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偷窺

偷窺

彎腰站在鏡子前，錢語晨緩緩咧開了嘴——過了一個暑假，她好像又長高了。

長高，對錢語晨來說是件好事，看黑板不用再跟黃冠夜鷺似的伸長脖子；看宣傳報不用再跟同學擠站在後面就能看清楚；站在同學堆裏再也沒人能揉搓她的腦袋。

對她爸媽來說卻是天大的壞事，因為他們再也沒辦法指望她當童裝模特繼續賺錢養他們了。

用尺子一量，果然，她現在已經1米72，說不定能成為班裏最高的女生。

記得剛上初一那會兒，她還不到1米4，是班裏最矮的一個，整天被同學們取外號，不是“小豆丁”，“小蘑菇”，就是“小矮丫”“小棒槌”。

山東姑娘，個子普遍偏高，像好友那樣1米62的身高在班裏只能算中等，而錢語晨這種1米4都不到的，幾乎被人當成侏儒。

站在一群“巨人”堆裏，錢語晨備受煎熬，基本上班裏每個同學都揉過她的腦袋，用同學們的原話就是“毛茸茸的小腦袋從眼前飄過，晃晃悠悠太可愛，擡手就能夠到，不揉白不揉。”

短短三年時間，她從“小豆丁”長成了“大巨人”，用她媽媽的話說就是“跟吹了氣兒似的瘋長，停都停不下來”。

錢語晨一直擔心自己長不高了，沒想到自從上了初中以後，身高好像突然開竅了似的，屬于喝涼水都長個兒的那種。

讀初中之前，爸媽為了控制她的身高和體型，整天逼她少吃飯，害她餓肚子，因為這樣才能保持嬌小身材，繼續當童模，為他們賺錢。

現在這身高，爸媽想讓她當童模也當不成了，只希望他們別再逼她當成人模特就好。

錢語晨剛滿月，就被想錢想瘋了的媽媽抱出去當童模，每天除了更換各種新衣服，還會化妝，戴首飾，不停打扮。

久而久之，錢語晨養成了臭美的“不良”習慣，每天都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得體才能出門。

中學生不允許化妝，錢語晨按照洗臉六步驟洗好臉後，先在所有裸露的肌膚上抹抹一層補水液，然後再塗上一層美白防曬霜，因為對任何年齡的女人來說，護膚都是必須的。

最後，她換上前幾天領到的新校服。

錢語晨上半身短，下半身長，所以顯得腿特別長，身材比例令人羨慕，穿上這套新校服後越發顯得亭亭玉立，高挑勻稱。

穿戴完畢，走出卧室，看了眼廚房，果然冷鍋冷竈，一片狼藉，指望“習慣睡覺睡到太陽曬屁股”的爸媽給她做早飯？還不如做夢來得實在，只能去街邊的早餐攤吃了。

突然，客廳的窗簾莫名動了一下，錢語晨心裏一驚，奔過去查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怎麽好像看到了蛇的尾巴？難不成家裏髒成這樣還能召蛇？

錢語晨一直懷疑自己招蛇，因為別人很少遇到蛇，而她從小到大不知道遇到過多少次，這次倒好，竟然還爬到她家來了。

吃過早飯後，錢語晨步行去學校，因為學校離家不算遠，走過三個紅綠燈就到了。

周圍的行人基本都是錢語晨家的鄰居，清楚她爸媽的為人，對她投來驚豔又惋惜的目光，那眼神似乎在說“這麽漂亮的姑娘實在可惜了，這輩子注定被她好吃懶做的爸媽拖累死。”

錢語晨笑着跟每個鄰居打招呼，并不介意他們的目光，因為她從小就是在這種目光中長大的，早習以為常了。

走到學校門口時，錢語晨差點被眼前的人山車海吓到，因為校門口簡直成了名車彙，各種豪車應有盡有，無不彰顯着本校學生們優越的家庭條件。

每一個從豪車裏走出來的學生都穿着得體的新校服，昂首挺胸，笑容盈面，一看就是沒經歷過任何煩惱和苦難的天之驕子。

當初，聽錢語晨要去這個學校時，爸媽堅決反對，一定要讓她讀公立學校，因為公立學校收費少，錢語晨才不會對爸媽的話言聽計從，堅持要去。

她雖然從小掙錢養家，但在家裏的地位并不高，幸好她意志堅定，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從來不知退縮和放棄為何物，因此，跟爸媽鬥智鬥勇了整整一個學期。

爺爺堅決支持她上最好的學校，理由是“錢該花就花，你掙的錢你不花在學費上，你爸媽就會花在吃喝嫖賭上，爺爺希望你多為自己考慮。”

後來，爺爺給爸媽分析了上貴族學校的各種好處，才讓爸媽改變态度，不但同意她去昂貴的私立高中，還積極參加家長面試。

不過，不知道是爺爺的表達有問題，還是爸媽兩口子心眼太多，兩人竟然又打上了壞主意，交給錢語晨一個艱巨而不要臉的任務——釣個金龜婿，保證他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繼續“啃女兒”。

