對施棣那種變态,來來回回就申宸一個正常人。
至少申宸自己是這麽覺得的。
這麽想着,她去隔壁休息室拿了浴巾和換洗衣物,又折返回浴室。
剛好這時晉故扶着牆站了起來,似乎想去夠上面的花灑。
二人照面,晉故臉上驚慌的神色讓申宸一愣。
下一秒,晉故猛地蹲下去,本來就很滿的水因他激烈的動作向外溢出。
等他面色通紅地擡頭向浴缸外看去時,就已經只剩地上散亂的浴巾和衣服了。
*
申宸到底也被他折騰臉紅了。
她坐在對她來說最有安全感的實驗臺前,單手撐着腦袋思索。
她幹的唯一的虧心事就是當初把藥劑開發出來,注射給了這些Enigma,那之後她做的一切都是問心無愧的。
她沒有對藥物進行進一步開發,所以Enigma實驗沒有大面積進行,很多人幸免遇難。對于已犯下的過錯,她也在盡力彌補,不僅跟晉故耗在這裏,還一直有在尋找将其他Enigma的身體恢複的辦法。
她純粹是為了晉故好才做的這些,盡管看起來殘忍了些。
當初所有人都不理解,無法想象一個24小時處于狂躁态的人要如何生存。
老頭支持銷毀是想讓藥物進一步開發,那些Enigma本來出于對“同類”的同情不忍看他生不如死,後來的想法卻和老頭如出一轍。研究所的其他研究員看到她總是繞道走,大家幹的活其實都見不得光,但确實只有申宸的實驗室裏每天傳出慘叫聲。
這就是為什麽只有施棣會來申宸這兒串門,其實是她人緣真的不怎麽樣。
但是這都無所謂,申宸早就習慣遭人嫌惡的人生了——從小不論在父親那裏還是母親那裏,她都是多出來的孩子,他們早就有了新的伴侶和新的孩子,沒有人會在乎一個信息素上頭的産物。
住校後因為智商過高的緣故,又給她和其他小朋友之間加上了一道壁壘。她不理解別人的幼稚,別人也不理解她的枯燥,除了出成績那天以外沒人能記得起她,而她的标簽除了“聰明”以外就沒了。
就這樣到了青春期,周身的泥土味道讓那些讨嫌的Alpha孩子追着她跑,各色Alpha的味道萦繞不休時,即便匹配度低也仍會有所反應,讓她難受又煩躁。
所以施棣所說的那些“美好的東西”對申宸來說是很痛苦的回憶。
有着這樣的經歷,還願意對本是Alpha的Enigma們負責,申宸覺得自己仁至義盡了。
不管晉故感受到的到底是什麽——是電擊的痛苦?是禁锢于此的苦悶?是受難的屈辱?是遭遇這一切所導致的恨意?都無所謂,她問心無愧就好。
是的,申宸有設想過,就算把晉故盤活了,接收到的也許還是仇恨。但她覺得這和她沒有關系,她只是去做她必須做的事情。
換句話說,晉故本人又好到哪裏去了呢?他難道就不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嗎?
申宸給晉故拿的是寬松的T恤和褲子,饒是如此,還是能從T恤下看到肌肉的起伏。頭發上還滴着水,領口也打濕了一片。
他扶着牆緩慢地挪了出來,而申宸其實知道他恢複表達能力後的第一件事會是什麽。
“……其實當時不是我。”他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麽一句。
但申宸卻聽懂了:“我知道,你冒名頂替了你的室友。”
晉故聞言猛地擡起頭來,心髒也因此狂跳。他一直以為如果申宸知道自己的實驗沒有失誤,是因為這種鬼原因被耗在這裏這麽久,一定會發怒。
他甚至還以為申宸那些點燈熬油的夜裏,都是在找自己的實驗漏洞,想搞明白到底為什麽會這樣。
但是天才就是天才,申宸從一開始就不認為是藥物的問題,正是确認藥物萬無一失,她才敢用在人身上。
“我第二天就去你的雇傭兵宿舍查看過了,還跟你的室友聊過。只是為了和老頭耗時間,才一直告訴他失誤原因沒有查明。”申宸看着晉故這路都走不穩的模樣,到底還是沒來由地心虛。
她一時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脫口而出道:“下瀉藥這麽卑鄙的事情都做得出來,能有今天,也算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