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紀言頓了頓,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他回過頭,看見地上已經變得有些僵硬的黑狼屍身,被幾個人抓起爪子往外拖走,在地上劃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沉默了片刻,閉起眼,轉過頭不再看了。
忽覺手掌被一只纖細柔弱的小手牽過,十指緩緩扣在一起。
紀言心尖一顫,睜開眼,對上少女清淩淩的眼睛。
眸子裏隐約藏着擔憂。
看到曾經熟悉的人突然變成僵硬的屍體。不管那個人曾經做過什麽,心裏都是會有些難過的。
紀言回過神來,握着舒阮的手緊了緊。
他轉身,把手裏的紙條展開給大家看,說:“這是陸景揚臨死前交給我的紙條。”
衆人探過頭去看,只見紙條上寫着鬼畫符一樣的字。
看起來就像某種特殊的文字,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得懂。
紀言沉着眸,看了一眼,把紙條仔細折疊起來。
他說:“這是我們妖族之間互通的語言,我能看得懂。這上面寫了一個地址。”
不是一個詳細地址,只有幾個字。
臨江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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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言去過幾次,這是陸景揚的住的地方。
陸景揚之所以要用妖族語言寫下這個模糊的地址,用意就是想讓紀言親自帶人去這個地方。
紀言:“這可能和之前南城人口失蹤的事件有關。我知道詳細位置,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我可以帶你們去。”
衆人面面相觑,見紀言平靜的樣子,又看見剛才被他死死護在身後的女孩兒,現在和他十指緊扣。
他們放下了戒備,答應了。
過了幾天,這次黑狼故意傷人事件已經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
法醫鑒定出現場留下的指紋痕跡與陸景揚的指紋相符。
又有傳聞說,那頭黑狼在鑒定時,又幻化成了陸景揚的樣子,把人吓得不輕。
網上的人都議論紛紛,而紀言所說的陸景揚在紙條上的神秘地址,更是引起了大家的格外關注。
于是,某網絡平臺放出消息說,今天會直播跟随紀言去到這個神秘地址的現場。
直播間瞬間就達到了1000萬熱度,直播間險些癱瘓。
攝像頭裏,紀言帶着記者們來到江邊的一所現代風小別墅前。
舒阮跟在他身後,看着熊俊上前敲了敲門。
然而過了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熊俊等到不耐煩,掏出手機想給開鎖公司打電話。
門從裏面“咔嗒”一聲打開了。
打開門的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他穿着一身筆挺的燕尾服,領口打着精致的黑色領結。
看起來,像是這裏的管家。
他推了推老花眼鏡,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門外的人,他先是驚訝了一下。
然後和善地彎起眼睛,問:“你們都是少爺的朋友吧?快些進來,快些進來吧,別在外頭凍壞了。”
舒阮有些錯愕,随即反應過來,這位老管家口中的少爺應該指的是陸景揚。
大家驚訝地對視了一眼,什麽也沒說,選擇了默認。
老管家走在前頭,帶着大家走到了客廳。
然而剛走到客廳,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驚了。
這別墅不小的客廳裏,竟然已經坐了滿滿的人。
管家眯着眼,帶着笑意輕聲感嘆道:“少爺的朋友可真多呀,這屋子裏都快裝不下咯。”
他轉過頭,笑眯眯對新來的朋友說:“你們也別客氣,把這當成自己家裏就行了,随便坐。”
說罷,他就緩步走到廚房裏忙活去了。
屋裏的人見到有新朋友進來,也不驚訝。
就像習以為常一樣,竟然有幾個人走過來,拉着他們坐下。
還熱情地給舒阮倒了杯茶。
一個膚色黑黝黝的中年男子,用粗糙的手拉着紀言也坐下,問:“你們也是被陸先生接進來的嗎?”
“你們千萬別害怕,這裏的人都挺好的,陸先生對我們也很好。”
紀言輕皺起眉頭:“你說的陸先生,是陸景揚?”
中年男子為人老實,心眼兒少。
他老實回道:“是呀,陸先生是個好人呀。”
一旁有個婦女趕緊把他的手拉過來,低聲罵道:“是什麽是!你也不看看這些人,個個穿得有模有樣,還帶個攝像機!怎麽看都不像是陸先生救回來的人吶。”
“只怕是來找陸先生麻煩的,你少說幾句。”
中年男子被說得一愣一愣,坐回沙發上,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們。
房間門突然被“咔嗒”一聲打開。
一個熟悉的面孔從裏走出。
顧雪彤。
舒阮打量她一番,沒想到她失蹤了這麽些日子,反倒在這裏被養得白白胖胖。
顧雪彤看見她也沒有驚訝,只低眸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脾氣也收斂了許多。
不過話一說完,她又輕輕關上了門。
有個實習記者推了推眼鏡,她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掏出随身的筆記本,唰唰地記錄幾筆。
再擡起頭時,她的筆尖才忽然一頓。
這些坐在客廳裏的人好像都有點眼熟......
猛然想起什麽,她翻出一個月前,南城人口失蹤的事件記錄檔案。
她用指尖在本上輕劃,時不時地擡頭校對。
最後,她合上筆記本的手有些發顫。
她發現,這客廳裏的人統統和本子上對上了號。
也就是說,這些人都是一個月前,在南城失蹤的那些人。
大家都以為這些失蹤了一個月的人會兇多吉少,但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他們安然無恙。
實習記者感到慶幸,但心裏又有些疑惑。
她忍不住問道:“你們是被人抓來這裏的嗎?”