自從收到錄取通知書，錢語晨的耳朵不停被爸媽荼毒，甚至還傳授給她各種吊金龜婿的旁門左道。錢語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打算理會這兩個死不要臉的玩意兒。

看看西裝革履的爸爸們，時尚優雅的媽媽們，再想想自己的爸媽，錢語晨不禁無語，人跟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那麽大？

錢語晨抱起背包，惦着腳，小心翼翼地從各種豪車中間擠過去，不敢有絲毫大意，确保不會剮蹭到這裏的每一部車。因為她賠不起。

一道筆直的鵝卵石大道從門口直通教學樓，大道上鋪着鮮豔的紅毯，紅毯兩邊是舉着旗子，搖着鮮花的老師和高年級學生，正歡迎新生入學。

學校不準家長進入，所有家長被攔在大門外，看着自家孩子的背影戀戀不舍，有人甚至淚眼婆娑，久久不肯離去。

錢語晨對這些家長很有好感，覺得她們生養孩子盡職盡責，不像她爸媽，只關心她能不能掙錢，從不關心別的。

剛走進校園，錢語晨就察覺一道來自高處的熾熱視線一直跟着她移動，可當她擡頭向上看時，除了氣勢恢宏的教學樓和蹭明瓦亮的窗玻璃之外，什麽都沒看到。

誰在看她？方毅？錢語晨腦海中第一個冒出了這個名字，因為只有方毅這位太子爺，才能這麽早地出現在教學樓頂樓，其他學生都跟她一樣，要麽剛進校門，要麽還沒進校門。

人呢？躲起來了？錢語晨突然覺得這樣的方毅很可愛？認識這麽久，方毅極少主動跟她說話，在她面前屬于那種不善表達，沉默寡言又有一些天然呆的男生，跟其他人口中乖張暴戾高深莫測的形象完全不同。

想到偷看自己的人可能是方毅，錢語晨的臉不受控制地紅了。

記得聽誰說過，如果一個女生一想到某個男生就臉紅，說明這個女生已經愛上了這個男生。

錢語晨嘆口氣，下定了決心，如果方毅......，她一定......嗯，就這麽辦。

“錢語晨，早啊。”熟悉的嗓音過後，一道極具壓迫感的陰影籠罩在錢語晨的頭頂，好像一塊黑布兜頭蓋下，讓她很不舒服。

錢語晨擡頭，正對上趙毓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方臉，劍眉，眼睛狹長，眼尾上揚，皮膚白皙，明明長得很俊秀，卻偏偏給人一種陰郁的感覺，仿佛周身籠罩着一股“生人勿近後果自負”的詭異氣場。

此時此刻，他明明笑着，但這份笑意卻只停留在臉上，讓人感覺不到溫度。

他怎麽也來這個學校了？憑本事考進來的？拿錢砸進來的？錢語晨對此非常好奇，因為她之前聽說趙毓峰家只是普通家庭，沒這麽多閑錢啊。

趙毓峰是錢語晨的初中同學，初中三年她早受夠這個人了，還以為升入高中後能擺脫他呢......錢語晨很想黑臉，幸好在瞥見紅毯兩側的老師和學長後忍住了，臉上笑容清淺，淡淡道：“早啊。”

她可不想在開學第一天就惹出什麽幺蛾子，引起老師和同學的反感，還是低調點吧。而且，她也不想得罪這位活閻王，要不然以後的日子別想安生了。

好友經常誇錢語晨情商高，說她會來事兒，會做人，無論對什麽人都能笑意盈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其實，她只是懶得得罪人而已，尤其是趙毓峰這種偏執陰冷反複無常的人。

以往得罪他的人都被修理得很慘，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正因為如此，凡是認識趙毓峰的人，都不敢輕易得罪他。

接收到錢語晨的笑臉，趙毓峰的心情越發好了，笑道：“咱們真有緣。”

趙毓峰就擋在她正前方，錢語晨沒辦法繼續前行，只能往路邊撤了兩步，給別人讓開路，這才笑道：“是啊，我們跟這個學校的每一位同學都很有緣。”

趙毓峰扭頭看了看身邊經過的男生女生，又笑了，他一直很愛笑，只是，這種笑極少是發自內心的，也極少是正面意義的，比如現在的笑，更像是對其他同學的嘲笑。

兩個男生從兩人身邊走過，向錢語晨多看了幾眼，其中一個男生的眼睛不自覺睜大，悄悄向同伴說道：“哎，看那個女生......不錯啊。”

同伴側頭掃了一眼錢語晨，笑着點頭，“你說個子挺高的那個？啧，真......”

即便聽不清兩個男生在說什麽，也能猜出個大概，趙毓峰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微微側頭，用一種緩慢的速度轉動着眼珠，随後一記眼刀狠狠丢向那兩個男生，好像飛刀似的“噗嗤”一下插進別人心口，吓的那兩個男生立馬掉轉頭，腳下生風，火速逃離。

因為趙毓峰不笑的時候，神色刁冷，令人望而生畏，沒有多少人能承受他這樣的冷視。

“......”錢語晨無語，這人又來了。