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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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孩的聲音擲地有聲地回響在客廳裏。

葉舒唯聽完後少見地愣了一下,愣完後她忽然大笑了起來。

小執滿臉無語:“有什麽好笑的?三少爺真的是這麽說的啊!”

“我發現你們幾個都對你們家三少爺好忠心好貼心。”她更用力地揉了兩下小執的頭發,“無論是辛瀾還是譚叔,還有小念和你,一個個的都把你家三少爺吹得完美無缺、忠貞專一、純潔無瑕,鞠躬盡瘁地為他打助攻,還把你家三少爺的話當聖旨。”

小執頂着一頭被她揉成鳥窩的頭發,中氣十足地說:“那可不?咱們三少爺就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啊!”

葉舒唯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來,說說,他怎麽個好法?”

小執也跟着坐下,絲毫不把她當外人地傾囊而出:“三少爺可是我們所有人的救命恩人……比如瀾哥,他是奶娘和老爺司機生的孩子,老爺當年大發雷霆,說這種厮混所生子是家醜,要把還在襁褓中的瀾哥扔出去。當時自己也才是個孩童的三少爺跪在老爺書房門口求了好幾個小時,老爺才同意讓奶媽把瀾哥帶大,把他指給三少爺當管家的。“

“而我和小念呢,都是他從福利院領養來的,我們八歲的時候,我們倆的爸爸媽媽因為生意破産養不起我們了,就故意把我們扔在游樂園、自己失蹤了。”

小執告訴她,邵允是珑城所有福利院最大的幕後投資人,他一直都在為無人照料的老人和無家可歸的年幼孩童提供住所和保護。

大約是和他們倆特別投緣,他們進福利院後沒多久就正好碰上那時候也才剛成年的邵允去福利院尋訪。他們在一衆待領養的孩童裏年紀偏大,來領養孩子的家長都不願意選擇他們。

而邵允一見到他們,便立即決定将他們領回家,即便為此挨了邵家家主一頓臭罵。

“我和小念名義上是照顧少爺起居的仆從,但實際上少爺待我們完全如同是我們的兄長。他請珑城最好的老師來教導我們學業和功課,還會陪我們去參加各種體育訓練,比如擊劍、搏擊和射箭等。”

“三少爺說,等我和小念成年後,無論有多艱難,都要安排我們離開邵家、去到國外生活。”說到這,小執堅定地搖了搖頭,“但我和小念是絕對不會離開他的。”

葉舒唯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詞:“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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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執的眼睛裏浮現起了一絲陰霾,“因為邵家是個牢籠,所有身在其中的人都沒辦法逃離,包括三少爺他自己。”

她輕眯了眯眼。

沒等小執再說些別的,卧室的門就被打開了,已經換上一身深灰色居家服的邵允和小念從裏面走了出來。

小念一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沙發邊揪小執的耳朵:“叫你在客廳招待客人,你倒好,十分鐘了都沒給人倒杯茶,反而還坐在沙發上偷懶。”

小執捂着自己的耳朵哇哇亂叫:“疼疼疼!”

葉舒唯捧着肚子在旁邊笑:“小老頭,你別罵他了,是我叫他陪我聊天的。”

“抱歉,瑤瑤姐。”小念松了手,拽着小執沖她鞠躬道歉,“是我們招待不周。”

“不打緊。”邵允這時從一旁取了茶壺和茶杯,看向葉舒唯,“喝茶麽?”

葉舒唯聳了聳肩:“我難道還有第二個選擇?你這屋裏怎麽看都不可能翻出一瓶可樂來吧?”

小念在一旁指出:“瑤瑤姐,多喝可樂這種碳酸飲料對身體不好,還是喝茶好。”

小執苦着張臉:“就因為這小老頭,我每次都得偷偷找機會溜出去買飲料,喝個可樂跟做賊似的。”

小念斜着眼:“你以為你偷偷買我就不知道嗎?我那是故意當看不到。”

邵允這時笑着将茶壺和茶杯端到茶幾上,擡眼看葉舒唯:“我屋裏确實翻不出來,但你要是想喝,我可以去廚房裏給你翻。”

她捧起茶杯,示意他給自己倒茶:“不了不了,入鄉随俗,我可不敢在小念同學面前造次。”

被揶揄的小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執則連連沖葉舒唯擡大拇指。

辛瀾這時端着中藥推門進來,高聲吆喝道:“三少爺,快把藥趁熱喝了!”

“好。”

邵允在沙發上坐下,一擡頭,就看到辛瀾和雙子站在沙發邊一動不動地盯着他。

“怎麽。”他從辛瀾手裏接過碗,慢悠悠地說,“你們是打算站在這兒看我喝完麽?”

這三個裏要數小執最機靈,他的目光在邵允和葉舒唯之間來回轉了一圈,拽起還一臉懵逼的小念和辛瀾拔腿就往屋子外跑:“三少爺你慢點喝,別燙着自己喲!”

等屋門關上、屋裏重歸安靜,葉舒唯忍不住說:“你這兒每天還真是熱鬧。”

“确實。”邵允慢慢用勺子喝着藥,“如果沒有他們幾個,不知道我這兒得有多冷清了。”

中藥苦澀的味道沁入鼻間,本該是覺得并不太好聞的,但葉舒唯坐在這片濃郁的藥味裏,竟然異樣地感到有些安心。

好像每每和這個男人相處時,她的心總能瞬間歸于安定。

他喝完中藥,将碗放回到茶幾上,用紙巾拭了拭自己的唇角,才側目望向她:“現在相信我是邵家三少爺了嗎?”