聽到這個問題,那些人顯然有些緊張。
那個中年婦女斜睨了她一眼,拉緊中年男子的手,沒有作聲。
只是臉上出現了警惕的神色。
這時,廚房裏有輕微的腳步聲傳出。
舒阮回頭看去。
只見幾名瘦弱的少年端着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正往客廳走來。
舒阮認出了他們。
正是那日在宴會廳裏的那幾名瘦弱的狼族少年。
而且也是那幾個經常跟在陸景揚身後的少年。
只是如今他們看起來氣色紅潤了許多,也不像之前那樣瘦得那麽可怕了。
一個狼族少年端着菜,不經意間擡起了眼。
與舒阮目光交彙,随後又看到了客廳坐滿了不熟悉的人。
他被吓得手裏一滑,冒着熱氣的菜全都倒在了地面上。
他倉促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蹲下身撿着摔碎一地的玻璃渣。
舒阮感到身旁的沙發忽然一輕,轉過頭,就看見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奶奶佝偻着腰走上前。
老奶奶撐着拐杖走到少年面前,艱難地彎下腰,顫抖着手一片一片地撿着。
狼族少年連忙推開她的手,扶着她坐回沙發上,說:“奶奶您別撿,會傷到手的。讓我來吧,沒事的。”
老奶奶似乎患了白內障,她的一只眼睛白蒙蒙的,她輕拍着少年的手,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嘆了口氣。
狼族少年仔細扶着老奶奶坐下,又回去收拾幹淨了地面的殘渣,腳步匆匆地走回了廚房。
一個紮着歪歪扭扭雙馬尾辮的小女孩,沖上前抱緊了奶奶。
老奶奶低下頭,笑眯眯地應了一聲。
小女孩樂得咯咯笑。
實習記者看到這一幕有些驚訝。
她原本以為,這些人是被陸景揚強制抓來關在這裏,過着暗無天日的日子,天天等待營救,想辦法逃出這個地方。
但萬萬沒想到,他們現在竟然相處的十分融洽。
她忍不住打斷,問:“老奶奶,你們不是被陸景揚那些妖怪抓來這裏的嗎?為什麽......”
老奶奶皺緊了眉頭,用手裏的拐杖砸了砸地面,她眸裏顯出隐隐怒意,似乎對這個女記者的措辭十分不滿意:“他們不是妖怪呀!”
女記者張了張嘴,頓時啞口無言。
沒想到,其他人也紛紛附和老奶奶的話。
老奶奶扶着拐杖,身體有些顫抖,她深深嘆一口氣,繼續說:“我們來到這裏,他們天天給我們好吃好喝的。衣服也給我們最好的。我們感激他們都來不及,你們怎麽能說他們是妖怪......”
“如果不是他們,現在那麽冷的天,我和我家貝貝早就凍死在街頭了。”
白發蒼蒼的管家走上前,連忙端了一杯暖茶給情緒激動的老奶奶,還幫她順了順氣。
那個一直沉默的中年婦女也忍不住發聲:“對呀!來到這裏的人幾乎都是走投無路的人,是陸先生救了我們啊。”
舒阮帶着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紀言。
關于陸景揚的這些事,紀言也是知道的嗎。
所以他才故意帶着這些記者來到這裏。
紀言抿着唇,不語。
她說得激動,抓緊了身旁她丈夫的手:“我丈夫欠下了巨額的賭債,也是陸先生二話不說為我們還清的。”
那名看起來忠厚老實的男人,愣愣地點點頭:“對......陸先生是我們的恩人。”
中年婦女低聲道:“你們為什麽對他有着這麽大的偏見,就因為他長得和我們不一樣,你們就認為他是妖怪,是不好的嗎?”
攝影師和記者們對視了一眼,也有些震驚。
這些人看起來都不像是在撒謊,也不像是被人強迫着這樣說。
畢竟陸景揚已經死了,他們維護他也沒有意義。
舒阮記得這個中年男子就是那月圓之夜,那個新聞視頻裏,被狼族第一個被擄走的男人。
舒阮思索了片刻,問道:“那監控視頻裏,我們看見你被那只狼帶走的時候,你是很不情願的。這是為什麽呢?”
中年男子點頭,連忙解釋道:“不是的......那個視頻不完整。”
“我那天是喝醉了,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過馬路時差一點就被開來的車撞死了。”
“是他。”中年男子指向房間的方向,“是他救了我的。”
舒阮順着他手指的地方望過去。
一個少年雙手攀在房門邊,頭上小小的狼耳耷拉着,見大家的目光向他投去,他吓得立馬退回了房間。
中年男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被吓得酒醒了,正想跟他道謝,沒想到又因為月圓之夜,他突然化成了狼的樣子。我第一次看見這些,是我自己太膽小被吓暈了……”
“後來我昏迷了幾天,醒來才知道這幾天都是吳管家在照顧我。”中年男子嘆了口氣。
衆人聽到這些,通通都沉默了。
站在一旁的吳管家渾濁的眼睛眯了眯,眼角帶了笑,輕聲問道:“你們是來采訪少爺的嗎?陸先生他前幾日出了門,可能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不過陸先生好像很久沒回來了。”中年男子擡起頭,有些遺憾地補充道:“我們這麽多人一直等在這裏,就是為了想親口跟他道聲謝。”
媒體的攝像一直在直播着現場的畫面。
又因為紀言和陸景揚的號召力,來看直播的網友特別多。
這時,直播間的彈幕都快要被刷爆了。
一時間,各種驚訝,難過,痛心,後悔的彈幕刷滿了屏幕。
誰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
舒阮看着管家灰蒙蒙眼睛裏的淺淺笑意,她心裏仿佛被揪緊了。
她聽見紀言用略帶艱澀的聲音回道:“陸景揚,他可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