“不相信也得相信吧,畢竟這整個宅院裏到處都是你們邵家的家徽。”她聳聳肩,“而且,要是再讓小執和我待一會兒,估計連你們邵家祖上十八代的秘事我也都知道了。”

邵允聽得輕笑了起來。

“說真的。”她看着他喝了藥後稍許變得紅潤些的臉色,“就辛瀾和小執這兩張嘴,要是遇上歹人故意利用他們,你的秘密不得被他們一口氣全倒光了。”

“我鮮少出門,所以他們一般沒有機會同別人交流,更不會輕易和生人說那麽多。”他頓了頓,“我之前也沒見過他們和第一次見到的陌生人這麽熱絡親近,由此可見,你很特別。”

她聽得心中一動,嘴上卻毫不饒人:“他們應該是真沒什麽機會和別人交流,尤其是女孩子,不然也不會見到一個女生就覺得特別到是他們未來的三少夫人。”

邵允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而後不受控制地就咳了起來。

“……小孩子的戲言,玩笑話罷了。”他咳得耳根都有些發紅了,“還請你見諒。”

“沒事。”她擺擺手,“我也想謝謝你願意信任我,把我當成朋友請回家來做客。”

他止了咳,緩和了兩秒,低聲說:“我很少有機會能夠交朋友,所以能和你相識也實屬意外。”

葉舒唯:“你是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才沒辦法經常出門嗎?”

邵允:“以前小時候是,長大後就不是了。”

沒等她開口,他又輕飄飄地接了一句:“不過,無論我出不出門,在大家眼裏,我都是邵家最不像雄獅的人。”

珑城的三大家族都有各自的家族象征,這些她曾經在言錫給的資料裏見過。所以昨天在鏡月圖書館,她才能憑借邵允手持的那把雄獅銀柄傘、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是邵家人。

周家的家徽是鷹,在剛去世的前周家老家主的帶領下,周家百年來的發展都如同鷹撮霆擊、鷹擊長空,所以才會被稱作為珑城第一大家族;吳家的家徽則是熊,看似敦厚老實,實則立起來攻擊人時也有如雷霆之勢、不可小窺,這些年的吳家已逐漸開始和周家分庭抗禮。

至于後起之秀邵家,之前邵家的發展都像一只懶洋洋在閉目小憩的獅子、毫無起色。可這些年來,在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邵家在周家和吳家的陰影籠罩下,卻在一夜之間如同蘇醒了的雄獅大展身手,一舉吃下了多條産業鏈。

而在邵家之中,邵家大少爺和二少爺都是邵家家主的左膀右臂,分別幫家主管理着邵家名下的産業,唯獨最小的三少爺因為體弱多病常年待在家中、被邊緣化。

“外界都在盛傳邵家三少爺是個不成器的病秧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老爺子扔在一邊不理不睬,是不是?”他看向她,“這應該是珑城人盡皆知的事。”

葉舒唯沒有接這話茬,反而目光銳利地看着他:“但這并不是真相吧?”

邵允輕笑了笑:“只要想相信這是真相的人,認為這是真相就可以了。”

其實無論是從小執的話裏,還是從邵允的只言片語裏,她都已經能夠明顯感覺到邵家內部的情況之複雜。

顯而易見,邵允絕非外人看到的那般病弱無能,但他卻有意讓所有人以為他是那樣的人設。

舉個簡單的例子,光經營多家福利院就絕非易事,一個病弱無能被邊緣化的少爺哪來的那麽多資源和資金?他必定有一套自己獨一無二的生存法則。

而且,她覺得,他的深居簡出,不僅僅是做給外人看的,也是做給邵家人看的。

沉默片刻,她對他說:“我在調查墉萍酒店的命案,我想知道更多三大家族的內部信息。不止是邵家的,還有關于周家和吳家的,你有辦法幫我嗎?”

話音落下,她才意識到這話她說得有些太過直白突兀了……平日裏整天對着言錫和郁瑞,她直來直去的都習慣了,未曾料到在面對一個剛認識兩天的人時,她竟也會如此自然地脫口而出。

要是言錫和郁瑞在現場,非得把她的頭打爛不可,說她怎麽能如此輕易就信任一個剛認識的生人,還理直氣壯地要托人辦事、查的居然還有一部分是人家的家事。

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害怕他會接受不了她“荒唐無理”的要求。

她總覺得他會答應。

果然,邵允聽完她的話後,臉上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驚訝和抵觸。

他只是拿起茶幾上的茶杯在手指間把玩了幾下,要笑不笑地調侃她:“記者旅客女士,原來你還兼職調查命案,業務範圍挺廣的。”

“能者多勞,懂不?”她被噎了一下,吐了吐舌頭,試圖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再說看在我也算幫了辛瀾的份上,你就當還我個人情呗。”

他一句話都沒再多問,只是背靠着沙發,靜靜地看着她。

沉吟片刻後,他薄唇輕啓:“三天後的晚上,在珑城會舉辦一場地下搏擊比賽。這搏擊比賽一月一度,一年共舉辦十二次。”

葉舒唯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地下?”

“嗯。”他談到那件事,神色便跟着冷了下來,“和經過官方批準的搏擊賽事不同,之所以要在地下舉行,是因為那種比賽方式是不被允許的。”

她秒懂:“搏擊手可以打死對手,還不需要負責?”

他微微颔首。

“更準确地來說,這本就是為了取悅珑城有權有勢的人才舉辦的。”他不徐不緩地告訴她,“我應該有辦法可以讓你進入那所場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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